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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狱-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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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礼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当初季秉桓要他去杀季秉呈他已经知道要放开了,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千恩万谢,只是中间发生的事让他有些茫然,所以有了起伏。
  他是个非常卑微的人,干嘛要抱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那之后的苛责,不是苛责季秉桓,而是自己。
  如果不是想和季秉桓在一起,想看着他,贪婪的想一辈子,他不会逃,不会接受毛仔的帮助,毛仔也不会死。
  总是有些人会把属于或不属于自己的责任揽上身,不是不明白,而是陷太深。
  爱情就像一片沼泽地,爱的越深,越挣扎,陷得越深,越致命。
  他跌落在这失衡的爱情中,被吞噬,而他于季秉桓的意义,只不过是被他魅惑,掉入陷阱其中一个不算可口的猎物。
  
  爱情可以使人幸福、快乐、痛苦,从天使变成恶魔。
  不是付出真心就可以得到一切,不爱或者太爱都会让人受不了。
  徐礼缓步走向最近的警局,寻求解脱。
  
  只隔了一小条街的距离,按照以往不到五分钟的路程,可他走了十五分钟,还是没到。
  他太虚弱了,无睡眠无营养的三天,精神高度紧张高压折磨,一点点磨掉他的精神。
  瞬间苍老。
  黑色的跑车停在他前面,挡住他的去路,他迟钝,暂时做不出反应,不知是绕过还是停下,踌躇间,车门被打开,里面的人看见他眼窝深陷的样子很不喜欢,嫌弃的看向他,“脏死了。”
  下意识后退一步,最大限度的拉开距离,少爷有些许洁癖。
  喏喏的往后退,不想让他沾染到一点污秽。
  他不经意的举动再次触怒车上的人,“上来。”
  冷冰冰,不带感情色彩。
  警局就在眼前,他不解,也不动。
  对方失去耐心,他的话一直是仙丹妙药从未失效。
  这还是头一回。
  “少爷……”
  三天第一次开口,嗓子哑的听不出人声。
  “我去自首。”
  “你想死?”
  他干哑的喉咙发出噪音般的响声,和对方磁性低沉具有魅惑的声音形成强烈对比。
  “恩,我杀了人,自然要偿命。”
  “徐礼”
  “在,少爷。”
  “那你去死好了”
  
  他没有辩护律师,法院让他申请法援,可被他拒绝了,坚持要选择自辩。
  初时被压在看守所,老警察看他求死劝他何必,年轻轻的是不是为人顶罪,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多少钱也不值得。
  徐礼不回话,他确实杀了人,没什么值得不值得。
  
  法庭上,他一项罪一项罪的认了下来,除了“是”之外多余一个字也不说。
  那几项罪名加起来,定了个死缓。
  青帮的人来了不少,认识不认识的,判下来有人叹息有人欢呼。
  他危襟正坐不卑不亢。
  他再也没见过季秉桓,一天天等死,颓废的让同监狱的犯人都受到惊吓,申请要换房,一来二去倒也独占了个单间。
  监狱的日子里,吃饭、干活、学习、殴打、睡觉,每天必修。
  受了大太太所托要他死在狱里的狱霸也被他的死气愕然。
  徐礼不反抗,两年,只要再熬两年就能解脱。
  事与愿违,半年后狱霸被调去城西监狱,他隐隐感到不安,毛仔还在等他。
  管教也换了新的,对他格外照顾,同样使他惶恐。
  
  缓刑期的最后一天,他出手殴打了同监的犯人,在死刑缓期执行期间,如果故意犯罪,必死无疑。
  可他偏偏没有,死缓变成无期,无期变成十五年以上二十年以下,又变成十年,最后定为五年。
  整个监狱哗然,对他的身份、后台咋舌不已,羡慕他庞大的背景。
  他夜夜梦魇。
  五年对他的改变是巨大的,比如生活,比如感情。
  以前生活在外面,大千世界里,他反而像个井底之蛙,被世俗的情爱磕绊住自己,进来高墙,他接触到另一个世界。
  隔壁监的信徒喜欢对他讲经传道,劝他不要整日麻木人浮于事,讲的他万念俱灰。
  今生造了生死的业因,必将接受来生的再度出生的业果。
  即可为沾染因果,便入轮回。菩萨畏因,众生惧果。
  而轮回就是不断地经受各种苦痛,凡尘欲望也是苦痛的根源,所以要修行跳脱轮回,了却凡尘欲望。
  信徒无期徒刑,杀妻恶徒。
  徐礼好奇,但不多问,他向来不喜欢多问。
  出狱前一晚,徐礼找到信徒,对他道再见,自己明天就要离开。
  信徒隐晦,并不道别,离开?去哪里?不过囚禁在方寸之间。
  是啊,不过都是把生命耗尽的时间历程。
  徐礼起身要走,信徒请他留步,如果有机会,希望他能去城北公墓代他烧一炷香。
  “为谁?”
  “我夫人。”
  “嗯。”
  “三厅8…11格。”
  “好。”
  “能捎带一只百合吗?”
  “可以。”
  “谢谢,那是她最喜欢的花。”
  
