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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退路
金黄发亮的热体冉冉上升，照亮整个晴空万里。
整个都市街道经过昨夜一场大雨洗礼後，变得焕然一新，早晨的空气里带著泥土混和青草的清新气味，不过於行人道上，步行匆忙的男男女女身上却带著一股紧迫氛围。
赶上班、赶上学、赶公车、赶时间的人们，将这都市里的生活步调逼得急迫、紧张。而人潮里只有一个男人与他人气场格格不入。
黑色圆领合身上衣搭配黑裤子，与窄版白色翻领的黑色外套，很少人能将黑色穿搭的这麽时尚又不拘谨严肃。
双手插在裤管口袋，一脸心不在焉、慢条斯理的漫步，全身散发出悠閒气息，让他在人潮里独特出众，吸引不少目光。
不过，他对眸里一切景象恝然置之。
他――迷失在自己的思绪里．．．．．
那晚自罗桀怀中醒来，仓皇逃回家後，罗伊开始对未来感到不安与忧虑。
这几天他一直在等待罗桀与黄静莹两人接下来的反应，脑中也推测出会有哪几种可能性发生。
留在那个家过夜，无非是去挑战黄静莹的最後一道防线；若是又让她知道他们两人一起共眠，那所有的恩怨纠葛必定会一发不可收拾的爆发出来。
可是，都过了两天，那两人却无声无息，彷佛事态没自己想像的紧绷。
他在想既然他们没来找自己，那表示黄静莹还没摊牌？
他并不担心她没摊牌的背後动机；经过几次交手，他多少能理解她的心态，知道她还放不开罗桀。
不过罗桀没展开行动却是一件非常异常的事。
经过那晚与他进一步交流後，他突然发现自己无法掌握他的思绪。
一开始他认为罗桀没拆穿自己，是打算继续照著他的原先计画，用最保守的方法来渡过黄静莹这关。
然而，这段时间他的种种态度与行为，却隐隐约约显现出某个预兆：他打算跟父母坦白他们的关系。
他以为自杀的事会让罗桀有所警惕，收歛一点；结果相反，他变得更露骨、更积极行事，让他感到非常徬徨也很无奈。
不可否认他还爱著罗桀，对他的所有言语、触碰都会动心，甚至只要一个眼神就会让他全身沸腾。
尽管他将手上戒指丢弃，做出极端鞭策要自己放手，放开这段感情。
但有些爱，越是想抽离越是清晰，在他爱上罗桀的那刻起，他就已有自觉这是一段只能付出，不能回收的感情。
纵使努力强迫自己置身事外，他还是无法克制地顺著自己的心走。
而眼下罗桀要坦白的先决条件是攻陷自己。
他不懂明明自己已经动摇了，为何他却一再自抑、退回到观望位置？
这一点都不像他强势、积极的个性。
如此矛盾，他倒底是在等待什麽？计画什麽？
老实说他已经想不出方法来反抗罗桀，阻止他开启这场风暴。
费尽心思想要阻挡却还是演变成现在的局面，他真的没有心力再做努力；如果能逃避，他会一直逃避下去，就算真当要面对父母时，他也会选择逃避到底。
也许那样会重挫罗桀的心，但这是唯一能将伤害降到最小的方法。
现在就等他做出行动，而他会坚守自己的立场，让这场纠缠划下句点。
如此做好心理准备後，罗伊才将注意力转回到现实，脚步蓦然停在某栋建筑物前。
视线从平地向上延伸，欣赏整栋建筑物。闪耀著光泽的印度黑大理石外墙，楼层间的采光设计与那火红的塑铝流线墙板；这建筑物的一砖一瓦，所有建材都是他亲自挑选、亲自监督打造而成的。
虽然对建筑师来说，每个作品都是经过精心设计与时间磨练孕育出来的小孩，但这栋建筑物对他来说是却有个特别意义。
四年前，他从这里重新展开新的人生旅程，将未来梦想托付在这里。不过四年後的今天，他却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该在这延续梦想。
那晚发生的事，真的打乱了他所有计画。
原本是想以失忆後的崭新罗伊，继续留在这里生活下去。可是被罗桀那样牵著鼻子、做出错误的回应後，想重回工作轨道的想法已不可行了。
因为，一旦他们的关系曝光，他势必得离开这里，而这栋建筑物到时也必须割舍。
他今天会来这里，主要是要决定事务所接下来的走向。
