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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屋将剩下的丝带挂在窗前,风一吹,生动眩目。
再不记得还有什么。那几年,那些日子,冬暑雨雪,似乎都是一样的。每年,每季,没天,总不过些平常的事,平常于是重复,重复于是不值得刻意纪念。之后平常再费心回忆,也不过是这些凌乱琐碎之事。
一天过去,一月过去,仿佛时间都没在走。时间静止,人穿梭于各个场景之中,或者干脆人和时间都静止,只有背景幕布更迭。
身处其中的平常有时也心生厌倦,都感慨沧海桑田,为何自己只能长时间的在一幕戏里重复演出,难道真是十年桑树下,十年书本中?
回头看戏的平常在戏外羡慕:若真能一直如此倒好,即使是桑树下不知世事空绝望的苍白年代。
一向笨笨的许诺都说:我们总要长大,你能拒绝多久?
平常也嘲弄自己:岂是你想拒绝就拒绝的了的?
那年,平常忘掉了许多事,——平常封锁了自己的记忆,将一些激烈的东西生生挖掉包两块破布扔在箱底落锁沉入水底。
平常对人说:书上搬家了,不告而别,再无任何音训。他是不是很过分?
笑呵呵的,淡淡谴责。垂下眼,掩住一闪即逝的微光。
平常只记得,那年的槐花。上学路上,两旁栽种许多槐树。但是令槐花飘香的不是矮小委琐的龙爪槐,是国槐。高高的向天伸展,五月,就挂满串串白色的槐花。那年的槐花尤其浓郁,浓郁的清香,挺怪异的。惹的平常忍不住停下来摘几串,带到学校或带回家。整个五月,教室,平常的屋子,书上家,都弥漫着槐花的香气。
平常初三,六月末中考。可平常并不担心。没什么好担心的。三年过去,倘若连点上考场的自信都没有,只说明未曾尽心。平常也未尽心,只认为是“用的心”已足够。最后两个月,玩得倒比以前多。
槐花开败。干燥的花瓣再无惹人怜惜的娇嫩,抓一把在手里沙沙响,香味还在,少了浓郁,繁华褪去的平和淡然。
平常用装幸运星的瓶子收集满满一瓶送给书上。
平常说,来年新蕊换旧红,哦,是旧白。笑嘻嘻地把瓶子放在书上床前的柜子上。睡前打开盖子,或许会梦到些莺莺燕燕之事。
书上骂:什么莺莺燕燕,小小年纪!不钻出个老树精找我索赔就好。
平常走,书上妈妈说去买菜,一起出了家门。平常前面走,阿姨后面跟着,沉默走得够远,平常才站住:阿姨?
平常今年十五了吧?此时的阿姨已不复初见时的惊鸿,像干燥的花瓣,铅华褪尽,余韵犹存。
平常默然点头。
书上……最近有些……其实你也知道他的腿,这么多年……
平常赶快点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这样的话,谁都了解,只是不能说出来,太疼,听者疼,说者更疼。眼前这个妇人,说书上是天使的温柔乐观的母亲,承受着绝不比书上少的痛苦折磨。
平常,阿姨知道你要中考了很忙,但是,阿姨还是想请你更多一点时间陪陪书上……平常,……平常……
平常听了这几声“平常”有些肝肠寸断,母亲啊。平常用力点头,只点头,说不出话。
谢谢你,平常,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
平常与书上妈妈坚定的走向两个方向,不肯让对方看到自己的泪,却知晓彼此都是泪流满面。
书上的腿是个禁区。小平常曾口无遮拦,是好奇。之后就再没问过提过一句。包括是否可治愈,平日是否会疼,之类。平常从没问过,更没与书上父母探讨过。仿佛书上和轮椅很正常,行云流水顺其自然,像吃饭一样。
书上的不快乐,平常也看在眼里。只是两人都不说。假装它不存在。平常只能尽自己的努力使书上暂时快乐。
平常没办法使书上站起来走路,没办法使书上同她一起骑着车飞快穿梭在大街小巷。书上甚至不愿意走出家门,此事无关乐观悲观,不能要求一个失去双腿的人装做全世界的人都没有双腿一样泰然处之。书上已经尽力,在爸爸妈妈面前嬉笑怒骂做个正常的孩子。
平常再努力也只能带书上去附近无人的草坪,在行人稀少时分。平常没办法带书上走进外面的世界,只能把外面的世界带给书上。各样的东西,花草树木鱼虫鸟兽,平常见到也必想办法使书上见到。
