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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煜从容地向自己的朋友介绍陈苒,跟他们说他们是怎么认识的——陈苒之前到他的学校拍戏,由于陈苒在影片中扮演一位高中物理教师,所以剧组请江煜给陈苒做了技术指导。
那三个人都是江煜大学时候的同学,身材发福的男人和短发娇小的女人是夫妇,而那个稍微高挑一些的女人,叫做卢子山,也是他的同学。
江煜和陈苒认识的事实,让刚才还直言不讳的男人不免尴尬,握手时脸上挂着的笑容也参杂了几分歉意,“不好意思啊,陈老师。我教物理的,对文艺的东西完全不了解,呵呵。”
“没关系。”陈苒松开手,笑容简直温和得能使人如沐春风,若论伪装,在场的人恐怕是没人能比得过他。
只是现下陈苒并没有功夫花心思表演自己是如何彬彬有礼、胸怀宽广,他看到卢子山身上披的那件披肩就不自在,转而抱歉地笑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们慢慢逛吧,再见。”
“我送送他。”在他转身之后,江煜说。
是江煜拉开了店门,店员跟在后面恭恭敬敬地欢送,挥着手说欢迎再来。陈苒迈出店铺的门槛,外头的石板上都是雪水,险些滑了一跤,还好江煜适时在后头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讶然回头,看到江煜仍扶着他的胳膊不放,从玻璃门里走出来,小心带上门。
门是透明的,橱窗里的窗帘也只放了一半,陈苒看到店员颇为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二人,而江煜的朋友也注意到江煜的动作,但面面相觑之间,并没有多惊讶——江煜向来待人温柔。
“没有看到我的短信?”江煜看陈苒自己走稳了,才松开手。
“看到了。”陈苒点头,斜眼看他,装得很随意一般问,“那个卢子山是谁?”
江煜也是知道瞒不住他,如实回答,“盈盈的妈妈。”
陈苒顿时停下脚步,扭头定定看了江煜几秒钟,忽然加快脚步往旁边一条弄堂里走。
本来腿上的伤没什么,但这么几步还是牵动了疼痛,走了十来米,陈苒就觉得膝盖上的那块骨头要裂开来。
“别走了。”江煜很快就追上来,拉住他的手腕。
陈苒本想挣开,可这弄堂里的石板都是积水,雪水打湿他的鞋,连裤脚都湿了,他腿疼得厉害,只得愤愤然停下来,骂道,“我烦透你了!”
他一边腿使不上劲,全身的重量都放到了另一边腿上,连站的姿势都显得有些古怪,却红着脸恼得嚷嚷。
江煜嘴唇微乎其微地抿起,并没有要辩解和宽慰之意。
陈苒知道自己丢了脸面,忘形叫嚣的神情顿时烟消云散,转而冰霜了一张脸。
他扯了扯自己的手腕,江煜的手一松,就把他松开了。
这弄堂窄得出奇,夹在两幢大宅子之间,举头不过一线天空。
天空阴霾而低沉,红灯笼上沾着的白雪溶化,顺着滴下来,让灯光更清楚了一些。昏暗的天光和暧昧的灯光都照在陈苒的脸上,但他仍然有半张脸阴在暗淡里。
他们站在弄堂的深处,再也听不到本来就冷清的街道传来的声音。
陈苒连沉默都嫌累,疲惫得要靠在身后白墙上,却被江煜伸手揽到了怀里。
这回他没有拒绝,下颌搁在江煜的肩头,冷不丁说,“我要去跟她说,你昨晚和我睡的。”
耳边拂过了江煜叹息的声音,“好。”
陈苒怔住,半晌抬起手回抱住他,闷声说,“我受不了了。江煜,我们在一起好不好?一直在一起、永远不分开的那种。”
江煜很久都没有回答,陈苒简直就已经在脑海里幻听到他说的抱歉,而他在这时说,“好。我想想办法。”
他倏尔抓紧了他的外套,“我们一起想办法。”
江煜陪陈苒走在回客栈的路上,彼此都沉默着,好像都在思考如何解决永远在一起前必须解决的问题和具备的条件。
这种感觉令人非常不愉快,它不预示着冷漠,也不预示着憎恨。
它甚至带着温存和缱绻,充满不舍得和舍不得,昭告不可能。
他们上了桥,陈苒边走边看脚下的路面,每踩一步都看到水迹被压出来的波纹,他突然听到江煜叹气的声音,蓦然抬起头,正对上他的眼睛。
江煜看了看他,语气很轻,笑着问,“你怎么把我的衣服穿出来了?”
