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罚金。你认不认罚?」
宣怀风苦笑道,「认罚就认罚,只是我到底做什么事惹姐姐生气了呢?」
宣代云刚要说话,前头从门边冷不丁钻出一个人影,站在她面前叫了一声,「大姐。」
宣代云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宣怀抿。她颇有几分惊讶,把宣怀抿上下打量几眼,才说,「原来是三弟。什么时候到首都来了?我到了这里,很少听见你和你娘的消息。」
宣怀抿嘻嘻道,「我来了有一阵了。娘说我大了,也该出来见见世面。到了首都,我还见过二哥几次。二哥没和大姐提起我吗?」
宣代云淡淡道,「你二哥忙,他就是没和我提,你也随时可以过来。怎么说也是一家人。」
宣怀抿说,「正是这个意思。姐姐别站着,小外甥也累,我搀着你。」伸出手来。
宣代云不好避开,只能让他搀了,一起进到厅里。
宣怀抿带了大量礼物,都堆在客厅里,一色一色用红纸包了,还像旧规矩一样备了一张礼单。
宣代云略略一看,至少有十来件贵重东西。
她是大家庭的小姐,心里虽有些诧异他出手大方,脸上却很矜持,放了礼单,对宣怀抿说,「这是干什么?我们姐弟情分,不看这些东西。你就算有大出息,会挣钱了,来看大姐,也不必如此奢费。攒几个钱,给你妈留着。这几件小婴孩的衣服我收下,其他的,你带回去。」
宣怀抿说,「特意为大姐买的东西,怎么要我带回去?这不是存心扫我面子吗?虽说我是小老婆养的,大姐又常说,大家不分嫡庶,都是姐弟情分。既然是姐弟情分,怎么弟弟送姐姐东西,姐姐反而扫出门?这些东西,姐姐要是不肯要,丢了得了。我也没脸拿回去。」
宣代云对着嫡亲的弟弟怀风,一向是有话就说,直来直往。
对着这个庶出的三弟,心里就算看不上,面上却不肯没了嫡系的风度涵养,反而一向是和颜悦色,不说一句重话。
听他这样一说,宣代云便不拗下去了,浅笑道,「你这样花钱,你娘知道了,不骂你吗?」
宣怀抿说,「我每个月给我娘寄钱呢,她有钱花,乐得很,哪有工夫管我的事。」
宣代云和宣怀风默默对看一眼。
二娘一向不是规矩人,当年忌惮着爸爸,在宣家才老实了这些年。如今爸爸去世,她再没有人管,手上若再有几个钱,不知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不过事到如今,别人也管不着。
各随各的去吧。
因为有宣怀抿在,宣代云有许多事不便当着他的面和宣怀风抱怨,三姐弟在客厅里天南地北的闲谈,各问问近况,说的都是不着痛痒地话题,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多钟头。
宣代云毕竟有身孕的人,出门一趟,又待了这会儿客,渐渐露出倦色,好几次看看宣怀抿,却又不能开口送客。
心里暗暗奇怪,怎么宣怀抿今天就谈性这么浓,屁股长了钉子似的,坐下就不起来了。从前在家里,他可是不怎么爱说话的。
宣怀风看她脸有倦色,猜到几分,体贴地说,「姐姐坐半天了,进去躺一下吧,我在这里代你陪三弟。」
宣代云也正觉得辛苦,只好点头,又对宣怀风说,「我是实在撑不住,进去休息一会再出来。反正你也是这里半个主人,代我招待也合适。你晚上留下来吃饭,吃了饭,我还有话问你。」
最后一句,听得宣怀风心悬起半分。
不知道姐姐要问什么,如果又是逼他离开白雪岚,那这一场问话可就够呛,还不如早点开溜。
宣代云进房里去,约莫过了一刻,年亮富就拎着一个大公文包满头大汗的回来了,一跨进门,就嚷着听差倒凉水,又说这鬼天气热得快。
厅里两人都站起来,叫了一声,「姐夫。」
