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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冰瓷无助地摇着头,“我帮着你害了父王,你又这样不睬我,我……我很怕……”话还未说完,便被一只冰冷的手卡住了喉咙。
“你还叫他父王?他可不是我们任何一个人的父亲。”林楚的眼中射出两道寒光,“你忘了,你们姐妹若不是长得有些姿色,当初他难道是因为发了善心才把你们从雪地中捡回来?而我,要不是几个月前在秘室中翻出了那些东西,这辈子都要被他欺骗、被他利用,为我这个杀父仇人卖命。”
“可他养育你这么多年……”
“是我让他养我的吗?如果我的父亲御史张容舒还活着,我会稀罕他来养育?如果他不是需要一个孩子来掩人耳目,你以为我还能活着吗?哼,我们这些人不过都是他把玩在手中的棋子,只有他死,我们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活下去。而你,如今竟然后悔了。”林楚语气沉重,背手立在床前,昏黄的烛光将他挑出模糊的细长影子。
林冰瓷的脸色苍白如纸,她轻轻地喘息着,笨重的身子让她似乎动一动都有些吃力,额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她不再说话了,颦起双眉,目光茫然仿佛没有焦距。
屋子里显得有些沉闷。
一声长长的叹息过后,“你……你在京里办得事情,还顺利吗?”林冰瓷轻轻地问。
林楚转过头来,从表情看像是已经心情大好。“还好,太子性多疑,对萧氏并不十分放心,偏生他自己又目光短浅,身边净是些无能之辈。钳制了袁兴珞一个,便套出了余人的脾性和短处,尽皆受制于我。他们将东宫之事泄露的越多,越没有回头路可走,越会忠心为我效力,如今,我已十成把握可行大事了。”
“非要至他于死地吗?他才不过十七。”林冰瓷不忍地问。
林楚冷笑道:“怎么,舍得皇上,却舍不得太子吗?成王败寇,岂若妇人之仁。”
叮的一声,玉石棋子落地。接着,更多的棋子被抚落在地上,珠玉之声不绝于耳。有翠羽孔雀屏风拦着,看不见是怎样美丽的一副棋具,但声音源源不绝地传出来,叮呤曼妙,荡人心魄。
屋里只点了一支烛台,但四壁之上悬着几方银色的镜子,显得很亮。几个镜面不断反射,照出了好些个人,其实,人,在这屋里,只有两个。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却是两个美人。男子比女子更加美丽百倍,滟滟生辉。
“菱汐外府送来的棋子不好使,太过透明。我爱用墨玉色的棋盘,你知我的心意,你去差他们换来。”这声音也似是珠玉滚落,字字透出清冽的男子之气,听上去又别有风韵,旖旎动人。镜中人正一挑凤目,恹恹朝屏风外看来,玄黄色的玉质棋盘上已无半颗棋子,最后一枚白玉子正握在他手中,一双手,竟白得与棋子毫无差别。
“是,主人,奴婢这就去办。”菱汐一欠身,便要走过来。
“不必了。这些小事明日料理不迟。”玉榻中人打断她,将最后那枚棋子也抛在地下。“菱汐,你跟了我多久?”
菱汐抬起了头,默默注视着他。“菱汐六月里过的十八生辰,伺候主人有五年了。”
“五年,十八了。”他无意识地重复着,好象思索些什么,沉吟片刻,才又缓缓说道:“那你想知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在做些什么吗?”
菱汐像是吓了一跳,她愣愣望着他,不知道该说想还是不想。中京府的主人叶清泽是一个迷,这世上知道他的人很多,但见过他真面目的人不多,他的人生仿佛自十年前才开始,那以前的事情,是一片空白。菱汐也会如外人一般好奇,她想知道,又绝对不敢去问,这么多年来她明白,这绝对是一个禁忌。如今这进退两难的问题被摆在面前,她沉默了。
叶清泽笑了,无声。一双美目微微摇动却如星河华练,流光溢彩。“你不必像旁人那般揣测,以后我定然会告诉你。事情在心里闷得久了,就想找个人听,而我要找到人,是你。”
第十七章
敬伽永嘉帝元年,九月二十九。
珫璜宫外被一千铁甲禁军重重包围。内政院司郑铎光匆匆展开明黄圣旨宣读,宣宁殿内已密密麻麻跪了一地。
圣谕:皇后为六宫之主,却不修其德,以西蓥巫蛊之术贻乱后宫,现收其凤印,免其封号,并督内政院彻查。
一时间,百余铁甲军涌入各殿搜查,宫女太监乱成一团。皇后兰夙在青黑色的石板上跪着,双眉颦起,目光黯然。与生俱来的高贵矜持,和殿中的杂乱无章格格不入,她捧着卷好的圣旨直直跪着,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天上,燃烧起火一样的云霞,云块越来越大。红色,赭色,紫色,青色,黑色,各种各样,不可调和地形成一条奔涌的河流。
夜深更漏,烛昏灯残。
永嘉帝赵缎推开虚掩的宫门,迎面看到了坐在案边独自等候的人,他眯起了双眼,问:“你知道朕一定会来?”