闻言陈苒一怔,反问,“不可以吗?”他顿了顿,也是玩笑的语气,“你说他们有没有看出来?看出来了,是觉得我们的衣服一样很巧,还是觉得我穿了你的衣服?”
江煜垂下眼眸想了想,说,“都无所谓。”
陈苒目光一震,转头望向落了白雪的冰河,话说得有些出神,“江煜,你……”
话还未说出口,江煜就伸出手,将他的脸转过来。
雪花落到陈苒的耳廓上,被他指尖的温度融化,混上淡淡的香气。
江煜微微把头一侧,亲上陈苒冰冷的嘴唇,实现他还没说出口的愿望。
这个愿望陈苒本没有希望达成,眼睛仍然睁得大大的,看到江煜镜片后面的眼睑。上面有细细的毛细血管的纹路,让陈苒想起被白雪掩盖的葡萄藤蔓。
真是个薄情的人,陈苒心里想着,却在合上眼的同时轻轻把嘴唇张开。
他的舌尖碰到了江煜探进来的温暖湿润的柔软,心突然加重跳了一拍,忍不住走向前,扶住了江煜的手臂。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48
江煜把陈苒送回客栈以后就没再出门。
房间里的床单和被套都换了新的,陈苒坐在床上,想起刚才回到客栈时符钦若看他们两个的眼神,对江煜说,“这间客栈的老板,是我的学生。”
江煜给他擦药的手停了一下,眼睛都没抬就说,“那他现在开客栈,也算是专业不对口了?”
陈苒靠着雕着葡萄纹的床架,听他这么说,伸出手指推了一下他的脑袋。
江煜身子往旁边侧了一下,抬头看到他忍俊不禁的样子,想要抚一抚他的脸,发现手掌上沾了药酒,便把手翻了过来。
当江煜的手背滑过脸颊,陈苒看着他指尖的光泽,想告诉江煜,符钦若也是喜欢男人的。但他转念一想,江煜应该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就没说出口。
雪越下越大,风时而从窗户缝里溜进来,和空调的暖风在屋里形成对流,竟带上了些许乍暖还寒的意味。
他们用房间里的电脑接了液晶电视,一起看一部老电影,而陈苒因为太累,在中途睡了过去。醒来时,江煜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他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终究还是下了床。腿在休息过后好了许多,他觉得手杖是个累赘,便直接出了门。
关上门前,陈苒才注意到,江煜的行李箱也不在房间里了。
“老师,您醒了?”符钦若正坐在前厅用笔电看电影,一见他出来,就站起来说,“肚子饿了吗?现在不方便出去吃东西,在这里吃吧?我烧了菜,都放炉子上温着。”
陈苒没什么精神,木然点点头,回过神来才想起问,“你怎么知道我刚刚在睡觉?”
符钦若一愣,笑得有些局促,像发现了秘密的孩子一般羞涩而小心,“那位江先生刚出去,他交待我先不要叫你。”
听罢陈苒牙关一紧,避开学生的目光,半晌才问,“你吃过没?”
他犹豫了一下才摇头。
陈苒看了看他,失笑说,“我会吃饭。放心。”
做学生的松了口气,忙道,“您先坐,我去把菜端出来。”
“一起吧。”陈苒不愿意闲着,跟着他往后堂走去。
陈苒从来都是站在镜头前面的人,所有的聚光灯都打在他的身上,而他自己则是最耀眼的光。
真的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见不得光的时候。
不久前他在网上看到一个说法,关于爱上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有一个答案是这样的——好像突然有了盔甲,又好像就这么有了软肋。
可是,陈苒只看到了越来越懦弱的自己,而那个天不怕地不怕,不会看别人脸色行事的自己,渐行渐远了。
陈苒吃着因为吃得太慢而冷掉的米饭,望着外面终于停下来的雪,忽然醒过神,对正在盛汤的符钦若说,“江先生的朋友不知道他是……所以,你稍微注意一下。我跟他……不是特别熟。”
符钦若端着汤碗,听了一愣,看陈苒的眼神竟然掺杂了几分同情。他默默点了点头,把汤放到陈苒面前,微笑说,“快点儿吃吧,都要冷了。”
他们沉默着吃饭,偶尔听雪块从房顶上落下来,打在地上的声音。
符钦若时不时看看外面的天气,没来由地轻叹一声,却什么也不说。
陈苒吃到一半,拿出手机来给江煜发短信,突然听到符钦若说,“我以前听说一个说法,”陈苒抬起头,“偷情的人比较喜欢发短信。”
手机在手里一沉,陈苒默默把它放到一旁,不予评论。
他问得关切,“他对您好吗?”
