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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够啊?”我刮他的鼻子笑他。
“为什么不让我来?”他眼眶湿润,迷蒙地看着我。
我愣了一下,开了氧气,拉过鼻导管塞住他一侧鼻孔,拍拍他的背安抚他,说:“再多一点,你会受不了的。”
他噢了一声,顿了一下,问:“你帮我请了多长时间的假?”
“四个月。”
“这么长啊……”他想了想,“干脆休一年学,把手术做了,你说好不好?”
“……好啊!”我喜出望外,但马上又冷静下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做这个手术,风险好大!他可真会给我出难题啊。
早晨带他到长风做复查,顺便配了一些药,带到我的值休室里挂了盐水。安顿好了,我才开始工作,第一件事就是把陈涣叫来。
“你想再提一个人上来坐老院长的位置?”他重复了一遍我的话,顿了两三秒,我知道他已经迅速将行政楼里所有人都过滤了一遍了,“你有合适的人选?”
我点头:“我想你会同意,本来想下午院周会的时候直接宣布的,但还是想先跟你说一下。我想让涧雪坐,你意下如何?”
他自然吃惊,但已听出我话里的意思,我已经决定了,告诉他只不过让他先有个心理准备。
“涧雪本人,你跟她商量了么?”他说,“你妹妹对你的态度……万一她在院周会上给你难堪怎么办?”
“所以啊。”我笑,“我找你来干嘛,请你喝早茶么?”
他认命的摇头,说:“我大概是史上管事儿最多的副院长……”
正说着,突然有人敲门,没等我应门就直接闯了进来。是虞可婷,我料定她会来,但并不乐意在一大早就看到虞家人。她的面色很差,我心里完全明白是为什么,她是个聪明人,比她父亲还要聪明些。陈涣立即感受到了办公室里突然形成的低气压,眼神询问,我示意他出去,他没必要知道。
“我想你在等着。”她看起来心力憔悴,“我是来求你的,光明;求求你,放过家父。”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光明,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再去追究起因,追究谁的责任也没有意义了,雁文受了伤,你是有理由那样做,是家父动了你的宝贝……但是芮儿不在了,他是一把年纪,白发人送黑发人……光明,求你看在两家的交情,看在他老年丧子,放过他吧……”
我说:“你父亲在官场上混了这些年,早该想明白有下马这一天。”
她没有说话,但眼泪落下来了。
“坐下再说吧。”毕竟是同窗一场,而且事情与她无关,我说,“这些天我都忙坏了,幸好小东西命还算硬,康复得也快些,要不然,这会儿你还见不着我。”
她轻声问道:“雁文好些了吗?”
“能好到哪里去?”我冷笑,“老实说,你父亲倒不如再狠些,弄死他,没准我也跟着去了,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事儿了。”
“父亲是一时悲伤过度,糊涂了……”
“那么你呢?你很清醒,你能想到有今天,为什么不阻止他?”我质问,她答不上来,我说,“我们相识那么多年,你该知道雁文在我这里是动不得的,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实在忍不住怒火,一掌下去,我几乎把钢笔拍断。
她惨白着脸,那表情像是非得到答案:“是,我们相识那么多年,可是我还是不能想象他对你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你可否明白些告诉我?”
我盯住她的脸,确定她不是明知故问,突然有些奇怪的感觉,她已经三十出头了,可还没有成家,我们每年见面的时间不过几小时,她应该不至于那样死心眼吧。一时间竟也回答不上来她的问题,正谨慎地选择字眼,雁文拎着空输液瓶出来拔针了,见虞可婷在,有些意外。
“呃……打完了……可以拔掉了。”他的视线围绕着我们打转,将扎针的手递到我面前来。500ML的液体进去,手都冰凉了。我拔了针,摁住针孔,将他的手直接放进我的衣领里。
“如果你肯给我信任,我可以和你一起照顾雁文。”她主动打破我们的僵局。
“给你信任你也未必能照顾得了我。”雁文插了进来说话。他何等聪明,立即明白了我们在说什么,狠瞪了我一眼,那发狠的样子百媚丛生,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暗骂自己色欲熏心,但他下一句话真正吓了我一跳。
他反问虞可婷:“你晓得他如何照顾我,你们上过床吗?功夫如何?有得拼吗?”
