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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劫-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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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枪的手,转身搂住瑾菡的肩,低声道:“……我们走吧。” 
  
  “你信这些?你真的信?”江明云蓦地笑了出声,颜色凄厉道:“真喜欢?什么叫真喜欢?谁能告诉我,什么叫真喜欢!” 
  
  “那个姓祝的,那个老东西——他是不是真喜欢我?他比我爹还大,他‘真喜欢’我,就是逼着我跟他,一辈子跟着一根烂了的老木头!他儿子,他儿子祝载圳……我是真喜欢过他,我喜欢他到连命都敢不要……可他不肯把半点真心给我,他把我逼得不人不鬼!” 
  
  白孟秋呆呆望着她;江明云眼泪肆虐满面,声嘶力竭笑地着,说着:“一个女人,一辈子能真喜欢几回?有多少真心够你们男人糟蹋!他们骗我,都骗我,我再来骗你——”她指着白孟秋的脸,厉声叫道:“这就是报应!一个个生不如死……报应,都是报应!” 
  
  “别说了,你别说了!”白孟秋怔然摇着头,一把扯住她的手:“小云,不管你是不是真喜欢——我就剩下你,你也就剩下我……你以后只能跟我过!” 
  
  他站起来,猛地死死抱住她,像是抱住破碎不堪的人生中最后一点指望:“我就剩你了,你得跟着我,你不能丢下我——” 
  
  他扭曲残裂的脸孔紧贴在眼前,如同一个险恶深黑的,永世也逃不脱的噩梦;江明云尖叫了一声,一时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竟一把推开了他,踉跄地跑出门去。 
  




36

36、第 36 章 。。。 
 
 
  黄昏下的浑河微波粼粼,夕阳下揉碎了一把金子似的。瑾菡脸色煞白,眼望着滔滔河水,肩头微微发颤。胡宪贞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便上前低问道:“……好点儿了么?” 
  
  她回头看着他,眼底也隐然浮着一层清漪。胡宪贞怔了怔,才要问什么,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刺耳的刹车声,跟着便是凄厉嘶哑的男子叫喊:“——小云!” 
  
  瑾菡身子一僵,便要跑过去;胡宪贞忽然伸臂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一手将她的脸硬按在自己胸前:“别去看!——不准去看。” 
  
  她竭力挣了两下,便耗尽了全身力气,放任自己俯在他身前,眼泪倾然而下。 
  
  再回到祝宅之前,天色已黑了。 
  
  胡宪贞把车停在花园后门前,转身望着身边人。路灯光影投进来,描出她的侧影,纤长的眉睫微垂着,泪迹隐然。 
  
  他轻问道:“害怕么?”瑾菡转眼看看他,眸子里落满斑驳的碎影。 
  
  “听话,别怕。”他伸手撩了下她肩旁的头发:“我看着你上去。今晚上我不走了,在这里守着你。” 
  
  他望着她进了大门,缓缓走在夜色浓重的林荫道上。素白色的影子掩进一片枝叶婆娑中,未多时,楼上一扇窗中便透出隐约的光。 
  
  他眼望着那缕帘后的微光,把头靠在椅背上,点燃了一支烟。 
  
  阳台上的门忽然被推开了。几线暖光流泻出来,映出那抹绰约的影,隔了一段幽深的夜,望去像是从前世梦里逸出的一缕魂。 
  
  周身的血脉都被眼前这道影子燃沸了。他熄灭手中的烟,下车翻过嵌花铁门,穿过草丛曲径,攀着楼壁间的浮雕石柱,几下爬上了阳台,正落在她跟前。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想做什么。或者只是想近了看着她——就像现在,近得胸前萦绕着她的呼吸。 
  
  她却后退了两步。眼色深得如同一泓净湖,满满映得都是他的影。 
  
  他猛地上前抱住她,一手捧起她的脸,低下头重重吻落下去。 
  
  夜色里有不知名的花香,幽淡的,低回的,却又久久弥绕不散。 
  
  “在想什么?”她躺在床上,低声问他。 
  
  他坐在床前凝目望着她,轻笑道:“我在想,今儿先是劫了祝家四姨太,眼下又私闯香闺,等祝大少出来知道了,会不会一枪毙了我。” 
  
  瑾菡微斥道:“别胡说!四哥才不会呢——再说你又没……”至此便说不下去,脸上不由得泛红。胡宪贞挑眉问道:“哦,我又没什么?” 
  
  她脸红得更甚,忍了一霎,才道:“你怎的总这么……不正经!” 
  
