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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见我过来,抬头看我,额前有流海零零落落,将双眸遮得若隐若现。
萤火虫的莹光在他四周萦绕,更衬得白发如雪。
眼前这个人不象凡人,倒象极了魔域妖魅。
燕南雪长相不俗,这是我第一眼见到他时就知道的。
虽然毛发颜色有异于常人,却仍掩盖不住俊美的五官。
他对人从不过份冷淡也不过份熟稔,无论何时总能让人如沐春风,但也隐隐流露着疏离。
很多时候,我看到他总是一个人默默的做着什么。
在崖边迎风而立,坐在瀑布边低头沉思,或是专心的看着手上的药经调度研制的药剂份量。
他经常不在行宫,倒显得我和飞雨象主人一般。
每当附近的居民来行宫奉上礼物,我就知道他八成又在出外期间治好了什么疑难杂症。
对此,燕南雪总是冷淡得很,按他的说法,他只不过是在试药而已。
“这么晚了,”燕南雪的声音带着疲惫,“怎么不休息?”
“我睡不着。”我想了想,还是直接问道:“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燕南雪长长吐出一口气:“不必了,我只是以前练功的时候走火入魔,体内的寒气无法自行散去,每日须在水中浸泡一
个时辰。”
“哦……”我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再问下去,气氛顿时又变得尴尬起来。
踌躇片刻,我笑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
刚转过身,一阵风过,夹杂着水珠飞溅的声音。
“一起吧!”
诧异的回头,恰好看到燕南雪轻抖外袍披在身上,亵衣却早已穿好。
那白袍在他的抖振下,肆意的向后伸展飞扬,落下后服驯的贴住躯干,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十分好看。
也许是看出我的疑惑,燕南雪轻声道:“足够了。”
我明白他说的是浸泡水中的时辰已满,微微一笑,与他一起并肩沿来时路慢慢踱回。
和燕南雪的相处几乎总是愉快舒适的。
就象此刻,燕南雪只是静静的走在我身侧,我就觉得十分平静。
“燕大哥,你到底几岁了?”
也许是燕南雪从未出现人前的一幕被我误见,就仿佛一层薄纱被撩起,我陡然间生出想多了解一些这个人的念头。
“三十七。”燕南雪很快的说,随即又补了一句:“你呢?”
“下个月就十八了。”原来不知不觉间,我在这个美丽的地方已经居住了二年有余。
“啊……”正在沉思,突然手骨剧痛。
燕南雪的表情变了,几分焦急几分迫切,一手紧紧捏着我的上臂。
“辛游,你是跟母姓吗?你母亲现在在哪?”
我挣不开燕南雪的手劲,只好飞快的回答:“不是,我从小就是孤儿,与飞雨在街上流浪。我的名字……是曾经的主人
取的……”
这样的话,说出来仍然十分艰难。
虽然一切都恍若隔世,可我再也不能说出严青的名字。
他之于我就象是一个无法愈合的疮伤,一揭开就鲜血淋漓。
有很多次迷迷蒙蒙的睡醒或是被噩梦惊起时,我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严青。
贪婪的回忆我们曾一起渡过的时光,每一分每一秒,却又心痛如绞。
我问自已爱还是不爱?
应该是爱吧。
其实失忆与否,并不能左右我爱不爱严青。
我眷恋着他的温柔,他的守护,他的包容。
原来在我不知不觉间,早已陷落情网。
我可以指责严青诡计多端,欺骗隐瞒,却掩藏不了我爱上他的事实。
可也正因为爱,所以如此的痛。
严青并不是一昧退让的人。
我不爱,他可以用尽一切手段,包括封锁我的记忆,让一百个,一千个人对我不停重复他所设定的过往,不惜财力,只
要能让我相信,直到我屈服。
他可以将我锁在重重的深帏中,让我与世隔绝,眼里心里只剩下他一人。他可以做到,我也不怀疑如果有必要,他真的
会这么做。
有的时候,我甚至会有些沾沾自喜,有人这样的爱着我,让我连犹豫和抉择的机会都没有。
但是,我也害怕。
我不明白那样霸道热烈的感情从何而来,可以维持多久。
我也不愿意象一个妇人一般只有严青一个天。
就算我不是成大事的人,我也想努力与严青比肩,有朝一日可以与他琴瑟共鸣,而不是被他护在翼下。
离开严青多久,我就想了多久,我们之间从来都不曾平等,也无法平等。
也许,我应该与飞雨早日成亲,彻底断了这孽缘。
“抱歉!是我太激动了。”燕南雪的神情又恢复成淡然,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愣愣的看着他,右臂上还存有痛感,有些发麻,想必是刚才他捏得太紧,血液不畅的缘故。
“燕大哥,你怎么会突然这么问我?”我低声问。
虽然明知不可能,但心底仍有这样的奢望,如果燕南雪真是我爹,那我岂不是修了几世才得来的福。
燕南雪后退几步,转身背对我,静静的站立片刻,突然开口:“我本来有个儿子,算算年纪应该和你差不多。他的母亲
姓辛名叶卿,我们因路遇不平而结缘,她性格火辣,就如一团火般耀眼。”
他停了停,似在回忆,随后又道:“她对我一见倾心,自那时起就一直与我相伴。我生来淡漠,对男女之事并不热衷,
原无成家打算。叶卿是少有的女中豪杰,我与她几番接触下来,谈天说地,切磋武艺,深觉相见恨晚。我想着男子汉迟
早是要成家,于是我经不住她软磨硬泡,不多久便应了这门亲事。”
“婚后,倒也安生过了一些时日。后来……”燕南雪的声音低下去:“日子久了,我早已习惯身边有个她了。可,她却
觉得我对她太过冷淡,总是不停追问我到底爱不爱她,还有当初愿与她成亲的原因。特别是怀上孩子后,她变得更加不
可理喻,就连我多望除她以外的人一眼都不允,不论对方是男是女。再后来,她甚至开始不论何事都要与我争执……”
“我当时毕竟年少,终于一言不发两人发生口角,随后她便负气离去,回了娘家,只在孩子出生后托江湖上的朋友传了
个口信。”
我听得目瞪口呆:“难不成,你连自已孩子的一面都没见着?”