  徐礼想抽烟,习惯性的摸摸口袋,什么也没摸到,现在整个国家物价飞涨,他不舍得再去买,只好抑制,强制性压下心中烦躁。
  他有负信徒所托,没去代他去为太太焚香。
  毛仔和信徒太太都在等他,他没去。
  
  盒饭摊是露天街边小店,也不能称之为小店,用毛竹和厚一点的尼龙袋搭出来的棚子而已。
  收拾完别处桌椅的老板娘慢慢靠过来,油腻粗糙的手和人一样浮肿,先往身上擦擦,擦干净了接而轻轻晃了晃他,“大兄弟,我们要收摊回家了,你要觉得好吃下次再来,我给你盛多点菜。”
  他抿著嘴,动了动,“谢谢”。
  说完,又闭上嘴,跟牢里的五年多一样,垂下眼默默地注视著地上,没有波动,一滩死水。
  整个人都是黑白的,毫无生气。
  
  




5

5、第 5 章 。。。 
 
 
  五年白驹过隙,时间是最不留情的东西,能把一切全都改变得面目全非,尽管有了心理准备,他看著高楼林立的水泥森林,不由得还是有点呆愣。
  吃完盒饭,他在附近找了家小澡堂。管教出狱之前跟他说,等他出来了要用柚子叶洗澡,去去晦气,这是习惯,吉利好兆头。
  他找不到柚子叶,但着实想好好把自己冲洗冲洗。
  走了好久的路,才看见一家。
  澡堂连天花板都被熏的污黑。
  黄黑色的污秽遍及每一寸见方,但胜在便宜,20块钱就能洗澡,还可以住一晚。
  这已经是他找到最廉价的了。
  他脱光衣服,释放出一直深藏在布料里削瘦结实的身体,堆积着疤痕的肌肤隐晦的折射出这些年的经历。
  站在水龙头下一遍遍的冲刷自己,随着水流冲进下水管的,是过去肮脏不堪的回忆。
  今天开始即将要踏上新生活,不去想,不去问。
  活着便安已。
  
  人这一辈子,有太多怪他人的理由。
  可终根到底,就会明白,怪的人,不是别人,只是自己。
  如果你舍不得怪罪自己,你只好学会遗忘曾经。
  当作那些错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就像现在一样,他已经失无可失。
  解脱感油然而生。
  他踏踏实实的躺在搓澡间的长凳上,空气中弥漫的味道并不好闻。
  死角内常年的腐烂味道、消毒水刺鼻的气味还有床单上不知名暗黄色瘢痕。
  可这不能阻止他的睡意。
  失眠了五年,多年被压制的困意袭来,他沉沉睡去。
  不再像以往那样朝天躺着,眼睛瞪着天花板一动不动,直至第二天。
  
  隔天他也不再多想,去附近找了个工地,没有出示身份证,跟工头比别人少要了些钱,一天领四十块的工资,包吃包住。
  在工地里作杂活,搬运、扛水泥、和浆,哪里缺人就叫唤他,什么都干的来,无非是出些体力。
  从早上六点可以一直忙到晚上七点工地散工,中间放工2小时。
  
