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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回忆-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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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只有照着中央的指示执行。我回答说:一切我须与前线的同志们会面商决,如情况不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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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恶劣,我也许一时不能回上海去。 

    十月四日午后我们和由汤坑败退下来的队伍,在流沙地方相会合。在大道旁一所相当雅 
致的小庙中,我停留下来。我的工农委员会的人员,那时一部分派到沿途去维持秩序,一部 
分则失去了联系,与我同行的,不过几个人。我在那里与李立三等会集,他的保卫局的队伍, 
那时也分散得七零八落,失去掌握:张曙时、郭沫若、林祖涵、姜济寰等,都陆续来到这里, 
谭平山、恽代英等已经走到我们前面去了。从汤坑败下来的队伍,似乎比汕头来的后方人员, 
还要惊慌些,那些士兵,一面急行,一面喊着:“快走!敌人追来了!” 

    集聚在流沙小庙中的革命委员会的要人们,准备等前线周恩来、贺龙、叶挺等到达后, 
举行一次紧急会议,以决定行动方针。不久,周恩来躺在一个担架上,被抬来了。(贺龙叶挺 
已走到前面去了,周算是殿后的)他面带病容,更显得特别懊丧。他下了担架,走进这所官 
兵拥挤的小庙中,提高着嗓子向在场者宣称:“你们这些先生们还不走呀!现在我们奉中央命 
令,我们共产党,不再用中国国民党这面旗帜了,将在苏维埃旗帜之下,单独的干下去。现 
在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事实上已不存在了。你们各位先生,愿脱离队伍的,就在这里分 
手。”张曙时立即回答说:“那也好!就这么办吧!”周恩来这一懊丧而气愤的宣布,显然是因 
为军事已失败了,他根据张太雷前所转达的中央命令,仓促间来不及与我们商谈,乃以他那 
前敌委员会书记的身份,作此决定。这一决定,居然成为历史上中共与国民党左派最终的分 
离,中共扯出苏维埃这面旗帜的开始,也是中共所领导的革命运动更陷入歧途的标志。 

    正当人们纷纷准备逃离时,周恩来转而和我与李立三作紧急的商谈。他说:你们赶紧离 
开部队潜返上海。我将随部队行动,沿途由我相机处理,除应留下的人员外,一律遣送到香 
港上海一带去。我问他:你的病怎样?你病了应先离开部队,让我留下来代替你的工作。前 
线情况到底如何?他急遽的回答说:我的病不要紧,能支撑得住。我不能脱离部队,准 
备到海陆丰去,扯起苏维埃的旗帜来!你们快走吧!不能再讨论了,迟了就来不及了。前线 
糟得很,还能剩下多少队伍,现在一点把握都没有。这样,我们就不得不离开这小庙, 
各奔前程了。 

    我和李立三,在小庙的大路旁边处理了一些遣散同志们的必要事务,并告诉一般同志, 
分别找向导向海口方面逃出这个危险战区。然后我才和李立三贺昌(少共中央常委,奉命回 
上海工作)还有一位是中级军官×××(姓名已忘记),跟着一位向导脱离队伍,循着田间的 
小路单独行动。 

    当时我的同行者作何感想,不得而知,我自己则频频回首,望着那七零八落的队伍,百 
感交集。我们走了约一华里,从流沙大路那面传来零零落落的枪声,愈来愈密,大路上的队 
伍,乱作一团。从远处看,一部分人是在抵抗;另一部分则无目的的乱逃。我们目击这种情 
况,很想奔返鼓励士气,坚决抵抗,以挽颓势。那位向导—中共普宁县委派来的一位农民同 
志,能干而熟悉当地情形—却反对我们这样作,领着我们从速脱离火线。 

    不久,天已黄昏,我们走到了一所有碉楼的村庄,流沙那面的枪声,也停止了。那位向 
导安慰我们说:我早就知道天快黑了,敌人追击部队的射击,是不能加害于我军的,你们放 
心吧!他悄悄的引我们进了他家里的后门。随即出去了一会,抱来了一包便衣服,我们脱下 
身上的军服换上合身的便装。他并为我们准备了可口的晚餐,我们这些饥饿的人,围桌大吃 
一顿。 

