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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璟好笑道:“与在气头上的人计较什么,你此时不也口无遮拦?”
范一统只好将话收回了肚里。
应璟将手里的折扇一折一折收拢起来,轻声道:“吩咐所有人都按兵不动,本侯要收网了。”
冬月的最后一天,洛阳天降大雪。
一早起身,竹秀给荀绍端来好几碗补品,看得她双眼发直:“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好?”
竹秀笑颜如花,扶着她在桌边坐下:“你解除了婚约我高兴啊,喏,从今天开始多吃些补品,将自己养得珠圆玉润,这样才能娇艳地嫁入大将军府啊。”
荀绍哭笑不得。
大雪封路,早朝这一路会要走很久,荀绍撑了柄伞遮雪,早早出了门。
刚到大门外,却见门口停着大将军府的车马,周丰容立在门前,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荀绍一时有些发怔,多年前在西北时,初见他也是这样白雪皑皑的时节,也是这般天还未亮的清晨。她赶去搬救兵,途中遇到他的队伍,少年英武,负剑策马,寡言少语,似西北荒原上一株耸立了百年的古松。
直到奔入战场,他指挥冷静,调度有方,忽然又成了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这么多年过去,荀绍仍旧记得当时的所有画面,他黑马玄甲,立在皑皑雪原,杀入敌阵时又如雷霆疾电。
分别时她上前自报家门,是存了私心的,他当时只是淡淡道:“周氏,周丰容。”
没有军衔,只有一个名字,大丈夫立于天地,本当如此。
荀绍从此将这名字铭记在心。
一晃多年,眼前的少年已成熟健壮,大约只有神情语气一如当初了。
“你……你来接我的?”荀绍问得有些不敢置信。
“不是。”周丰容回答地斩钉截铁:“我只是来告诉你,赐婚之事,我绝对不会答应。”
荀绍脸上的笑僵了一僵。
她这些日子数次撞见他,都很想将此事直接说出来,和他商量一下公布的时机,却没想到还没开口便换来了他的拒绝。
“所以大将军要违背赌约了是吗?”
周丰容面色一凛:“赌约?好,既然一切因此而起,那干脆你我堂堂正正单打独斗地比一场,如此才算公平!”
荀绍咬了咬唇,自腰间取下软剑,手腕一抖:“那就请大将军赐教。”
竹秀听到响动跑出来时,二人已经斗在一起。她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更是懊悔不已,早知如此她就不回避开了,还想着让小俩口说些悄悄话,没想到转头情形就变成了这样。
一定是荀绍又不会说话了!她想上前阻拦,但那二人又不是泛泛之辈,此时各铆着一股劲儿,彼此下招都凌厉的很,根本近不了身,最后只好在旁苦劝。
荀绍心中有些没底,她习武得利于灵巧,周丰容招式雷霆万钧,常常使她处于易守难攻的位置,很难施展开。那次赢周丰意她已全力以赴,对武艺更高的周丰容更是不敢大意。
周丰容显然自己也有数,难怪一直对败于段宗青手下耿耿于怀。
荀府门前的雪地上足迹斑斑,竹秀已将大门关上,所有仆从连老管家都无法窥见外面的动静是从何而来。
大雪已停,天光渐亮,二人仍旧没分出胜负,周丰容和荀绍隔着几丈对峙,彼此都有些气喘吁吁。
“你还是要一意孤行么?”
“是大将军要违背赌约吧。”
话不投机,复又开战。
竹秀急得大呼小叫:“你们别打了,早朝快来不及了!”
话音未落,忽有快马从远处奔来,到了近处急急勒住,叫道:“大哥这是在做什么,快些回去,有圣旨到了,正等你去接呢。”
周丰容和荀绍闻言动作骤停,马上的人不是周丰意是谁。
竹秀心道:莫非皇帝听说了两人互斗,派人来宣旨赐婚了?
周丰容大约也想到了这点,瞪了一眼荀绍,转身走了。
荀绍心中难平,在雪地里站了许久才动身去宫中,竹秀看她神色阴沉,也没敢多话。
这日早朝上并没有见到周丰容,荀绍正生着气,也就当做不知道。
下朝后回东观宫,廷尉那边派了人等在殿中,说是请她去问些话。
荀绍颇感意外,廷尉掌管天下刑狱之事,没事找她做什么?
