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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看吧,就这样一个看起来经不住打击挫折的人,当初从一个刚出狱一无所有的小孩儿混到后来人人尊称他一声“龙哥”就已经很稀奇了,到现在变成这样……
梁洪烈用力地吸了口烟,缓缓吐出来,熏得从不抽烟的何六一阵咳嗽。
那天龙潜本来是只找了何六的,是何六不经事想来想去太棘手怕一个人搞不定,才以龙潜的名义把他找了来,阿潜为什么不找他,他在开车来的路上尚且猜不透,但到了这里看见当时的龙潜他便明白得差不多了。
那么骄傲清高的一个人,想必是不希望被他看见自己那副模样的。
医生进去的时候龙潜朝他们所有人看了一眼,虽然当时他烧得厉害,但看人的眼神却少有的凌厉,以致于医生单独在里面替他处理完伤口出来硬是没有说半句他受伤的原因,只说了些休息调养吃药之类的话。
受伤的原因在梁洪烈看见他时就已经在脑中一闪而过了,但既然阿潜不希望有人知道,他自然也不会多问。
梁洪烈眯起双眼,照理说,换作任何一个人受了这样的事都会意志消沉一段时间,也许有些人还会想不开跳楼自杀也不奇怪,但龙潜只在醒过来的第一天看起来有点郁结,之后就变得平静了,每日按时吃药,好好休息,没有什么悲天悯人的可怜样儿。
连他都有些佩服起来。
天色渐暗,月亮慢慢地爬上了树梢头。
这里是何六的老家,乡下地方人家不多,但十分清净,空气也比城市里好很多,只是一到了晚上就没有任何光亮,要不是月亮的光辉外面简直伸手不见五指。
龙潜是从床上醒过来的,他没在意,偏头看了眼床头的闹钟,凌晨一点一刻。窗外黑黢黢的,夜风吹得院子里的枝叶哗哗作响,他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其实他已经不太想得起来自己究竟是怎么到这儿的了,只记得他咬牙拼着最后一口气从窗户上跳下来,在佣人的目瞪口呆中从唐家跑了出去,接下来的记忆已经模模糊糊不连贯了。
龙潜从床上下来,拿着一个药盒走进卫生间,他站在洗簌台前打开药盒,把指套套在左手食指上的时候他的手指一直在发抖,白色的药被他缓缓地推入身体里,这下连身体都抖了起来。
椭圆形的药丸很快就在他的身体里融化了,一种凉凉的感觉迅速在内部蔓延开来,为什么他会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产生这种欲望呢?龙潜手忙脚乱地拉好裤子,把指套扔进垃圾桶里,他看着镜子里表情难堪的自己,实在无法想象,他居然被自己的亲生父亲给……
龙潜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不至于和妈妈一模一样,但比较起来,他到底还是像妈妈多一点,唐啸曾经对妈妈不屑一顾,如今到对他这张脸产生欲望了,真是——
龙潜忍不住苦笑起来。
回到卧室,他暂时没了睡意,拿起电话打给隔壁的何六,何六在睡梦里被电话挖了起来,迷迷糊糊地听到龙潜说:“你替我找一个人。”
“龙哥?找什么人?现在吗?”何六知道他晚上喜欢独处也没从隔壁过来,依旧在电话里回。
龙潜垂下眼睑,沉默片刻,笑了起来:“不用太着急,也不是难事,我想半个月时间差不多够了吧……”
听了龙潜描述的那个人,何六思索了一会儿,没问废话,直接应承下来:“行,没问题,到时候我找着了就带给龙哥。”
想了想,他忽然又觉得不对,脱口而出便问:“龙哥,你要上哪去了?”
龙潜没有回答,只是笑笑便挂断了电话。
两天后的那天,天空阴霾,仿佛连风声中都带着呜咽悲痛的哭声,吴铳披麻戴孝地跪在灵堂前替吴叔——他的爷爷烧纸钱,有人过来鞠躬上香,他便跪在地上回礼。
道上的人来了不少,唐啸亲自替家族元老操办的葬礼,他们没有不来的道理,上完香大家分站在灵堂两边,两道乌黑的长龙,放眼过去,不乏赫赫有名的人物。
天忽然下起了小雨,明明是冬季,那绵绵小雨却下得甚是缠绵,各家族当家身边的人都是伺候惯了的,不动声色地从手下那里接过黑色的雨伞,打开。
唐啸上完香,拍了拍吴铳的肩膀,直起身便看见蔡业信慢吞吞地走来。
蔡业信,贪财,狡诈,能达到目的便无所不用其极,总而言之,他是个有手段同时也不太要脸的人物,当初蔡业信的儿子死在唐云天手上,唐蔡两家明着不动声色,梁子却也是不可避免地结下了。
蔡业信照例上完香,站在唐啸面前,面上带着笑,只是那笑如何看来都显滑腻,他环顾了一眼四周,低声道:“今日灵堂上似乎少了个人啊,听说吴叔将唐家小少爷当孙子一样疼着,怎么如今吴叔去了,也不见小少爷来披麻戴孝,扶灵哭棺呢?”