年亮富转头一看,乐道,「哎呦,稀客!怎么你们兄弟俩一起来了?」
大家便又坐下聊,年亮富看了宣怀抿送的礼单,大赞他有出息,啧啧道,「果然龙生龙,凤生凤,我岳父是个做大事的,我两个小叔子自然也要做一番大事业。不过三弟,你这份礼,送得也太重了,我怎么好意思空手收下?」
宣怀抿说,「姐夫别提这事,为了这个,刚刚还和大姐央了半日,她才点头答应收下的。」
年亮富笑道,「既然你大姐答应了,我就不当反对派了。」
谈了一会,张妈进来问预备晚饭的事。
年亮富问,「太太呢?」
张妈说,「太太累了,睡着呢。」
年亮富哦了一下,说,「睡了就不要打扰她。晚饭……」抬起眼,询问地看着对面的两个人。
宣怀风正想趁着姐姐睡了,躲过这场问话,忙道,「我还有公务要办,晚饭就不吃了。」
张妈大为失望,不由哎呀一声,「小少爷,你难得回来……」
不等她说完,年亮富就皱眉呵斥道,「去去,你又来了,我们大男人有正事要办,哪有空理会你们这些小肚鸡肠。」
宣怀风忙道,「姐夫,张妈也是疼着我。可惜,今晚是不能留在这里吃了,改日吧。」朝张妈露出一个微笑。
宣怀抿也说,「我晚上约了人,也不在这里吃。」
年亮富说,「既然这样,我也不在这里吃。」
对张妈说,「你就准备太太一人份的晚饭吧,她忙活了一天,正好让她晚上清净点。」
张妈只能答应着走了。
接下来无话可聊,宣怀风心里有些记挂着白雪岚打了一夜通宵麻将,不知道怎么样,便站起来告辞。
年亮富和宣怀抿都站起来,亲自送到厅外阶前,宣怀风请他们留步,自己往大门去了。
看着宣怀风背影消失在假山后头,宣怀抿问年亮富,「晚上我请姐夫一请,肯赏脸吗?」
年亮富失笑,问他,「你不是晚上约了人吗?」
宣怀抿一哂, 「哪有约人?我是吃不惯大宅子的饭,死板得很。没点乐趣,就算有山珍海味,也咽不下去。」
又压低声音说,「刚才张妈在面前,我不好直说。那老婆子是大姐的人,最会当耳报神,我可不敢惹她。」
一闻此言,年亮富大起同仇敌忾之感,点头道,「就是,就是。女人不好惹,老妈子更不好惹,天天打小报告,监视行踪,街头巷尾,三姑六婆地进谗言,简直比便衣警察更可怕。我哪敢要她伺候,她少在我老婆面前挑拨离间,我就谢天谢地了。我出去喝几杯酒,回来就敢给我脸色瞧,认识的知道她是老妈子,不认识的,还以为她是我丈母娘呢。」
宣怀抿很是同情,拍着他肩头说,「不愉快的事,姐夫就不要说了,我心里都明白。反正大姐睡着,不如我们快点出门。先说好,这一顿我做东。」
年亮富问,「去哪里好呢?」
宣怀抿问,「飞燕阁如何?」
年亮富摇头,「不好,不好。里面的姑娘我没有一个不熟的,缺点新鲜劲。」
「刚才说笑罢了,飞燕阁那种地方,都是玩滥的货色,怎么够格招待姐夫这样的贵人?」宣怀抿脸上露出一丝狡黠,把头凑过来,低声说,「姐夫觉得绿芙蓉怎么样?」
年亮富问,「哪个绿芙蓉?不会是天津新来的那个唱《梨花泪》的青衣吧?」
宣怀抿说,「除了她还有谁。」
年亮富眼睛一亮,继而又一脸不信,「你说大话。听说这绿芙蓉年纪轻,模样一等一的漂亮,别人不管多大名气,从外地刚到首都,都低眉敛目,不敢摆款。她却十分嚣张,小舞台不屑登,说要等天音园的压轴场。就因为这分傲气,反而短短一阵子就出了风头,许多大官要约她吃饭,她都端着架子不肯呢。外面人说,这小女子虽然唱戏,男女之事上还是个雏儿,很警惕的。」
宣怀抿说,「是不是雏儿,我不知道。不过姐夫有兴趣,今晚试试她好了,要是雏儿倒不错,顺便给她开苞。」
年亮富大为吃惊,「什么?能约她出来吃饭已经不容易了,她竟肯听你的陪人过夜吗?」
宣怀抿把头一点。
年亮富喉咙里挤出一个古怪的声音,眼神兴奋地问,「老弟,你怎么弄的?告诉哥哥,我也试试。」