她匆匆赶去官署,半路竟撞见周丰意,他似故意等在半道,拦住她道:“你且慢走一步,我有些事情跟你说,和我大哥有关。”
荀绍一听,火气全无,忙追问缘由。
“你还记得早上的圣旨吗?鲜卑派来谈和的人说他们在朝中有内应,如今证据确凿,矛头就指着我大哥呢。”
荀绍震惊道:“怎么会有这种事?”
周丰意道:“廷尉那边传你过去必然是问此事,我先给你通个气,你能拖就拖,只要我大哥不被下狱,我们就有时间找证据翻供。”
荀绍皱眉想了想,忽然问:“可知道经手此案的是谁?”
“是老丞相。”
“丞相?”难道和应璟无关?
时间不便耽搁太久,荀绍匆匆去了廷尉官署,老丞相端坐上方,下面站着廷尉正和左﹑右监。高官俱在,显然对此事十分重视。
荀绍没有看见周丰容,也不知他现在情形如何,心中有些不安。
廷尉正先发问:“荀东观此次平叛任副将,听闻在军中也与大将军交往甚密,本官问你,他与鲜卑将领对战时落败之事,是否属实?”
荀绍心中一紧,会传播此事的必然是在场的士兵,这么看来,早有人盯着周丰容了。本来此事也没什么,但周丰容现在被怀疑,他又少有败绩,只怕会被说成是故意为之。
她悄悄看一眼老丞相,他与周丰容算是交好的了,若连他都无能为力,周丰容此次只怕凶多吉少。
廷尉正等得不耐烦,又问一遍:“是不是啊荀东观?”
荀绍道:“此事说来惭愧,大将军武艺高强,自然不会落败,但我……我一时好胜心起,非要他将机会留给我,他只好拖着那段宗青,让我出了次风头。”
朝中正风传二人关系,廷尉正听得眉目一动,看向老丞相,后者点点头,示意他记录下来。
廷尉左监这时拿出几样东西放到她眼前:“你仔细看看,这些可是大将军的东西?”
荀绍一看,是周丰容的将军令牌,还有一方私印。
她摇摇头:“本来是他的,后来他把这些东西都送给我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老丞相忽然道:“荀东观,这话可不能乱说,这些都是重要的证据,你说这些东西是你的,难道与鲜卑通敌的也是你?”
荀绍脸色平静:“下官绝对没有与鲜卑通敌,不过这些东西确实是我的,后来班师回朝不慎遗失,怎么出现在这里就不知道了。”
老丞相一言不发,廷尉正凑到他耳边问:“可还要拿别的证据给她瞧瞧?”
他想了想,摇摇头,忽而朗声道:“来人,荀东观最有通敌嫌疑,将她收押,查证后再做处置。”
荀绍捏紧手心,也不知道这步棋走得对不对,能不能保住周丰容。
作者有话要说: 骚瑞,今天下午被一堆事情缠住了,到现在才写出来,顿时让日更君显得无比傲娇了真不好意思_(:з」∠)_
但是傲娇的日更君怎么也比不过总受晋江啊,我一上后台就抽搐是个什么意思,嘲讽我?啊哒!(╯‵□′)╯︵┻┻
☆、十九章
范一统走入书房时,应璟正在呵护那盆娇贵的兰花,旁边是忽然到访的永安公主。二人正在交流护花心得,也不知应璟说了句什么,永安公主用帕子掩着红唇吃吃笑了许久。
“公子……”他行了礼,附在应璟耳边低语了几句。
应璟的动作停了下来。
永安公主好奇道:“怎么了?”
应璟笑笑:“没什么,家母生前养的那只猫丢了,我得派人去找找,公主稍坐片刻,我去去就来。”
永安公主一听是他母亲遗物,忙道:“那你快去吧。”
范一统跟着应璟出了书房,揣摩他心意,提议道:“要不属下亲自走一趟,将荀大人给放出来?”
应璟沿着回廊慢慢踱步,摇摇头:“她做事坚持,不会跟你出来的,何况这本就是预料之中的事,否则我那婚岂不是白赐了。”
范一统听不明白,只觉无奈:“可她坏了公子的好事,难道就任由她去?”