开启玻璃门，他带著紊乱心绪踏入事务所。
主人不在、封闭两个月的密闭空间里弥漫著一股闷热感，他迅速将空调设备开启後，依依巡视一楼的各处环境。
所有硬体设备大致上都保持良好，而员工在离开前，都把自己工作岗位的东西整理得相当清洁，完全没有老板突然出事，被迫紧急停业的杂乱模样。
不必想也知道这一定是罗桀下的指令。
有些欣慰又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後，他接著步上二楼阶梯，进入自己的办公室。
将窗帘全部拉开，让充足日光洒落满室。
他来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静静看著室内一切；眸中景象几乎和自己以前每天上班时一样，不过他胸口却交杂著莫名的激动与沉重。
当他尽情投入工作时，他从未想过这里有一天会成为自己的负担；然而，在他感情用事将责任感与理智全都抛弃，重回到这里的当下，那浓烈自责与不舍几乎将他的心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真的要放弃这里、抛下所有曾经一起奋斗过的夥伴吗？）这句话不停地在脑中重复询问自己。
他知道自己这麽做真的很不负责任、很任性．．．．．．．．
可是这是他唯一的退路。
握紧拳头，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要自己别优柔寡断了，若是拖到罗桀行动後才应对方式，事情会更难处理。
睁开眼眸、挺直背脊，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按照内心重新安排好的计划去做。
动手开启电脑，他仔细检视硬体里头所有的案件资料，将该储存的档案备份储存，然後全部删除。
大致处理好文件後，他进入自己架设的事务所网站巡视一下有无新留言。
虽然在他出车祸後，罗桀有在网页上宣布暂停营运的公告，不过有些人还是不当一回事地寄委托信来。
其中，有个案子是一个多月前自己还在医院昏迷时收到的，委托者来自对岸。
在他清醒後利用笔电收信时，是有注意到这封委托信，但当时没有太多想法。
不过，现在面临危急窘境，他蓦然有个念头：也许到对岸发展是不错的选择。
只是他对当地的建筑界生态不甚熟悉，若要自己重开设事务所，风险挺大的，只能先考虑应徵到不错又稳定的事务所工作。
？ ？ ？
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浏览上海市的事务所与建设公司，记下内心属意的几间公司後，他打开信箱，打算发一封通知信给所有员工，要他们於後天到事务所集合，宣布关闭事务所与资遣的事。
在写信之前，他先迅速察看收信夹里的信件，瞅见某封未读信件的寄件人名後，有些惊异地眨动眼睛。
打开信件，内容如下：
Roy：
我是吉尔。
有好几个礼拜电话都打不通也联络不到你，我很为你担心，所以决定下个星期到台湾看你。
若收到讯息请尽快给我回覆。
（吉尔要来！？）突如其来接获他要来的消息，罗伊拧起眉宇。
现在已经够混乱了，他还要来插一脚！
支手撑著下颚，他盯著电脑萤幕里的那几行字，神情斥著难以舒展的烦忧。
这下该怎麽办才好．．．．？要是吉尔来知道他跟罗桀的事，一定会强行介入。
这都要怪自己之前干嘛喝醉酒时，打电话给他说那些话，让他放心不下自己，才会衍生这预料之外的麻烦。
若是回覆讯息要他别来，依他敏锐头脑马上就会察觉事不单纯，肯定会隔天就出发来台湾。
好不容易才计画好後路，现在又跑出一个无法掌控的变数，他真的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重重喟了一口气，罗伊一边看著空白的寄信夹、一边想著要如何回覆。但不到几秒，他靠在键盘上的手指蓦然停止敲打，眸中景象顿时变得模糊失焦。
他脑中闪过一道可怕想法：这也许是个指示。也许是上天在指示他，该吉尔一起回去美国．．．．．．
