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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大哥,少恭说那块锁魂石是你给他的,你也不知道用法吗?”虽然少恭和千觞联系过,但是晴雪仍然忍不住问道。
“不知,当然不知。我也就是捉捉小鬼、算算命,倒卖点小玩意罢了,骗骗凡夫俗子还可以,这种大神手里的东西怎么会知道用法?”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千觞却透漏了一点消息。
晴雪眼睛一亮,锁魂石是女娲娘娘造的,她一定知道用法吧。只是听到千觞那般形容自己,晴雪心里不由有些难过:大哥仍旧这般不想回到幽都么?
想想那日在宫殿山大哥所说的话,望着他头也不回的走向少恭,晴雪兴奋的心情骤然降低,低声道:“大……尹大哥,谢谢你的提醒。”
“我说什么了?啧,这里的酒真不怎么样。”晴雪的样子千觞自然看得真切,但是早在八年之前他醒来时第一次看到少恭始,风广陌便已然死了,活下来的只有尹千觞。
尹千觞,醉饮千觞不知愁。
他是游戏人间的潇洒过客,恣肆红尘的不羁浪子,没有过去,也不顾未来,只在当下,携腰间一壶酒、抗肩上一柄剑。
如此而已。
拨云见日,得而复失。
晴雪体味着这句话,定了定神,伸手为千觞倒了一杯酒,点点头,似乎下定决心,双手举起那杯酒道:“尹大哥的意思我知道。尹大哥永远是我的干哥哥,也……只是干哥哥。”
千觞一怔,虽然这是他想要的,但是真到了这么一天,却还是觉得有些心痛。郑重的接过酒杯,对上晴雪纯真一如幼时的双眼,千觞的手抖了抖。
但他很快狠下心肠,仰头干下,大声道:“晴雪妹子果然爽快!”
这一口下去,喉咙火辣辣的疼,那疼痛从酒液灌入的地方一路蔓延,直烧到心底深处。
很痛。
——很痛快!
千觞将空杯子重重拍入桌面,桌上的酒壶一晃,洒出不少。
心中郁结一扫而空,千觞双目熠熠生辉,灿若星子,一把扛起巨剑,将酒钱扔到桌上,直接从二楼翻窗而去,只余下声音传来道:“妹子,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多保重!”
听到这最后一句,晴雪终于忍不住,一手捂住嘴角,任由两滴热泪坠入桌上残存的酒液中。
酒与泪混合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
晴雪取出那被千觞嵌进桌面的杯子,小心放入小袋之中——和屠苏送与她的娃娃放在一起。
章五(3。31更完)
天色渐渐晚了,光线越来越昏暗,晴雪独自坐在客栈里,哪里也不想去。
周围的人声渐渐消失,四下里一片安静,甚至,有些冷寂。
所以当脚步声响起来的时候,晴雪便直接回头望去,看到来人,她站起身,有些疑惑:“少恭,苏苏呢?他怎么不和你在一起?”
“少侠身体微恙,在不远处的一间竹舍休息,我怕晴雪等的着急,便过来告诉你一声。”少恭温文回答。
“苏苏怎么样?是不是煞气又发作了?”晴雪顿时焦急起来,“少恭,快带我去,也许能帮点忙。”
“这是自然,晴雪且随我来。”少恭微微一笑,却未回答煞气的问题。
当先带路,少恭和晴雪疾走片刻,便来到屠苏所在的那间竹屋。
“就是这里。”伸手推开门,晴雪焦急的跑进去,不过,她随即觉得身子有些软,使不上劲。强撑着跌坐入桌旁一张椅子上,晴雪伸手抚额,“少恭,我好像有些不舒服……”
“晴雪怎么了?应该是困了吧,这两日未曾好好休息,晴雪不妨先小憩一会儿,在下会照顾好少侠的。”
少恭温柔的语气仿佛在天边一般遥遥传来,晴雪迷迷糊糊的嘀咕一句:“可是苏苏……”一句话还未说完,便失去了意识,趴倒在桌子上。
少恭放下手里提着的药材,找出晴雪身上的玉横,看着手中这玉白色的物体,一时有些感慨:“没想到,还要用到此物……”
“晴雪如何?”