我赶紧捂住他的嘴巴,小祖宗!这是从哪里学来的话!
虞可婷还没听出这话的奥秘,有些茫然地看着极其不悦的雁文,他正试图拳打脚踢地掰开我的手。
“慢点儿说,小心噎着。”我话里有话,慢慢松开手,警告小家伙不要乱来,他的情绪不宜激动,喘得太厉害。
“是什么意思?”虞可婷问他,“你在关心你哥哥的婚姻生活质量?”
“我是在关心我自己!”小家伙极傲慢,“而且根本没有婚姻,李光明不结婚,更不会和你结婚!”
“宝贝儿。”我不得不介入。再这样谈下去,答案只会越来越迷离,“让我来说好吗?你能让我和她谈谈吗?我答应你的事情不会食言。”很久以前我就说过我不会娶她。
“我知道你关心我,可婷,能娶到你的必定是有福之人,但很可惜,那个人不会是我……虞李两家来往密切,我们又是三年的同窗,你应该可以看出我和雁文之间的默契和融洽,很多事情,那个年纪的我还没能想透,后来我离开这里,整十一年,那十一年里,你继续看着他一点点长大,我多么嫉妒你能看着他长大,这是我一生的遗憾,也是我永远无法弥补的光阴。你们都认为我太过于宠他,但我却觉得我给的还不够多。我想我这辈子,恐怕再不能对另一个人这样了。”
我一边说一边观察她的反应,不错,她的脸色愈加难看,即使没有听明白,也应该听出我话里的决心了。
“你这样,太不正常。”她的表情甚至有些惊慌。
我继续说:“我知道你并不是想说你一定要嫁给我,你只是来问缘由,你只是想得我一句话而已,是这样吧?”
她默默呆了一会儿,站起来,平静了些,似乎准备告辞,又说:“我现在终于知道父亲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很抱歉,我想知道,你是否肯原谅他。”
我摇头,说:“如果你能体会我的心情,就不会再问我是否肯原谅。”
“父亲这些年来的履历都在这里,还是想请你有空过目,真可笑,当年他为了升官,甚至还去改了面相,到头来,却毁在一个小辈手里。”她放下一本文件夹,很快离开了我的办公室。
雁文问:“她最后几句话在说什么?”
“工作上的事情。”我打马虎眼,“我下午有个会,有些东西要收拾准备,你来帮我一下?”
只要有时间,院周会我都会坚持参加,坐在一边不发言,听得各部门各科室汇报,大致地了解一下所有的工作的进程,然后点个头,或者在发现错误时及时拨正方向,使得一切都继续按我的想法发展前进。但是今天我有话要讲,我将宣布一个消息,这个消息相信可以令所有人耳目一新。
照例是中高层领导发言完毕,陈涣看向我,我并没有像平时那样点头。我扫视了一圈会议室,说:“首先我很感谢在座各位,感谢大家这几年来为长风所做的一切,坦白说,我不是一个好的领导人,因为我并没有把长风当成最要紧的事情,有时为了私事,甚至可以连续十几天对这里都不闻不问,所以现在面对各位,实在是汗颜。”漂亮话说的差不多了,可以把正题打开了,“正因为这样,所以在和陈涣陈副院长商榷后,决定从下周开始,由李涧雪小姐来接替我的位置,相信可以使长风有更好的发展。”
陈涣拍案而起,他的表情确确实实可以用愤怒来形容,但我并不准备在这里与他争吵,于是我对满座惊讶的人说:“有异议者,可以来我办公室。散会。”
如果我沉默(三十四)
“到底怎么回事?!”可怜的陈涣来来回回要把我的办公室磨穿了。
“你能不能不要再转来转去,我有点晕。”李涧雪示意他冷静一些,等待我给出合理的解释。
我继续整理上午未完成的资料,准备交接班,其实可以再等晚一些脱手,毕竟医院刚完成搬迁,许多事物尚未进入轨道,但是小家伙等不了,多一秒钟我都嫌漫长。
“你倒是说话呀?!”陈涣双手撑着红木桌盯着我,像是逼问,“为什么这么大的决定你不事先打个招呼?”
“我有。”公平些好吗。
“你有?!你只说你想有个人来坐老院长的位置——”他恍然大悟,“李光明,你跟我还玩阴的?!”