这是无言的默契,书上知道,叔叔阿姨知道,只是大家全都不说,假装一切都是自然。
七月十七,是书上的生日。夏季,最热的时段。每年书上的生日都很简单,比平常的要简单许多,简单到不过生日。书上爸爸很传统,坚决不给小孩过生日,认为不吉利。只有妈妈静静说声生日快乐,平常笑嘻嘻说声书上你又老了一岁。
现在,书上快满二十岁了。
十五岁的平常想二十岁是个遥远的数字,想象不出自己二十岁的样子。但书上快满二十岁了。清秀的书上,温柔微笑的书上,聪明睿智的书上,如果二十岁是这个样子,平常想自己是不会拒绝二十岁的。尽管二十岁,好象是个很老的年纪。
书上眼中的忧郁越来越重。重到平常想逃开,生怕不小心卷进去再出不来,那是泥淖是沼泽。事实上,平常已经在逃,平常珍惜自己的快乐,好不容易得来的阳光。所以平常可耻的叛逃,每周只见书上一次,只陪孤独的书上一小会,以学习的借口。直到阿姨出言托付这一刻,平常才意识到自己可怕的念头。
平常生平第二次厌弃自己。第一次是若干年,自己的眼睛。现在,平常因为自己内心的卑劣而无比唾弃自己。
阿姨的话像把锋利的刀,割开平常自欺欺人的幕布,将见不得人的肮脏血淋林曝晒开。
平常几欲羞愧致死。
平常不敢面对书上,好象自己的卑劣已昭示天下,怕对着书上不设防的信任。平常又想见书上,仅仅是陪他枯坐,也不算遗弃,如当年许诺星辰做的。挣扎,挣扎,挣扎。
平常做梦。梦里书上温柔微笑平常你还是个孩子啊不能负担太多,又忧郁黯然平常你了解我的寂寞为何不来陪我,又冷笑平常你忘记是谁将你带出阴影是谁给你阳光你竟然躲我,书上愤恨苍凉转身走入迷雾,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平常惊醒,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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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洞
黑洞
十六、黑洞
平常终于还是更多的出入书上家。书上发呆,平常背书里的历史或政治课本。书上很少说话了。却有时主动要平常推他出去,去草地上。两人一狗,对着天空发呆。
平常的脑子钝住,除了必要的复习,几乎什么都进不去。
在中考考场上,平常麻木答题,下场之后竟完全不记得考题。平常心中恻然,大不了自费吧,认命。更是每日与书上一起。等到成绩出来,竟是比平时还要好。通知书到手,平常呼出一口气,这下可真自由了。
书上更加消瘦。眼睛却愈加精亮,是精亮,不是明亮。平常害怕,伸手盖住书上的眼睛。书上拨开平常的手,笑,平常你干什么。
这笑,刺得平常无法呼吸。含着意思太多太多,说起来只有一个词:决绝。
后来,平常对那年还有一点记忆,就是雨水很多。
北方干燥,夏季也不会降水很多。但那年不同,平常的记忆中似乎每天都会下雨,雷阵雨霹雳喀嚓一阵,或小雨淅淅沥沥恼人。墙角都有了绿毛。空气里是潮湿发霉的味道。以后平常就很怕那种气味,闻到就恶心呕吐不止。
书上生日这天,又是连天细雨,从早到晚。
书上对一早过来的平常说:平常,我们出去走走。
不带任何雨具,平常推着书上走在路上,去了自己读书三年的初中,去了将要读书的高中,还去了曾经的家。那里早被移为平地,桑树被砍掉,是连根拔起,因为两人没找到树桩。很远的路,很长的路,平常推着书上,缓慢的走。路上似乎没有其他行人,或许有但没注意,在平常梦里,只是两个人走在小雨满天的路上。平常絮絮讲话,讲了些什么自己又全不记得。书上认真听,点头。
就那样在一个城市里,走了一整天,没有喝水没有吃饭没有休息。衣服早就湿透,有风吹来,先是寒冷之后就麻木。
路是平常每天走走了许多年每棵树每棵花都熟悉的路,是书上从未走过从未看过的路。
在傍晚,两人回到了家。
后来平常并不记得是如何回到的家。