少恭讶然侧首,对上屠苏那双湛然红亮的双目,赞赏道:“未曾想少侠意志如此强韧,这么快便清醒过来。你放心,晴雪无事,莫忘了她体质特殊。在下特意加了些药量,才让她昏睡过去。”
日光已然变成温暖的橘黄色,在山头露出一半,马上便要下山。
少恭手中的玉横被灵力激发,浮于半空之中,点点乳白色的亮光照亮了整间屋子。
“先生杀了村中所有人?”屠苏冷冷问道,心里却仍有一丝期盼,毕竟并不见有灵魂被吸入玉横之中。
“杀?呵呵~也差不多,反正日入之时便是他们的死期。”少恭笑笑,丝毫不见残忍,只有些感慨道:“不过这次得亲自动手,实在心有不忍。”
“何意?”屠苏的心沉了沉,想到村民对少恭的尊敬感激却换不来这人的一点同情,不由动怒。
少恭任由玉横悬于半空,径自走到床前,低下头,凝目注视:“催动血涂之阵怎可少却鲜血?如今玉横在手,再加上这堕丘村数百人祭阵以及此地适宜风水,会此日入阴阳交会之时,催动血涂之阵可谓轻而易举。”
屠苏眼中怒火更炽,少恭伸出手,白玉似的指尖沁凉如冰,在他额间那点朱砂处摩挲,语含遗憾道:“可惜千觞不能相助,晴雪却不懂女娲一族的封印阵法,否则这次封印当可如八年之前那般完美。”
“什么?”屠苏惊讶不已,他并未将自身性命看的太重,如今三日之期渐近,心下反而越是淡然,并不以为意。待听到少恭如此说,自是明白他要重现八年之前的场景,借助血涂之阵再次封印自己,将魂魄强行留于体内。
可是,自己和先生一日之前尚且生死相争,如今他为何、为何不顾一切要救自己性命?若取得太子长琴半魂,就算不入轮回,也可移魂求生。
是以屠苏对于少恭昨日的话并未相信。
少恭看出屠苏心中所想,温柔一笑,神采飞扬之间尽是疯狂执着:“少侠还不明白?巽芳已死,这人间和在下真正相关只有你一个。还是那句话:天命让我孤独永世,我就偏要逆天而行!屠苏,昨晚我说多谢你让我心有所决,并非随口之言,而是真的感谢你,让我窥测到天命一线疏漏~”
“呵呵~那真是个奇妙的想法~”少恭站起身,兴致勃勃,“命主孤煞,寡亲缘情缘,对于别人自身如此,可是……”少恭回头,狂热的眼神盯着屠苏:“这人要是你呢?——我的半身~”
“……!”屠苏眼中满是震惊茫然。
“所以在下不会让少侠死的~屠苏,你是我的知音,青玉坛那夜琴叶和鸣,高山流水之意,子期伯牙之情,在下永生难忘。”
“等少侠痊愈,便和在下一起,四处游历,旁观山河壮丽、天地苍茫。呵呵~登高远望,临水赋诗,闲来便可雅奏一曲,琴剑相合。君子之交,不尚虚华,此一生方不负知音之名。对了,晴雪也可以陪着你,如此佳人,屠苏可莫要辜负才是~”
想到美好之处,少恭唇边的笑意满满的似要溢出,便忽略了说到晴雪之时心中隐隐的不自在。
自从青玉坛那晚之后便少恭萌生这样的想法,可惜那时他太清醒,深知二人之间的距离有多么遥远;也太迷茫,沉醉于永恒国度的幻梦之中不愿回头。
屠苏心里一阵向往,如真如此,与先生琴剑为伴、行侠江湖……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放下不切实际的想法,抬眼望去,话语犀利而直接:“先生为屠苏一命,牺牲无辜之人,若果如此,心神难安!苟活于世,有何意义?我非先生,可以漠视他人之性命!”
心中有所决定,屠苏再不犹豫,低头含住早已放置在枕畔隐蔽处的丹药。
这是他趁着少恭出门未归之时勉力取出的,不是他物,正是那曾让他痛彻心扉的仙芝漱魂丹!
丹药入口,舌苔微觉苦涩,屠苏正要咽下,少恭已然抢身过来,伸手如电,一把掐住他的下颌与两颊。
那双手挟着巨力,让屠苏的嘴巴不受控制的张开,还未回应过来,刚入口的丹药即被少恭强行取出,掷于一旁。
少恭脸上常带的笑意消失殆尽,眼神直冷如万载寒冰。他松开一只手,另一只手却仿佛钳子一般狠狠将屠苏禁锢住。
手掌微向下移去,便将那细长的脖颈握于手中,少恭用力,强硬的挑起屠苏的下颌。
“少侠当真不愿陪伴在下?”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但那越掐越紧的手却显示出主人当前有多么愤怒。
“化身焦冥,自然可以相伴先生左右。”屠苏淡淡道,目光清亮而柔和。迫于那只手的压力,他微微仰着头,看着少恭,认真道,“何况,以焦冥为伴,不是先生所愿么?”