“阿潜身体不适,近日在国外调养,劳蔡爷挂心了。”唐啸平淡地道。
“身体不适?”蔡业信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似的笑得直抖,那做作且无礼的举动令唐云天上前一步刚要开口斥责,却被唐啸伸手挡了一下,蔡业信与唐啸平起平坐,哪会把唐云天放在眼里,不屑地冷看了他一眼,又低笑着说:“唐爷,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啊,唐家小少爷可真让蔡某怜惜。”
道上哪个人不是精明狡猾的狐狸,当日唐谢里那一闹虽然看似被龙潜一句话给平息了,但是否真的平息了猜测大家心知肚明,无非是面上佯装无事而已,背地里如何议论这父子之间就难说了。
龙潜失踪五天,只怕道上已经流言四起了。
唐啸和蔡业信的低调对峙让双方的人马瞬间剑拔弩张起来,乌压压的人群使得整个葬礼充满了压抑却嚣张的气氛。
梁洪烈身边的人俯身问了句:“梁爷,咱们怎么办?”
梁洪烈坐在椅子上,哈哈一笑:“我们看戏。”
难得好戏,可惜只开了个头,便被人打断了。
因为不知道谁在人群外围惊讶地喊了一声:“小少爷?!”
人群骚动起来,唐啸的脸上有快得几不可见的诧异,他侧身望过去,方才慢慢聚拢的人群慢慢分开,有人正撑着伞从入口一步步走进来。
他的打扮庄重严谨,黑色的风衣笔挺地包裹在他纤瘦的身上,手上戴着一双纯白色的手套,将他的十根手指勾勒出修长分明的形状,黑白分明,一如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和在冬风中飞扬的发梢。
☆、Chapter 32
“对不起,我来晚了。吴叔,你一路走好。”龙潜目不斜视地走到灵堂前,恭恭敬敬地上了三支香,安静地盯着照片上照顾了他数年的老人看了一会儿,朝吴铳弯了弯腰,吴铳回礼。
“唐家小少爷不是失踪好几天了吗?”
“唐爷说去国外调养身体了,看起来应该是真的,脸色不太好。”
“呸,就算不是真的你又能怎么样?”
“别说了别说了。”
一阵窸窣拉扯的声音,议论声才渐渐停了下来,说到底这种事蔡业信说说可以,因为他有能力和唐啸抬杠,他们这些小喽啰还是少说几句为好,又不是不要命了。
这时,龙潜才转过身,脸色虽然确实不太好,但脸上的笑容是真真耀眼:“蔡爷,多谢你的关爱,不过你看我的身体确实没什么大碍,就不劳烦蔡爷时时刻刻惦记着了。”
他娴熟地微笑着,口吻既尊敬又冷淡,一句话被他这么说,既谢了蔡业信虚情假意的关心又嫌他多管闲事,偏偏他笑得特别真诚,让人想抓点痛处都抓不着。
蔡业信一张保养过头反而显得有些怪异的脸猛地红了下,龙潜却不再看他,转向唐啸那边,波澜不惊地说:“爸爸,我回来了。”
唐啸看着他,只简单地点了点头。
龙潜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眼周围的人群,视线又不经意地落在唐啸脸上,能看到从不露出破绽的唐大当家一瞬间的失态还真是稀奇呢,虽然心里凉凉的,但面上端得是一副父慈子孝的好脸色,送葬的时候他甚至主动坐进了唐啸的车。
唐云天看着他毫不犹豫地钻进父亲的车里,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其实那天发生了什么事他并不确定,但看到佣人从父亲房间里收拾出来的床单被子时他全身的血都刷地倒流了,以往父亲每个情妇在外面各有安置,既不把她们带回家也不留在那边过夜,所以他猜测了一下,不免毛骨悚然,床单上的血和那、那些痕迹会是谁留下来的……
但他没想到,短短七天而已,阿潜居然自己回来了,即便爸爸没有说要把他找回来,他原本想着遇到这种事阿潜至少也得在外面躲个一年两年吧,太出乎意料了,以致于他只看到阿潜方才那抹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表情连后背都湿了一大片。
知道这一切后,他还能笔直地站在这里已经是拼足了十分的毅力了。
车子一路开到墓地,一行人下车后等着唐啸出来走在前头,结果左等右等,最先到达的车却车门紧闭,好一会儿都没见有人要开门下车的意思,唐云天终于在众人的目光推举中走到车旁,才曲起手指欲敲车门,只听里面“啪”的一记声响,把唐云天吓了一跳,手指愣是收回了身旁。
这时,车门正好被人猛地推开,唐云天来不及后退,额头险些被撞出一个包来,龙潜惊讶地看着他,问:“大哥,你趴在车窗上坐什么?”那语气里竟然还带了些嘲笑,难不成以为他有趴车窗的爱好吗?就算有这爱好他也不会来趴爸爸的车窗好吗?这么危险!