“不急,我自有安排。”
荀绍就被关在官署下面的牢狱中,此处向来只拘押官员,倒没想象中那般脏乱难忍,只不过因为是地牢,关在里面根本不知道白天黑夜,只有一扇天窗偶尔会在月上中天时透进点月光来。
竹秀来看过她一次,发了半天的火,走的时候还将周丰容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走后,荀绍已经忘了自己在这里住了几日,这晚瞥见月亮是下弦月,才推断出大概已过去三四天了。
老丞相应该和她一样,都怀疑此事是幕后有人故意暗算周丰容,所以见她顶罪便干脆颠倒黑白将她投入大牢,要坏了那幕后之人的好事。
她以为自己进来后,那人会按捺不住派人过来,无论是威吓还是将她除之后快,都必定会现身,可等到今日也没有动静,只怕这趟牢是白坐了。
时已半夜,冷月无声,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忽然听到有脚步声接近,步伐轻盈似乎会武,心神一凛,立即转头,却见是周丰容,不禁愣了愣。
“为什么要替我顶罪?”周丰容隔着牢门站定,披风上沾了深重的寒霜,边角已湿透,脸色依旧冷淡。
荀绍身上官袍已除,盘腿坐在地上,发髻也散了,狼狈的很,却笑得平和:“因为责任,我用一个赌约套住了你,陛下也为你我赐了婚,虽然尚未公布,我却自觉对你有责,你如今有难,我自然竭尽所能相助。”
周丰容的视线轻轻移开:“可我并不想娶你。”
荀绍脸上的笑反而更深了一分:“为何?”
“你并非我中意之人,我也不想骗你,何况一个赌约绑住两个人的一生,本就荒唐。”
“原来如此……”荀绍略有怔忪,旋即又笑道,“你该听说过世上有种感情叫日久生情,我们虽然是荒唐开始,却未必不能圆满结局啊。”
周丰容冷冷地看着她,几乎咬牙切齿:“荀绍,你就非要缠着我不可吗?”
荀绍的脸上终于没了笑容。
“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周丰容转身出去,四周很快就静谧下来,像是根本没人来过。
他前脚离开,后脚周丰意就跑了过来,手扶着牢门急急道:“荀大人别误会,我大哥不会说话,其实也是为你好,他是不想欠你,你寻着机会便脱罪出去吧,这次的事不是你能顶得了的。”
荀绍轻轻笑了一声:“我以前听人说过,一个男人不想欠一个女人,就是不想和她有瓜葛……我这趟牢狱到底是没白来。”
周丰意看着她强作欢颜的侧脸,只觉惭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人都走了,荀绍一夜未眠,坐在月色里直到天光破晓。
狱卒进来送饭,看她一动不动,没好气道:“你可别死啊,死了我们可没法儿向上头交差。”
荀绍背对着他,不理不睬。
狱卒气得要破口大骂,忽然蹭蹭蹭跑进来另一个狱卒,拉住他就往外拖:“快退出去,有贵客到访,不可打扰。”
荀绍闻言转过身去,狱卒已经走开,黑黢黢的走道里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慢慢显露清瘦颀长的人影来,她嗤笑一声:“堂堂国舅竟然屈尊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要等的人。”
应璟慢条斯理从袖中取出钥匙开了牢门,矮身走进来四下转悠一圈:“不知荀东观要等哪位呢?”
“国舅明知故问?自然是等陷害大将军的人。”
“哦?”
荀绍斜睨他:“你不用装傻,我知道是你,朝中野心勃勃的只有你一个。”
“野心?”应璟闷笑两声,在她对面席地而坐:“那你一心想做将军,岂不也是野心?”
荀绍皱眉:“我是要保家卫国!”
“嗬!保家卫国?若是保家卫国这么简单,你大可以只做个士兵,战场冲锋陷阵,岂不是更直接?为何你一定要做将军?”
“因为……”
“因为你深知只有做了将军,你的一身武艺、一腔赤诚、治军之策还有战术经验才有机会施展,也才能更好的保家卫国,是也不是?”
荀绍一时无言。
应璟笑了一声:“所以有时候,人必须要到那个位置才能达成自己的目标。野心?输了才叫野心,赢了便是宏图壮志。”
荀绍哼了一声:“你今日来此,便是要跟我说这些?”
“自然不是,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荀绍看他一眼:“周丰容如何了?”
应璟起身道:“大约会被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