我叹了口气,想他陈涣冷静沉着的形象今天算是毁尽了。
“那么,”李涧雪凉凉地开口问,“为什么选中我?”
“因为你弟弟太小,且行事幼稚卤莽,难当大任。”
“你凭什么以为我一定就接受?”
我对这样的威胁不屑一顾:“我并不强迫你,你知道我身边不是没有可以坐这个位置的人,只是毕竟这是李家的家业,你也有一份。”
她突然诡异的笑,说:“我该恭喜你,对吧?那个幽闭症的小子终于想明白了,两位决定双宿双飞归隐江湖了吗?”
这话真刺耳,但我不想多理会:“这就不劳烦操心了。”
陈涣看着我们一来一往,仍然糊涂,但怒气未消,说:“既然这样,与其在这里做个无足轻重的角色,倒不如回家安度晚年!我要辞职!”
“你不是吧?”我笑道,“相信我,你的地位与待遇只会不断提高,无须担忧。”
“你以为我为的就是这些?”他有些受伤。
我收起笑,说:“陈涣,长风不能没有你。如果可以,我也想和你一直合作下去,你知道这幢大楼我花了多少心血,你看得到我的努力。但我希望你能理解,这不是我人生的全部,我的幸福岌岌可危,若不是因为能力不够,五年前我根本不会坐上这个位置。”
“是因为雁文?”他一击即中,看来并非毫无察觉。
“是。”我不想再瞒,况且我已经暗示了虞可婷,很快,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再是秘密,“我们已经决定手术。签证正在办理,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月后就走,外边都已经安排好了。”
他的面色总算是缓和了下来,还是小家伙的面子大,我忍不住微笑,说:“你肯留下来了?”
“我可以给你一年的假期,够不够?”他还想挽回。
我摇头。
“我想雁文还不知道你的决定吧?你猜我告诉他,他会是什么反应?”他居然要挟。
待不到我回答,李涧雪已经出声,不带一丝情绪:“你大可以辞职,没有你陈涣,我一样撑得起来!”说完,甩门就走人。
得罪人了吧?我幸灾乐祸,看他一脸懊恼地追出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心情一直不错,虽然格外忙碌,一面要接待来刺探原由的各路人马,一面又要细致地将所有事务都交接出去,还得和陈涣一起继续完成搬迁后的遗留问题,但是一旦卸下责任,对这些事情似乎都无所谓了。不管李涧雪心里如何想,如何猜测,以后会将长风如何,我都不关心,我只知道,这一走,无论回来与否,我都不会再坐这个位置。树大易招风,我宁愿做一名普通的外科医生,守着自己的幸福,安然过完一辈子。
雁文并不知道我已经辞职,我不许他出门,他很合作的在家休养着,每天教他的妹妹念书写字,偶尔自己兴致高了,写上一两副,等我下班来赏评。其实书法我并不精通,他倒是先学得握毛笔再学得握筷子,还有他的师父何矫俊,是甬城书法大家。说起何矫俊,这次我辞职,医院里辈分长的那些人里,就是他没有发表任何异议,平静地接受了,他现在专管后勤,对其它事情似乎都不在意,这也好,李涧雪需要这样的人。
签证很顺利的办下来了,行李也都收拾妥当。年年小姑娘我们要暂时寄放在水含那里,我有些释然,雁文肯信任她,这起码证明他不再恨这个家,他已是一片坦然了。
“我也要去吗?”他站在玄关处由我给他换鞋子,弯腰给他系鞋带。
“当然,”我说,“你不跟去,万一我把你妹妹拉去卖了怎么办?”
“卖就卖了吧,起码还有个人家。”他漫不经心地回答,看着年年在院子里蹦来跳去玩。
水含接受了我们的委托,她看起来很愉快,毕竟是育龄期的女子,和孩子总是容易相处,她帮我们照看过多次,和年年比较投缘。起初我不知道该教年年如何称呼她,按辈分是要叫她姐姐的,但既然叫我叔叔,也就可以叫她阿姨。
小姑娘倒根本不管辈分,张嘴就叫:“姑姑!”
水含响亮的答应了一声,把她抱了起来,说:“就等你们吃饭了。”
我的妹夫在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