唐云天见唐啸从另外一边出来,拧眉看着龙潜右脸上的指印,悄声问:“你惹爸爸了?为什么打你?”
龙潜的眉梢一挑,眼神轻轻巧巧地落在负手而去的唐啸后背上,随即微微笑了:“爸爸怪我擅自离家不走不报备,气坏了吧?唉,什么臭脾气。”
你骗人!唐云天屏住呼吸却换来这么个答案,猛地喘了口气,脑子里只闪过这三个字。
“我不骗你。”龙潜摸了摸红肿的右脸,抿起嘴角冷淡地笑了声,“——以后有他气的时候。”
唐云天不眨眼地看着他抬脚跟上去,有那么一瞬间的震惊,就好像这个弟弟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非常自然,脱口而出,但却又听不出任何情绪,没有杀气也不像玩笑,很空洞,但莫名地给人一种“他真的会这么干”的感觉。
但他会干什么?根本无从猜测。
明明还和以前一样,皮肤白皙身体瘦削,眉眼含情的,看起来无比纯良无害,但到底还是有哪里不一样了。
直到程姝过来提醒他该跟上去了,他才发现,他很倒霉地又出了一身汗。
吴叔下葬后下来的途中,原本一直精神奕奕的龙潜突然一声不吭地晕了,他晕倒得实在太过突然,接连撞到了两个人,若非旁边的人及时抱住他,他也许会直接从墓地上滚下去。
唐啸把人从旁人手上接过来,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打横抱走,那毫不拖泥带水的果断令在场所有人一时都呆在原地。唐谢里脸色不好看,他虽然知道得没有唐云天多,但始终觉得爸爸和三弟之间有猫腻,每次看见都浑身不舒坦,到是唐云天打着哈哈说:“唉,自小吴叔就特别疼阿潜,阿潜大概是一时接受不了吴叔的去世,伤心过度了。”
来送葬的都是唐家本家和底下一些小家族的头头,自然不比其他家族的人,会随意嚼唐家人的舌根,一个个应和道:“是啊是啊,吴叔的确是疼爱小少爷啊。”“有小少爷这一片心,吴叔九泉之下也要笑了。”“小少爷真是柔弱又善良……”竟还有人假装抹泪。
唐云天想起不久前弟弟那怪异又惊悚的冷笑,再听到柔弱、善良,差点喷了一口血出来。
龙潜晕倒也许是有一点伤心在里头,但更多的还是后头的伤引起的,他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这几天低烧也反反复复烧着,昨天好了一些,但今天被冬雨淋了淋就又发低烧了。
徐医生检查了一下,打开药箱,手刚触到一次性针管,又抬头看着唐啸说:“唐爷,小少爷在发烧,这里有三个方案,一个是吃药,一个打针,一个是挂水,你看……”
唐啸站在床头触摸了一下龙潜的额头,掀眼问:“哪个退烧快用哪个。”
“……那唐爷是否可以帮忙脱一下小少爷的裤子……”徐医生艰难万分地开口,那神情就好像自己是个变、态似的,殊不知变、态就在他身边。
唐啸原本只想着尽快让烧褪下去,挥开徐医生便把龙潜半抱起来,手刚将他的裤子往下拉了一点,脸色突然一凝,又将儿子放了下来,烦躁地退开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