  他笑了笑,转眼看着床前妆台上摆的几帧照片。月色下少女的脸庞柔润,唇边浮着一丝浅笑,双眉斜飞入鬓。 
  
  他不觉瞧了她一眼,又看看那张照片:“呵,倒真是女大十八变!”他微微低下头,凑在她耳边道:“没想到我的大小姐,也有像个小傻丫头的时候。” 
  
  怎能没有那种时候?那时花方初绽,月淡如芽,一切新如人间四月天。那时全不知会遇见什么事,爱上什么人——那时,人生单薄而新鲜,干净得连个错也未来得及犯。 
  
  她默了默,伸手抚上那帧相:“那时我十六岁,正在静德女中……” 
  
  胡宪贞伸手按住她口唇:“别说……不用说,我都知道。” 
  
  他知道她要说什么,无非是她人生中那些他没来得及遇见的过往。而他能看得出,那些并不曾使她真正快乐过。 
  
  “它和我们没有关系。”他声音很低,却吐重了“我们”两个字:“我们……是从今晚上起。” 
  
  旧的故事打断了,数年后再续已晚;而另一段人生的开始,却是永远都不算太迟。 
  




37

37、第 37 章 。。。 
 
 
  少帅军法森严,既然说是半个月禁闭,确是捱到了第十六日的午后才开牢放人,一个钟点都没短少。因张学良不在,祝载圳向于夫人告辞后,便回了大青楼。李副官处已压了两个星期的文件邸报电传之类,比如七月二十三日,蒋主席于南昌行营发表的《告全国同胞通电》,从东北与关东军数次摩擦、朝鲜排华惨案谈起,强调激励军民“以卧薪尝胆之精神,作安内攘外之奋斗”,声称 “故不先消灭赤匪,恢复民族之元气,则不能御侮,不先削平逆粤,完成国家之统一,则不能攘外。”义正词严,意气慷慨,端的一份忧国忧民文章。 
  
  他压着性子一一翻完,看看时间竟已七点多了,便给瑾菡通了电话,道:“晚上不回去了。这几天没事儿吧?”瑾菡只说了句:“四姨太死了。”祝载圳默了默,也没问经过,便道:“知道了。还有事么?”瑾菡却问道: “丧事要怎么办?”祝载圳道:“让吴管家看着办就行了,别闹出什么动静。”顿了顿,又道:“把人送回他们家,别搁老爷子旁边了——给江家点钱。”说完便扣了电话,匆匆出门,开车直去城西。 
  
  夏天时光长,他赶到庆云社时,天色还未黑透,戏台上一出惊梦才到旖旎香艳处。那人手持柳枝,眼蕴春水,软玉温香堪堪抱了满怀——“袖梢儿揾着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园子里座儿满得举步维艰,祝载圳在散座后头耐性看了会儿,眼见台上那人越发的浓情蜜意,缠绵温存,大概全忘了戏外乾坤,台下人情,怕自己就这么站一晚上也未必瞧得见;又见身边看客一个个神魂颠倒的,心里更是莫名就上来股子邪火。他转身上了二楼,直奔之前那个雅间,没成想撞面便是一把铁将军,贴在门上的字条写着“待修”,却是连边角都有点磨损了。 
  
  戏台上依旧是鹣鲽情浓,如胶似漆,荡悠悠地吟弄着零云残雨:“见了你紧相偎,慢厮连,恨不得肉儿般团成片也……”他独自倚在包厢旁的凭栏上,垂眼默默望着台上的那个戏中人;周围是一片沉寂的暗影,只有烟上的那点暗红,夹在指间明明灭灭。 
  
  其实祝载圳刚一进来,林迁便在台上一眼逮住了。却不知什么缘故,有心不愿教他知道,台上这戏也更是足尺加三,一板一眼,刻意地撒着狗血拖延,直到祝大少爷一使性儿跺脚上了楼。等下台卸了行头,却仍不见动静,不觉有点奇怪,便上去二楼包厢前一看,却只剩下地上新落的几根烟蒂。 
  
  他略微怔了怔,便匆匆下楼往大门外走;孰知才到门口,拐角的暗影里猛地窜出个人来,一把将他抱住直压到墙上:“——还算知道出来找我!” 
  
  他扳住他下巴,低头重重吻上去。强横的唇舌直冲进他口中,挟起他舌头急促凶烈地搅动舐吮着,不留分寸余地,似是要干脆闷死他。林迁忍不住抓住他肩头,紧紧抓着,也不知是抵抗还是回应。祝载圳终于略略松开些许,他才微缓了口气,跟着便觉得舌上蓦地一疼,原来是他咬牙狠狠给了他一口:“教你再唱!想生磨死我?” 
  