“也许会,也许不会。但臣妾在等。”兰夙淡淡说着,头也不抬,她从温热的笼屉中取出几个盘碟。
“这是臣妾亲手做的,蜜酿松汁鱼。臣妾记得,皇上说过爱吃。”
赵缎轻笑,“敢用巫术来魇朕和玉妃,难道朕不会疑你在菜中下毒?”
“皇上明知臣妾没有。”
“但公主也知朕决意灭亡西蓥。”
兰夙抬眼看他,眼中又悲又怒,赵缎满意地笑起来。
“我可以劝说父皇向敬伽称臣。”兰夙说出这话,神色仿佛一下灰败许多。
赵缎摇摇头。“你太不了解你的父皇,他是男人,是西蓥的君主,而你,只是他的女儿。他不会答应,何况,我也不想他答应。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皇上,你对我就没有一丝夫妻情意?”兰夙流泪了,她在人前一贯保有皇室帝女的雍容,然而此刻,却哭得如同婴孩。
赵缎的眼波落在她脸上,足足有一刻。他目光凝重,沉吟不语。
“你还可以住在珫璜宫,朕并没有说要杀你。朝堂之上,人人皆知你受西蓥国主所迫才如此行事。至于你的父兄,城破之日若肯归降,也可保命。”他片刻之后说道,声音愈加清冷。
兰夙痴望着他的脸,眼中不尽温柔悲苦之色。“这么说,我该对皇上感恩戴德?”她心绞痛,还是说出了这样的话。
赵缎冷冷看了她一眼。“你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死,反正你也明白,朕心里,没有你。”
兰夙突然大笑起来。“皇上心里当然没有我,皇上心里也不会有玉妃那个贱人。皇上您爱上了自己的弟媳,心里还会有别人吗?”
啪的一声轻响,兰夙被狠狠地甩在地上,她抬起头时,白皙的脸上五道赤红的印,一丝殷红的血顺着嘴角缓缓流出来。
“皇上不承认也没有用。你跟我说她与先后宫中的故人相似,可你在梦中,曾唤过她的名字,我听得清楚,分明是在叫纳雪。你是喜欢武安王妃的,不管是玉妃,或是以后的其他人,都无法改变这事实。不然你为何躲她,她可以不必定期入宫请安,你这样做,不正是欲盖弥彰?”她极快的语速说着这些话,眼泪又涌出,哀伤而迷离。
赵缎怔住了,他有一些恍惚,慢慢坐下来,脸上是浓重的寒气。
“珫璜宫你不必住了,念在你入宫后也算安分守己,且先在冷宫中住上两年,两年之后,朕送你出宫。”赵缎静静地说着,望向兰夙的一双眸中沉郁暗色,却没有了刚才的凛冽杀气。
“你的父兄不会被问斩,两年之后,你也可以好好活着。”
兰夙冷冷看着他,神色中流露一丝阴毒。“我当然好好活着,我还等着看,你们兄弟如何反目。”
赵缎凤眸一闪,微微冷笑。“好啊,那不妨留心看看,是否如你心愿。”
“小姐。”身边没有外人的时候,青怜依旧这样称呼纳雪。她轻唤了一声,朝屋内人眨眨眼睛。纳雪边放下一卷书册,从内堂走了出来。
“什么事?”纳雪一边缓缓踱着步子,走向寂静的软红香径,一边小声问道。
“贵妃娘娘快要生了吧?”青怜跟在身后小心地问。
刚到敬伽不久,就得到了姐姐怀孕的消息。纳雪天天算着月份,此时更是点点头,道:“是啊,不知姐姐现在如何,她月前来过两封书信,但都没有细说,我猜定然也不好过。”纳雪皱紧了眉头,不由得脚步也停下来。
青怜似乎不以为然,在一旁定定瞧着纳雪,似乎也有话要说。
一阵寂静过后,纳雪察觉到她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了,小丫头你想什么想的这样为难?”