燕南雪苦笑:“何止。我毕竟后悔了……我总不能让自已的妻儿一直流落在外。于是我远赴千里去北方的青门总部寻她
……岂料,她竟已嫁为人妇,并不肯见我,只让她的丈夫出来传了话。”
“她说她从离开那天起就一直等我去接她,一直等到孩子出世。她说原来再爱,也抵不过短短数月时光。曾经她每过一
日便觉得心被生生剜走一点,等到孩子出世,那痛苦已让她彻底死了心。若不是她现在的夫君每日温存体贴照料关怀,
只怕她早已无心生存。”
“她还说:她和孩子都好,既为人妇,应守妇道,不与我见面也罢。”
我疑惑道:“燕大哥,你说的青门莫不是严氏青门?”
燕南雪道:“自然,只此一家。”
第23章
燕南雪说得再慢,也终于将多年前的旧事一一说完,只留下我失望万分。
若燕南雪的妻子原是青门中人,那与我就完全扯不上关系。
他所说的妻子虽然与他分离多年,但仍然活着,而我自小就流浪四方,哪来的母亲?
我倒是曾想寻找父母,可一点线索也没有,犹如大海捞针,又能从何寻起。
“燕大哥,你儿子身上有什么明显的胎记或信物吗?”
燕南雪摇头,背影说不出的落寞:“不知道。叶卿防得甚紧,我偷偷潜入青门几次,都没有见着他们,后来还被当成宵
小而受到围攻。我说过,我生性冷淡,对凡事并不着重,若无法为之就不再勉强。但毕竟是血亲,心中总难免郁结,为
此我练功时走火入魔,幸好及时恢复神智,否则,只怕已不是一头白发几许病根,连命都早已不在了。当日救你回来,
就是见你与叶卿眉眼间有几分神似……”
我心头一跳:“燕大哥,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燕南雪回头复杂的看着我:“其实我早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就验过血,但是不能相溶。”
燕南雪说的是将我俩的血液滴入清水中,若能相溶便是父子,若不能,便不是。
我默然,心中百感交集,有失落,有庆幸,在我心中翻来滚去。
“刚才是我失态了,莫见怪。”燕南雪苦笑:“滴血认亲也不是绝对准确,于是我心底仍抱着一丝希望,总想着有机会
能与你再确定一下,但又不想连这点希望都没了,所以总也不提……”
燕南雪走在我前方几步的地方,不再说话,我陪着沉默。
“辛游,虽然你不是我儿子,但我不后悔救你回来。”
快回到行宫的时候,燕南雪突然如是说。
随后,又是一阵风,我一眨眼,再睁开,燕南雪早已不见,应该是回房休息了。
这个人,是在害羞吗?
回到自已的房间,我躺在床上发起呆来。
我在青门的日子也不算短了,可从未听说过有个叫做辛叶卿的门人,难道说她只是一个无名小卒?
但听燕南雪的口气,却又不象。
难道说,辛叶卿与严青是亲戚关系?
我摇头,这怎么可能。若是,我也应该知道才对。
按年纪来算,严青更不可能是辛叶卿的儿子了。
到今日,我才发觉得自已对青门上下其实一点也不熟。
不过也难怪,我终日呆在都城外的严宅里,实际上与青门内部并无实质性接触。
看来,我是帮不上燕南雪什么忙了。
想来想去,困意慢慢爬上来,头一歪,埋进软枕梦周公去也。
这一觉睡得香甜,一个梦也没有,醒来的时候自然是神清气爽。
刚伸完懒腰,就听到燕南雪的声音:“辛游,今天我教你些新的功法。”
我往传音来处看了看,没人,燕南雪应该是在很远的地方传音过来的。
燕南雪虽然更沉迷于制药,但他的武功的确精妙绝伦。
他所传授的玄冰诀,虽不能让我的内功突飞猛进,但自从修习后我明显感觉到心神安宁,眼力听力都比武功被废前还好
些。
尽管如此,燕南雪说我四肢的筋脉虽及时接续,但想和以前一样完全无恙是不可能了。若再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