  男人们的房间总是充斥臭脚丫子的味道。
  来工地两个星期,对人和事物多少有点熟悉,老王算是工地里跟他最亲近的人。
  “你这么年轻怎么不去找别的活,要死在这工地里?没有前途的。”
  对方问他,很好奇的样子,他年轻吗?
  不记得了,他今年多大了?
  坐牢之前才过的23岁生日……好像是这样。
  “哦,我没读过什么书,没有学历。”
  “听你口音像是大地方来的,怎么能没读过书呢?长的也挺盘儿,为什么不去大酒店当门童,听说高级酒店也有好几千,何必来这里糟践自己。”
  他抬抬眼皮,最终还是合上,“我凭自己劳动吃饭,挺好。”
  对方见他合眼,不再问,微微叹口气,就被别人叫去打牌。
  老王是个老好人,就像那天问他,“你总是呆在工棚里怎么不像别的年轻人出去玩玩?”
  他开口,淡淡地说:“不喜欢。”
  五年的牢狱生涯让他改变,刚进去的时候还想出来,后来就习惯了,随遇而安。两点一线的生活他过了五年,早就丧失了欢乐的知觉。
  老王见他毫无热情,也不气馁,硬是挤过来让他挪个位给自己。
  “你这人也真奇怪,跟快要枯死的老人似的,没有一点生气。我叫姓王,他们都叫我老王,你要不嫌弃就随他们一起叫好了,听说你姓徐,我比你大,以后就叫你小徐。”
  他不想搭话,默默低下头发呆。
  “小徐你是哪里人?我山东人,菏泽的,我们那地儿水土不好,都穷,我全家老小就靠我一人养活,这不,跟包工队就来这了,你呢?”
  “本地人”
  “小年轻有点朝气好不好,别死沉沉的,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本地人干嘛来工地,这可是大地方啊!”
  
  老王拍拍他,很用力,透着山东大汉特别有的豪爽。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跟人这么近距离的触碰,很不习惯。
  忍耐着,他吐出几个字,“我是孤儿”
  对方尴尬的收回手,耸动几下鼻子,“没事,哈哈,谁没点难处。以后你要是不嫌弃就叫我声大哥,跟着大哥,大哥照顾你。”
  他低声道了谢谢,不再说话。
  不是厌烦,蹲苦窑的间歇,他已经忘了怎么与人交流,每天除了点到和管教问话,根本没有机会开口。
  渐渐的他忘了怎么开口,怎么说话,也忘了以前种种。
  一个什么都忘了的人,还能指望他说什么?
  
  工地里的人都怵他,觉得他是怪人。
  连工头也不待见他。可是他能吃苦,一人顶两人的活,干活最多,钱要得最少。所以工头也多没说什么。
  他安分,工头满意。
  
  他在工地上干了三个月,活干完了,他一天领四十块倒领了不少钱,点了点,三千六百八十块,一分不少。
  包工队接到新活南下,工头问他跟不跟过去,他还没回话,老王就把话茬接过去,“我大兄弟当然跟他大哥走,是不是大兄弟。”
  他点点头,算默许,也算是谢谢老王这些日子对他的照顾。
  南下的车上,工头问他,“身份证呢?”
  “丢了。”
  工头又问,“怎么不补办?小徐,你干活挺老实,你去办张身份证,我把钱给你补全乎。”
  他望向工头,眼里没有一点波动,对方一愣,连忙转移视线。
  他听过工头跟别人议论他是从苦窑里放出来的或者是逃犯。
  再无人说话,车厢里一阵沉默,气氛尴尬。
  老王适时出来打圆场,递过来一包瓜子,“都嗑,敞开嗑别客气,车站买的,可香了。”
  
  南下要去的城市只在地理书上见过,没什么印象,也不发达。
  其实去哪无所谓,他早在迷途中把自己困死。
  而时间把他麻木得连迷惘都没有了。
  
  王珊珊是那时候来的工棚,她探进头,怯怯叫了声,“大哥。”
  棚里的男人齐刷刷转头,工地里来小姑娘不常见,还是这么水灵的。
  “呦,找谁呢?”
  “妹子,先进来说,外面大太阳的。”
  “大妹子来我们这找大哥啊,我们可都是大哥,你到底叫谁啊?”
  “哈哈,大妹子,大哥可不能乱认啊。”
  男人们调笑着,让她臊红了脸,老王一把打上离她最近的那个调笑的人,“都闭嘴啊,我妹子,我亲妹子,找削呢你们。”
  满头黑发梳成一个马尾辫,穿着一件素色碎花女士衬衣,下面是一件深蓝色牛仔九分裤,白色坡跟凉鞋,一副学生做派。
  她羞涩的转过头,瞄到他,发现他也看她,脸又红了一红,缩回脑袋彻底消失在门外。
  他翻个身,继续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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