青怜被她一问,脸红起来,踌躇道:“没什么……只是想问……小姐,你嫁给王爷半年了,为什么……还没有身孕呢?”
纳雪被她问得一怔,凝神片刻才道:“那有什么奇怪,姐姐入宫两年,不是数月前才有了身孕吗?”
青怜一双明亮的眼睛迎向她,又说:“小姐,其实奴婢最关心的不是这个,奴婢是想问,假若有一天你有了王爷的骨肉,再想离开敬伽,你还会舍得吗?那时你该怎么办?”
“怎么办?”纳雪看着她,无意识地重复着,她还没想过这样的问题,此刻更是难有答案。她默默不语,她的思绪越来越纠缠于另一个问题——真的,可以离开敬伽吗?回到了鄢澜,他们,就会有可能吗?那么又该如何面对姐姐,她不是,也深深爱着他吗?
“小姐。”她懵懵懂懂感觉到青怜用手轻轻扯她。她将那些烦乱的思绪平复下去,抬眼对青怜温柔说道:“那些日后的事,此时恐怕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不如暂且不去理它。听天由命吧,我向来运气是好的,不是吗?”她笑了,明媚的如同天边辽阔的晚霞。
两人沿原路慢慢走回去,眼看到了传晚膳的时候。
主房门前,远远瞧见立着个纤细的身影。
“奴婢水毓黛,给王妃娘娘请安。”一名女子上前躬身行礼,语声轻柔婉转。
纳雪抬眼看她,只见她一袭葛青丝裙,面上笑容却雍容有度,依旧书卷味十足,正是武安王府的如夫人——水毓黛。
纳雪见她突然出现在门外,略有些惊异,脸上却笑意如春,忙几步走上前将她扶起,笑道:“姐姐给妹妹行此大礼,教妹妹怎承受得起?姐姐快随我进屋坐。”说着,便将她引了进来。
“秋苻,你将我给姐姐备的食盒提进来吧。”门后又闪过一个人影,提着一只小巧的七层楸木锦盒,走了进来。
青怜走了过去,“姐姐给我吧,我在这儿伺候着。”说着伸手去接。
秋苻向水毓黛望去,以目询意,见水毓黛微点点头,便递给青怜,又退出房去。
“王爷今日在宫中议政,不知几时才能回府。我这几月杂事缠身,没有认真请教王妃的口味,上午我到厨房去,才晓得府中原来那些厨子都是北人,鄢澜菜肴虽是会做几道,但味道却不地道。我请人从府外找了一位鄢澜大厨,这些菜式是我从他那里学的,王妃如不嫌弃,可尝尝看。”水毓黛将青怜放在桌上的锦盒一层层摆开,七道色香味俱全的鄢澜菜色已排成团簇模样,又取出一副碗筷,更浓的笑意在她的脸上闪动着,带着几分花朵般的妩媚。
纳雪心上一惊,又暗自平复。“姐姐太费心了,我在闺中之时父王曾请得各地名厨,鄢澜佳肴也常能吃得,不会有丝毫不惯。入地随俗,也逐渐适应了。姐姐这样周张,我怎过意的去。”
“王妃不要客气。您入府这许多天里奴婢都没来请安,您不惩处奴婢,奴婢已经感恩戴德。”水毓黛说着,便又是深深一礼。
纳雪轻轻拦起她,温和地道:“你我姐妹相称,你是姐姐我是妹妹,哪来如此多的虚礼。”
水毓黛抿嘴一笑,“那好,王妃请用膳,奴婢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纳雪微微点头,目送她走出门外,笑容冷下来。
青怜小声问:“小姐,她这是什么意思?”
纳雪轻握了握她的手,“没什么,我们少去惹她便是。”
后院的一棵榕树下,秋苻轻声说:“夫人,你何必为她操心这些,起初,我还以为您会在菜中下毒呢。”
水毓黛款款走出几步,莲步生尘,轻蔑笑道:“我就是教她知道,她的破绽,我都一一看在了眼里。”
秋苻颦眉道:“那她岂不要有所提防?”
“有所提防?她防我什么,我又能将她如何?”她淡淡一笑,眼波转到了秋茯身上,“她若慌乱,岂不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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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可以上晋江了,庆祝一下,顺便送上一章~
第十八章
敬伽永嘉帝元年,十月二十七。刑部尚书崔宇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