宣怀抿又是嘻地一笑,「你别问,反正我们要她做什么,她就要做什么,姐夫也别怜爱她是不是雏儿,有什么平日不好意思玩的花样,尽管在她身上玩就是了。保证她乖巧听话。」
年亮富脸上两团肥肉一颤,「老弟,你可不要耍着哥哥玩?我可真的会信。」
宣怀抿说,「我拿性命担保,总成了吧?不过就一件,千万不要让大姐知道,不然我吃不了的兜着走。」
年亮富连连点头,「那是,那是!我疯了才告诉她呢。事不宜迟,现在就去如何?」
宣怀抿问,「是坐你的车,还是我的车?」
年亮富说,「当然是你的车,我的车子一出去,等回来了,她一定又审问司机调查我的行踪。这年头什么都好,就是女子解放运动,真真是男人的痛苦源头。」
宣怀抿听得呵呵笑,说,「太太解放已经够呛,再加一个多嘴的老妈子,一个不解风情,还当着海关总长副官的小叔子,那就更要命了。」
年亮富更是点头,连连道,「就是!就是!」
他和宣怀抿这一番交谈,如遇了知己,说不出的相见恨晚,不再迟疑,十分亲密地携了宣怀抿的手,出门登车,扬长而去了。
宣怀风告辞了年亮富和三弟,趁着姐姐小睡未醒出了年家大宅,轿车司机不知道他会不留下吃晚饭,并没有准备,车停到了后巷。
门房说去帮宣怀风叫司机把车开过来大门,宣怀风说,「不用,我自己过去吧,他们开车习惯乱按喇叭,等一会把姐姐吵醒就不好了。」
自己走到后巷,才一转过弯,就看见海关总长的林肯轿车停在角落,几个护兵站在车旁围了半个小圈,闲着无事叼着香烟在大吹牛皮。
一个护兵正指手画脚,口沫四溅地说,「一瓶四月天,外头起码卖五六十块,我的乖乖,那是什么好玩意,一瓶酒可以在我家乡买一个人了。两瓶,就是一百多块。总长够豪气,别人这头送他手里,他一上汽车,那头就递给我了,说拿去。我的娘,一百多块!根本不当回事!」
另一个护兵说,「什么豪气,那是我们总长没口福,他不能喝酒。当初在山东,他可是出了名的海量,现在是滴酒不沾。唉,男子汉老爷们,怪可怜的……」
说到一半,忽然后腿挨了宋壬一踢。
那护兵不解地回头,瞧见宣怀风走过来,赶紧把话给停了。
众人都站起来,七七八八地敬礼,「宣副官。」
宋壬问,「宣副官,回白公馆吗?」
宣怀风点点头。
司机当即为他开门,众人便都上路,宋壬贴身保护他,白雪岚不在,就进后座和他坐一块。
等车一溜烟开到大马路上,宣怀风忽然问宋壬,「总长一直都没有再喝酒吗?」
宋壬一愣,知道他刚才听见了,不知为何,明明和自己无关,却像犯了错似的,脸红耳燥。
半日,宋壬才讷讷地说,「宣副官,兄弟们闲了,乱嚼舌头,这些人都是大老粗,说错了话,我替他们赔罪,背地里踢他们几脚给您消气。您可千万发善心,别在总长面前说,总长火了,他们就有罪受了。」
宣怀风微笑道,「你们倒真的很怕他。」
宋壬道,「总长恩是恩,威是威,天生的霹雳手段。谁不怕他啊?只有您不怕。他怕您。」
宣怀风问,「他怕我吗?」
宋壬不知道他这个不咸不淡的反问里有什么深意,担心自己说错了话,左想右想,索性憋住了,不再说一个字,只露出一脸不知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傻笑。
宣怀风便不再问了。
回到白公馆,宣怀风问听差,「总长呢?」
听差说,「总长在房里,正睡觉呢。」
宣怀风看看钟点,快下午五点了,不由问,「睡了一天吗?」
听差说,「哪里。总长中午出去了一趟,两点多回来就在书房办公了,刚刚才睡下。」
宣怀风暗暗蹙眉。
这个人,一点也不爱惜身体,昨晚通宵未睡,今天又不知忙什么。
听差问,「宣副官,快晚饭,要请总长起来吗?」
宣怀风说,「让他睡吧。叫厨房备总长的晚饭,他醒了是要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