要是投身到吉尔那里，罗桀应该就会彻底死心。
「桀．．．．．．」低声呢喃著他的名字。
脑中浮现那让倾心自己的面容，到时即将染上极度痛苦、哀伤与愤怒的表情，罗伊很难控制情绪的泛红眼眸，体内里像著抱著一块灼热的铁块，沉重地很。
其实遭受感情折磨的受害者并不只有自己，罗桀所承受的痛和自己是同等的；爱得有多深，刻在心上的伤就有多重。
他想他们彼此都很不忍心让对方受苦，但却制止不了内心的渴求与冲动，不停地用心中的炙热情感将对方灼伤。
伸手触碰桌面上数位相框里的男人，此时他放下虚伪、逞强那一面，默默著看著他，抚摸著他，「桀．．．．．．」轻柔喊叫著他的名字，让自己胸口压抑的浓烈心酸得以宣泄。
「Roy．．．．．」
乍然听见呼喊声，罗伊迅速用手抹去脸上湿润，警觉地扬眸探看。
见到站在办公室外，等待他允许进入的男人，他诧异的道：「你．．．怎麽会来事务所？」
小朱像平常那样手上端著为他准备的热咖啡，带著腼腆笑容，缓步踏进办公室。
「刚刚骑车经过事务所时，看见事务所的门开著，我在想会不会是你回来了，没想到上来一看真的是你。」
当时隔著玻璃确认是罗伊时，他心里是相当兴奋，不过发现他正一脸忧愁对著电脑发呆，他的身体自动做出反应来到一楼，帮他泡杯能减轻压力的精神粮食。
罗伊自然而然伸手接下他给的咖啡，「你是放心不下这里，对吧。」那消瘦的脸，泛起了温柔又带点感伤的笑。
小朱默默地颔首。
见到他带著期待目光看著自己，罗伊心情复杂地垂下眼帘。
「看见员工对公司如此忠心，身为上司的我真的感到很高兴，不过对不起，我．．．．．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双手握著传递温暖的杯子，他嘴角噙著一抹哀然，愧疚的说道。
闻言，小朱情绪随之起伏，「为什麽要这麽说？难道Roy你打算关闭事务所吗！？」
「嗯，你说的没错，我已经决定将事务所关起来了。」罗伊毫无犹豫回应，神情相当沉重。
「不过你们别担心，我会发给大家合理的遣散费，毕竟大家一起努力奋斗了四年，你们的辛劳与苦劳我都看在眼里。」自知是自己亏欠大家，辜负大家对他的期待；但现在除了道歉与金钱，他已没有东西可以弥补他们了。
谈及现实面的事，小朱凝重不语的看著他。
不过沉寂了半晌，他暗下眼色低语：「是因为他吗？」
「他？」罗伊不解的反问。
「罗桀。」视线指向照片里，方才让他流泪的男人，小朱脸上闪过一丝不悦。「是因为罗桀你才会出车祸，才会决定关掉事务所的吧！？」语气虽然带著逼问、指责，他的神情却透出强烈的关怀。
罗伊吃惊看著他，所有神经瞬间紧绷。
注意到他不安的握紧手中咖啡，脸色惨白的看著自己迟迟没回应，小朱又开口：「对不起，因为我之前不小心看见你跟罗桀在办公室里争执．．．．」
这一句让罗伊震摄住，整个人像是从高楼瞬间踩空落下，极度颤栗迅速自他四肢爬上全身。
发现他的表情从紧张变为惴惴，眼神流动著一股非常动盪的恐惧，小朱慌乱的安抚：「Roy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将这件是透露给任何人知道，也不会看不起你的！！」
被他的激昂情绪吓到，罗伊怔眼看著他。内心里的恐惧蓦然退去，取代的是如泥淖般混浊的情感。
「是吗．．．？」收起失态表情，他淡然轻语。可是，随即露出非常令人动容、怜惜的戚然笑容，「谢谢你．．．．．．」
小朱真的为他感到可惜与心疼，「Roy你真的打算要离开这里吗？」
罗伊没有应声，只是用释然眼神回应。
「为什麽你一定要这麽做？既然罗桀已经结婚了，你根本不必被那不值得的感情束缚住，而毁了自己。」
其实他并不是对罗怀著情意，而将罗桀视为敌人。
这四年，他们兄弟间的亲密互动，他都看在眼里，多少能察觉出来他们的关系。只是他很气罗桀为何做出动摇罗伊的事後，却又背叛了他。
罗伊喝了一口咖啡，目光深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