少恭怔住,以焦冥为伴,不是先生所愿?这话听着,不免有丝讥讽。直到感觉屠苏呼吸急促,少恭这才醒悟,连忙收回手。
——百里屠苏并非如此作想。
更何况,若他真变成不言不语的焦冥,纵然他本就沉默,亦要少去许多乐趣。
屠苏失去借力,跌回床上,低声咳了一会,方才调顺呼吸。
少恭见屠苏恢复正常,心里松了口气,原本的怒火因为那句陪伴倒是消失的一干二净。心里将情缘与亲缘二词玩味一会,少恭恍然有丝拨云见日之感,笑了笑,道:“便是少侠死了,只要有玉横吸纳魂魄,在下也总能想到法子让少侠复活。”
语气舒缓平淡,却不觉带着一丝委婉提示,态度也软和了些。
屠苏沉默,摇了摇头,不语,却倔强的盯着少恭,眼神丝毫未有退让。
便是救活又如何?行此不仁之事,只能让仇恨与分歧更深!乌蒙灵谷之事在屠苏心中不可谓不重,如今旧事即将重演,他如何不心情沉郁?
少恭被这眼神盯着,微微收敛了唇边笑意,神情带着历经千年也未曾退缩的高傲,似是俯视,似是审察。
二人对视良久,谁都不曾说话。寂静的竹屋之中只余下三人浅浅的呼吸,清晰可辨。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山,竹屋内的光线只剩下那依旧悬挂在空中的玉横散发出的柔光。
屠苏稍感放松,自从听到少恭走前所言玉横之后,他心中便隐隐感到时间是一个重要的条件。
仙芝漱魂丹之事他既有真心,却也不乏试探。
如今百般拖延,总算已经入夜。
屠苏忽然有些放松,一直看着他的少恭自然知晓,心念微转,少恭已然明白,却也不动怒,只道:“少侠果然好本事,在下实在钦佩不已。”
“不过,日出之时也是诸人埋骨的好时辰~”少恭悠然笑道。
屠苏皱起眉,淡淡道:“先生非要如此行事不可?”
“……”少恭未曾回答,再次走到床边坐下,低头沉默。
良久,少恭才轻声道:“少侠如此,可是忘了晴雪?那日在悭臾背上,在下可是看的清楚,平日里热情温婉的少女哭的撕心裂肺,如此柔肠寸断之苦,少侠还要让她再承受一回?”
“……虽有遗憾,并无后悔。”
屠苏想了想,坚定回答,“当日回山曾与师尊言:‘心之所向,无惧无悔。求仁得仁,复无怨怼。’今日,也如此告知先生!”
“不错!当真不错!”少恭抬起头,笑意盎然,却满是寒意:“如今在下也是心之所向,无惧无悔,少侠应该感同身受才是!”
“……”屠苏不语。
“哼!如此说来,若是为了大义苍生,少侠便可毫不犹豫舍弃同甘共苦的爱人、舍弃抚养自己长大成人的师尊、舍弃其他亲朋好友?只因为他们比之别人更加亲密,你便可以为他们做下决定,丝毫不顾他们的心情!少侠对苍生有义,为何不留半点给予亲近之人?”
晴雪、紫胤都如此,怪不得……
屠苏深深注视着少恭,眼神之中是丝毫未曾掩饰的哀痛与不舍。他不是一个大义到凛然的人,但是生于人间,有所为有所不为,怎可只顾自己、不顾他人?
若当初晴雪未有被抓走,也许他会去蓬莱找少恭,但解封与否却未为可知。
若当初不是想要复活母亲,他也并不会陪伴少恭去寻找玉横。
若当初不是囊中羞涩,也许他不会去接侠义榜,不会去翻云寨。
他想过用焚寂之火焚烧这世间一切,他对于孤独深有体会,他也尝过被人当做怪物惧怕的日子。
所以他理解少恭,仍愿称他一声先生,仍愿视他为知己。
感同身受一词岂是一说如此简单?论本质,他们都是自私之人,所谓苍生大义,哪有身边之人重要?过往所为,也是为了晴雪、母亲、阿翔、师尊……
如今却只是一个心愿——
“先生不能再错下去。”
八个字掷地有声,少恭怔住,无意识的握住屠苏的手,那只手因为药力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