平常进了家门就跌在床上发烧昏睡。爸妈喂平常吃药后就退了出去。平常后来想那是不合情理的,因为每次发烧妈妈都是守着她直到她退烧的,不可能放任平常一人昏睡。
电话铃声响起。平常接起。这也是个不合情理的地方,因为爸妈在家是不会让发烧中的平常接电话的。
平常昏沉的接起,是书上。书上清晰的声音嵌进耳朵里。那些字仿佛一个一个钻出话筒像有把锤子砸被砸进耳朵里。
平常没有看时间,不过应该是很晚了,因为书上压低声音,好象怕吵醒家里人。
“平常,这些年多谢你。刚见你时你是个偏执的沉默的孩子,现在你开朗活泼许多,只是你内心仍是那个仰望阳光的孩子,你总摆脱不了披在身上的阴影。平常,它已与你骨肉相连,不要再试图割掉它,承认包容之后才能慢满融化。”
“平常,我的内心你也懂。我们如此相似。再怎么伪装,心里的阴影总是存在,我们没办法遮住自己的眼睛。我的辛苦你都知道,活着真的很难,我如此艰难的活了二十年,是不是很伟大?”书上沙沙的笑声震动平常昏沉的脑袋。“所以即使最终还是让你们伤心,你们也不会怨恨我对不对?我尽力让身边人快乐不让父母失望,平常,我尽力了,也筋疲力尽了,我很累。”
“我一直在想,我的存在是令父母伤心还是欣慰。你说呢平常,如果我离开,父母伤心是有的,是不是也会松口气呢?我拖累他们这么久了。”
“平常你会嘲笑我的懦弱吗?我确实没有继续下去的勇气,你会了解这种无望过后的绝望吗?”
“平常,你相信另外一个世界吗?我能感觉到它。那里有完整的自由,完美的生活,没有波澜,没有变化,日复一日,时间静止。你会嫌它闷吗?平常,这么多年相依,你愿意叫我一声哥哥吗?告诉你一件事不过你一定要保密哦。我们本来就是兄妹,在另一个世界里居住,有天我们厌烦了那种生活,才偷溜下来玩。偷溜下来是不对的,所以我们都受到惩罚,被打上暗色的烙印。天生的阴影没办法消除,但你是个坚韧的孩子,总有办法使自己过的快乐。哥哥不能过好,哥哥决定先回去了。你不要难过,哥哥在那个世界等你,无论你遇到什么,哥哥都会保护你,在这里哥哥没办法保护你,去了那里就不一样了。等到你玩累了,哥哥就接你回去。”
“平常,哥哥累了,睡了,跟哥哥说声晚安吧。”
平常听到自己含糊的说:“哥哥,安。”
“妹妹,安。”
再无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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绞痛
绞痛
十七、绞痛
平常醒来,看见电话筒稳稳躺在电话上,舒口气,认为自己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梦里书上同自己告别,书上说自己与他是兄妹。只是梦只是梦。想起身,发现父母站在自己床前,面容凄哀。竟然还有星辰和许诺。
平常大惊,又看一眼安放的电话。梦里的自己是没有挂上电话的。绝对没有。所以那不是现实。决不是。
妈妈张嘴要说什么,平常尖叫一声捂住耳朵缩进被子。
众人愣住,难道她已经知道?她又如何知道?
拉开平常的被子,平常咬着枕头,泪水疯狂涌出。
那些确实是平常的梦。因为书上不可能给她打电话。那时,书上正在医院急诊室。
淋雨导致感冒发烧,急性肺炎。本不致死,只是疏忽了。在附近诊所求医,晚上嘛,医生也是人,睡着被喊醒,心里憋气,简单检查,轻易下诊断,当成普通感冒给输液,两个多小时不见效病情加重,才急匆匆送市医院。贻误时机,医治无效死亡。
平常听呆过去。原来自己害死了书上。
为什么下雨要推书上出去?为什么不带雨具就在冷雨中走一天?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平常你可笑啊。你还在梦里给自己找借口,假装是书上自己想走。你还想说书上是自尽,想推卸责任。你无耻你卑鄙你无耻。平常你是刽子手。你杀了那个刚满二十岁的大男孩。你早知道会发生什么你早知道你还去做,莫非你想他死?
平常被自己脑袋里的谴责刺的毫无反抗能力。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