陈苒不禁颦蹙,若有所思道,“就是太好了。”
符钦若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见他心事重重,正要说些什么,头顶的灯突然暗了,原本正在播放《新闻三十分》的电视机也没了声音。
整个前厅都陷入了黑暗中,只有外面的光线透过竹帘潵进来,还有从开了一半的店门外照进来的一段灰暗的光束。
他们莫名其妙地对看了一眼,符钦若放下碗筷走出去,本打算拿上板凳去打也许落下来的空气开关,却被告知整条街都停电了。
他回来穿了件棉外套,知会了陈苒一声就出门打探详情了。
陈苒看着桌上剩下的饭菜,也没了胃口。刚起身准备收拾碗筷,江煜的短信就传了回来。
陈苒:我起床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江煜:他们还在逛。你先好好休息。
陈苒把手机放进口袋里,却在口袋里摸到了一把钥匙。
因为店主是熟人,陈苒出入门都不会上锁,钥匙一直留在房间里那架古香古色的梳妆台上。这把铜漆褪了不少的钥匙,分明是江煜房间的。
这个时候,陈苒才发现自己此刻身上穿的是江煜今早穿的那件外套……
陈苒连忙走回房间,把屏风和衣架子都看了一轮,果然没看到自己早上穿出去的那件江煜的风衣。
他又穿出去了?
陈苒回到饭桌前,颓然坐下来,看着地面上那道光。
它正好消散在自己的脚边。
他叹了口气——全混了。
过了不久符钦若带回消息,原来是雪压坏了街外面的一根高压电线,河的这边都断了电。已经打电话通知电所的人来抢修,但具体什么时候能修好,就不得而知了。
这不是个好消息。整整过了两个多小时,才看到抢修的车开来,不过多久又开走,电还是没来。
符钦若出去打听了两回,得到的消息听起来可信度都不高,他第二次出门回来时,手里提了一个超市塑料袋——说是去景区外的超市买了两袋蜡烛回来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说不定今晚就能用上了。唉,空调也没法用了,我去把火盆和炭火给搬出来吧。”符钦若把袋子放到柜台上,将门板多搬了一块出来立在外头,充分利用自然光线。
陈苒把竹帘收起来,惊奇道,“店里还有炭火?”
“对啊,有特色吧?”符钦若走到杂物房里翻找,声音从最里面传出来,“就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MV里有一个片段,是两个人围着火盆烤火。当时为了生火可弄得满屋子烟,导演把剧务骂了一顿。嗯,拍完以后火倒没浪费,几个人围着坐了小半个晚上。”
陈苒知道,他就是因为要拍一支网游主题曲的MV才来到这个江南古镇,后来喜欢上演唱那首主题曲的歌手,就再也忘不了这个镇子。细节陈苒并不十分清楚,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真的不能用长短来度量,有时候不过是一朝一夕,也能终身难忘。
火盆毕竟很久不用,木炭则是今冬采购的。据说每年冬天来的客人虽然不多,但总有些喜欢这些情致十足的东西,看到符钦若生火,也跟着要一盆。到了晚上,店门一关,往火盆里生了火,围坐着一起煮酒谈天,不乏生趣。
但这会儿却不是特意寻找小资情调了,空调一关,外头的冷风再漏进来,冻得人骨子里都发凉。
师生二人蹲在前厅倒腾了半日,把废旧报纸用上,好容易将火给生起来,抬起看彼此的脸,不约而同“噗嗤”笑出声来。
火盆里生了火,又去准备炉子来烧水煮酒。符钦若找了两个水壶把煮好的水倒进去,握在手心里好让手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