  林迁这下疼得不轻,气苦道:“唱戏的可不能欺场。”祝载圳挑眉瞭着他:“哦?那就能欺人?都是故意的吧?”林迁瞧他一眼,忍了忍,终于低声道:“祝旅长这半个月……可不是欺人。” 
  
  “那死丫头没来告诉你?”祝载圳微一怔,附头贴近他耳朵,低诱道:“原来林老板是嫌祝某人爽约?——其实是想急了,等得生气?” 
  
  林迁脸上顿时烧燎一片,疾道:“别胡说!没人等你。”祝载圳凝目看向他眼底,忽然又是一口重重咬在他唇上:“……还嘴硬!不等我,封包厢干什么?” 
  
  他把他死死逼在墙上,唇舌又交缠在一起。他的手扯开衣领伸进去,滚烫的掌心贴着他的腰,一寸寸地沉重揉‘捏抚摩;一条腿已硬挤进他双腿之间,坚实滚热的肌肉隔着一层夏衣,缓缓揉搓他身下……林迁的呼吸急促起来,不由得抱紧了他的背。他在他唇上又重重啃了两口,喘着粗气低沉道:“快点老实跟我走!不然就地办了你!” 
  
  说完也不管别人肯不肯,一把拽起来就往外头跑。街上人行稀疏,夜色中有几缕微风流过。他“押”着林迁才走到车前,那记冷枪便自对面巷口响起,堪堪擦过他耳边。 
  
  他连忙将林迁推到身后,反手从腰后抽出那支勃朗宁,对着枪响处连击数下;一壁拉开车门,把人一把推了进去:“——趴下!” 
  
  对面巷口又是两枪射来。他掩身在车门后,趁着刺客探头开枪的瞬间工夫,一枪击中。跟着坐进车里,踩下油门,猛得冲出了出去。 
  
  身后有辆吉普穷追不舍,枪击声不断,后窗玻璃被一枪击碎。他一手按住林迁的背,让他身子紧紧贴在自己腿上;一手猛打方向盘,穿过街口急拐进岔道。 
  
  大青楼门口,值夜侍卫正在换防,侍卫官远远正见祝旅长的黑色道济急冲而来,后头一辆车尚在追击。一队侍卫立时涌上,架枪还击,那辆车猛地一转,便钻进街巷绝尘而去。 
  道济车蓦地停住了。侍卫官急忙跑上前:“祝旅长,没出意外吧?”祝载圳拉开车门走下来,刀刻般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只是低沉道:“不用追了——也不必上报少帅。” 
  
  说罢便再不理会,自顾进了大青楼。他一手扯着林迁的胳膊往前走,一路都不曾转脸看他一眼,直到进了办公室,才转回身问道:“没事儿吧?” 
  
  林迁脸色煞白,双眼死死盯着他,一言不发。 
  
  他皱皱眉,伸手抚了抚他的下巴:“别怕了——到这儿就没事儿了。” 
  
  林迁甩开他手,咬着牙吐出三个字来:“祝,载,圳!” 
  
  一字字的,都断玉碎石般直砸在地上,似乎带着强烈的恨意——他是真恨他了,恨得几乎想立刻掐死他,想一口口咬死他……只为刚才那股揪心扯肺的担心害怕:为自己担的心,更有为他担的心,担心他那一时的亡命——这种凶烈到极处的感情只能是认作“恨”了。 
  
  祝载圳怔了怔,走近一步握住他肩膀,低声问道:“……怎么了?真给吓着了?” 
  
  林迁一把抓住他胳膊,手上打着颤——在车里按着他的那条手臂划了道口子,正缓缓淌着血。他低头看了下,只道:“大概刚才蹭了下,没事儿,你……” 
  
  林迁又狠狠喊了一声;“祝载圳!”手指在他臂上紧紧掐着,黏热的血渗进掌心,烧灼一片——烧灼得血脉炽如岩浆,心脏被烫穿了个洞。 
  
  祝载圳愣了一霎,忽然将他紧紧勒进怀里,低头在他脸上唇上重重吻着,伸手胡乱扯着两人身上的衣服。 
  
  几乎来不及上床。也来不及等他适应。他将他抵在墙上,就急迫地闯进了他,感觉他因此而疼得浑身发抖,双手却还死死抓着自己,额头紧抵在他肩窝里——他急促地喘息着,全身上下每处都紧迫地贴近抓牢着自己,就像被逼上绝路时抓紧最后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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