    这个村庄,有一两户地主人家是反对农民协会的。其余的农户大都加入过农协。这位向 
导是农协的活动分子,看来家境相当富裕,我们为着避免地主的注意,躲藏在那里不敢声张。 
饭后,我们将所携带的短枪,交给那位向导,请他妥善的收藏起来,以为将来农民起事之用。 
他非常高兴地谨慎的将枪埋藏好了;即领我们走出他家的后门,偷偷循着山涧小路,向海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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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发。 

    我们四人追随着向导,在无人烟的山岭中行走了一夜,沿途还是和平常旅行似的悠然自 
得,向那位向导问东问西。他那时真像一位大军统帅一样,总是笑而不答。他不告诉我们要 
走多少路;到甚么目的地;几时可以走到,我们除在两三处喝了一点泉水,吃了少许饼干外, 
他不顾我们的疲劳和饥渴,不让我们休息,一个人走在前面,催着我们急走。第二天近午, 
我们望见前面的海面,他才休息下来,向我们说,前面是“甲子港”,再上前去,我们将要分 
开走,要表现得我们五个人毫无关系。但各人互相照顾,不要失去联络。到了市镇上,我将 
要走进一家熟识的店铺,你们也陆续进去,不要出声,一切由我交涉,自然有人出来招待。 
昨晚到现在,我们走了一百多里小路,幸好都平安渡过,现在到市镇上去,一切更要注意! 
我们都笑着说:一切听你指挥。 

    我们放慢了脚步,装着普通旅客模样,先后进入了甲子港,这个海滨市镇,完全是个渔 
港,市镇上尽是鱼产品。海港中停泊着大小的渔船,海滩上则晒着各式的渔网。不仅各户门 
楣,以鱼虾蛤贝等作装饰,多数妇女们,从头至脚,也以鱼虾蛤贝等作装饰品。这个镇上, 
没有民团,也没有警察,除了有些大鱼贩操纵市场外,似是一个无人管理的世外桃源。我们 
四个奇异的客人,依照向导的话,走进了一间海边的店铺,看着正在那儿和店老板谈话的向 
导的眼色,坐在一条长凳上,像普通的顾客一般。随即由那位向导引我们到店铺后进的楼上, 
他向我们说:你们就在这里休息吧!这位店老板很怕事,不愿留你们在此过夜。他即将送茶 
饭来,你们不要下楼。我去找船,船找好后,你们就上船去。 

    我们四人并未完全遵从向导的嘱咐守在楼上,饭后,我们单独的去市镇上溜达,曾看见 
那位向导正和渔船上的人在饮茶谈天,一会又蹲在沙滩上和另一些渔人交头接耳,近黄昏的 
时候,向导回来了,他说:船是找好了一条,船资一百大洋,午夜开船,直驶香港。他表示, 
他对于渔船的情形,并不清楚,还要去继续打听。我们这些急于要逃走的人,不管许多,就 
将一百元船资派人随同向导去交给那位船主,并催他赶速准备启程。 

    天黑时,我们四人更是毫无顾虑的在海滩上荡来荡去。那位向导很着急的跑来对我们说: 
我找错了船,那是一只海盗船,船老板已侦知你们是大军官,一定带有金银财宝,可能在海 
上谋害你们,决不能坐!我现在才弄明白,他一面指着海上的船轻声说:你们看!这面的都 
是渔船,那面的少数几只,便是海盗船。 

    我们立即决定请他另雇一只渔船。不一会船雇好了,但向导坚要去向那海盗船的老板, 
讨回所付的一百元定洋。可是我们不愿他这么做,我们要他催促新雇的渔船,准备一切,尽 
早开行。并要他故意去和海盗船老板攀谈,说我们今晚因事不走了,改在明晚走。使海盗不 
知道我们的实情。我们还嘱咐向导为他的安全计,最好他明早离开这里,那一百元丢了就算 
了。这样安排之后,我们便在十时左右,踏上了那只新雇的渔船,船伕解缆,驶向香港。 

    其他同志们所采取的逃难途径,多少是和我们相似的。不少逃难的同志,也是经甲子港 
逃往香港,再转各地。我军因被敌人沿途截击,并衔尾追逐;贺龙部全被缴械,叶挺部的少 
数残部逃到海陆丰,与农民队伍合流了。周恩来、谭平山、贺龙、叶挺、刘伯诚、郭沫若、 
恽代英、林祖涵等也在这一两天内先后离开部队,从海上逃向香港上海。至此,轰轰烈烈的 
南昌暴动,就这样悲惨的结束了,它所剩下的,即是我前面所说过的,被隔离在三河坝的朱 
德部,还在那里继续挣扎;这也可以说,是南昌暴动所遗留下来的一点没有被扑灭的火种了。 

   ①南下广东的路线曾有两种主张,甲、由鞍东抚州瑞金线入东江,即暴动军所采用的路线。乙、由樟树 

吉州赣州线,即系沿翰江的大路,周逸群曾有此主张。见一九六四年英文中国季刊第二期C.Martin Wilbur 

所作《The Ashes of Defeat》文中之周逸群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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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②郭亮陈荫林等两湖农运工作人员曾有此主张,当时他们的声音显得不够响亮,故也没有见于文件的记 

录中。   

   ③据《蔡廷锴自传》(一九四六年十一月香港自由旬刊社出版,上册第二二〇页)叙述此一事件时,仅 

谓将范孟声等共产党员,给资遣散。但范孟声从此即告失踪,亦属事实,究竟那一说法确实,作者也无从证 

明。   

   ④所谓 AB 团是那时国民党在江西一个反共产主义的秘密小组织,由蒋介石所委派的整理江西省党务特 

派员殷锡朋所领导,据曾参加此秘密组织的人说,那时为了团结在江西的反共人士,殷锡朋发起组织所谓A 

团和B团,凡是资望地位高的编入A团,一般人则编入B团,其A B二字母并无特殊之意义。不过这个团体 

以反共产主义为宗旨,所以后来人们就把 AB 二字母,解释为 Anti…Bolsheviks 的缩写。至于彭述之在《向 

导》周刊第一百九十期上所发表的《目前革命右倾的危险》一文中所说殷锡朋“在江西国民党内已经组织了 

一个小小的秘密团体,有党纲有章程,名字叫SM呀!”是否即AB团的别称,抑在AB团之外尚有所谓SM团, 

则不得而知了。   

    第二章 八个月的地下生活 

    我返回上海,渡过近八个月的地下生活—一九二七年十月至一九二八年五月,这是一段 
够苦闷的日子。我为中共的挫折而伤感,也为我个人所受处罚而不平。我是党的创始人之一, 
我爱党,也许是逾于别人的;我不得不反对瞿秋白的盲动主义。我又老在逃避警探们的追捕, 
任何活动都受到限制,因此,心绪和生活都极不安。一直到一九二八年五月下旬,我赴莫斯 
科参加中共第六次代表大会,我的生活情趣,才开始有了改变。 

    一九二七年十月五日晚间,我们乘着一艘渔船,沿着广东的海岸线,向香港进发,一路 
倒也风平浪静。这艘船的船主兼舵手,是一位慈祥的老者。他的两个助手,是他的子侄辈, 
为人也很诚实。他们殷勤的招待我们;有时,途中偶然发现可疑的船只在远处航行,船主便 
立即请我们卧在舱里,免得暴露目标。 

    可是,这艘渔船很小,舱内除了铺着的粗糙木板,作为我们的卧处以外,别无任何设备; 
而舱房不过三英尺高,我们睡在里面,起卧稍不留神,头就可能碰着舱面。此外,由于思潮 
起伏不定,以及海浪打击船板声响的骚扰,我虽很疲倦,也没有好好安睡过。因此,我这次 
旅行,不能算是安适的。 

    我们在船中计议如何脱离险境,到了香港怎样办,到了上海又如何等等问题。我们叹息 
自己的处境,按照“成则为王,败则为寇”这句老话,认为我们现时既不能成“王”也不能 
成“寇”。因为,我们脱离了部队,也就不成其为“寇”了。我们自比于“丧家之犬”,这对 
失去了一切的我们,似是切合的。 

    第三天的清晨,渔船进入了香港的鲤鱼门,到了铜锣湾海面,我们就在那里登陆了。在 
香港人的眼中,我们也许是几个怪物,我们几天没有修面,身上穿的,还是流沙乡下所换上 
的粗白布衣裤,染着黄一块黑一块的泥土渍子,头上戴的是又破又脏的草帽,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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