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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有想不开的!〃
〃对了,这你算说到点子上了。我就是怕你想不开,你是个要强的人……〃
〃得了吧,你我还不知道?你是怕担责任。〃宋建平嘿嘿地笑了,林小枫不笑,郑重道:〃放心,建平,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没你的事儿。〃
林小枫将切好的萝卜丝放进咕咕嘟嘟的锅里,锅里炖着海米,已炖出了乳白的颜色,放上萝卜丝,放上细粉丝,盖上锅盖,接着炖,起锅时放盐放鸡精滴香油,最后再撒上一点点黑胡椒粉,鲜香微辣,一人盛上一碗,吃上后开胃顺气助消化,堪称美味的健康食品。自从痛下了〃一家保一个〃的决心,林小枫厨艺迅速见长。
这天的晚饭是四菜一汤,是林小枫下班后接了当当回到家后赶做出来的。一家三口在餐桌旁坐下,看着桌对面袅袅热气中妻子日见苍老的脸,看着她左一筷子右一筷子地给他给孩子夹菜,宋建平茫然地想,这就是他渴望的幸福生活吗?
刘东北和娟子从上海回来。一进门扔了包,蹬掉鞋,刘东北就把自己放倒在了沙发上,一阵麻酥酥的松快立刻从两只胀痛不已的脚传遍了全身。娟子却依然兴致勃勃,开箱子开包,从里面往外掏东西,掏出一大堆各色包装的小吃,边掏边美滋滋道:〃就喜欢上海的小吃!〃
刘东北从沙发背上斜她一眼,〃我说,你是不是为了这才要去上海啊,音乐剧不过是一个借口?……其实那些东西咱这儿都有,没必要非跑到上海。〃
〃人家不是为这个!〃娟子嚷,同时把手里的一包东西当手榴弹没头没脑地向刘东北掷去。
〃OK!OK!〃刘东北做投降状,〃你是为了艺术,顺便——顺便买回来这堆东西。……累死我了。娟儿,以后你要逛商场,尤其是这样大规模地逛,务必请提前通知我,让我有个思想准备,OK?〃揉着自己的脚丫子,〃至少,至少得换上双旅游鞋吧。〃
〃别夸张了,有这么严重嘛!我怎么没觉着累?我还穿着高跟鞋呢!〃
〃时代不同了,男女不一样。〃
〃德行!〃娟子不再理他,撕开20克一小包的小核桃仁,先拈一个放进刘东北的嘴里,再给自己一个,〃好吃吧?〃
〃北京有!〃
〃没有这种小包装的!〃
〃你又不是吃包装!〃
〃老外了吧?〃娟子边往自己嘴里塞着小核桃仁,心满意足地嚼着,边说,〃你要想上班的时候偷着吃点东西啊,还就得是这小包装,一次一包,正好,目标也小。那种大袋的,目标大,不容易隐蔽;一次吃不完,放又没地儿放……〃
边吃边说,自得其乐,天真、青春、毫无矫饰,令刘东北怦然心动,他忘记了脚痛,一把把她搂了过来。二人在床上一直缠绵到天黑。
傍晚时分,天开始下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窗子都被大雨浇成了不透明的毛玻璃。娟子深深缩进刘东北的怀里,倾听着外面的风声雨声,脸上是一片迷蒙的陶醉。
〃真喜欢这种天啊,外面刮着大风,下着大雨,我们俩在屋里,在一起……〃刘东北没说话,咬了咬娟儿的耳垂儿。那耳垂儿又凉又软。
〃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刘东北还是不说话,又去咬那耳垂,娟子一摆头躲开了他。
〃说话!什么时候!〃
〃你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于是娟子就说定了。同时说定的,是要举行婚礼。
照刘东北的想法,哪天抽空去街道办事处把那个程序走了就完了,根本没必要举行什么婚礼。但是因为有不想结婚的前科,就没敢说;不仅是不敢说,还得表现出同娟子一样的热情和兴致。为此,心里头甚是郁闷。
这天,刘东北来医院接娟子下班,遇上了下班出来的宋建平。宋建平下班前刚接到娟子郑重其事发给他的深红烫金结婚请帖,那请帖此刻就在他的包里,他准备拿回去请林小枫过目,因为请帖上注明了要〃携夫人〃。宋建平中午和刘东北通过一次电话,一点没听他提及此事,见到后便顺嘴问了一句,一下子引出了刘东北一大堆的牢骚:〃……我的意思是不办。你说,两个人住都住一块儿了,还走那形式干吗?烦不烦啊?那丫头死活不干!跟你说,哥,我发现这女人啊,甭管古今中外,甭管有文化没文化,甭管是大明星大美女还是乡下柴火妞儿,甭管是现代的还是传统的,骨子里都一样,一样的俗!〃
〃刘东北,你说什么哪!〃
刘东北吓得噤住,一时间不敢回头,娟子的声音近在脑后。
宋建平大笑着离去……
林小枫对娟子却是百分之百赞成。两手捧着那结婚请帖,前面看,后面看,打开看,合上看,仔仔细细研究。横条的布纹质地,大小如一本小开本的书,除了〃请帖〃两字烫了金外,其余是一片亚光的深红。深红中鼓凸出一枝亮亮的玫瑰,那枝玫瑰两朵花,两片叶,花儿饱满丰盈,叶片细长纤秀,大小不一,高低错落,在亚光的深红中闪闪烁烁……林小枫爱不释手,赞不绝口,钦羡之色毫不掩饰。
〃我说,要是你现在结婚,是不是也想照此办理一下?〃
〃看经济条件允不允许了。〃
〃要是允许呢?〃
〃还用说吗?〃
〃为什么?〃
〃为什么,〃林小枫两手捧着请帖,轻轻支在鼻子尖上嗅着——那请帖有一股淡雅的清香——神往地答道,〃为什么还用说吗?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就这么一次当主角的机会……〃宋建平恍然。
接下来的日子,娟子、刘东北的婚礼成了他们闲谈时的主要话题。同时,林小枫也开始着手实际准备,主要是穿着方面。宋建平好办,西服即可,她穿什么就需好好费一番心思。没钱时可以因陋就简,有钱了就不能不对自己严格要求。那些日子,有点时间,林小枫就去逛服装店,没中意的倒罢,稍有中意的,宋建平就得被拉了去,当参谋。参谋的严格意义就是有权说,无权定。所以,尽管宋建平对林小枫要他参谋的每件衣服都倍加推崇,没用。最终,林小枫总会在一番试穿、远眺、近观之后,说出一点或两点不尽人意之处,尔后,放弃。
令宋建平后怕。别人结婚尚且如此,自己结婚又该如何?蓦地,对刘东北生出了无限同情。总算万事俱备,不料,在最后的一刻,林小枫拒绝前去。起因很复杂,点点滴滴积聚的结果。
最开始的一次是她终于定了衣服,买了回来,试穿给他看的那次。也许之前早有端倪,宋建平没发现罢了。
那是晚上,当当睡下了以后,他们夫妻也洗了上床了,聊了几句闲话,聊着聊着,又聊到了他们即将要参加的婚礼。聊得兴起——林小枫兴起——她腾一下子就跳下了床,从衣柜里翻出了那套新装穿上。应当说林小枫眼光是不错的,质地很好的黑紧身衫黑裤子黑鞋,外面配浅藕荷色的毛绒无扣短外套,加一串深海珍珠项链做点缀,简洁高贵,亮而不艳,很适合她的年龄身份和气质。但是,就算如此,也不能一试再试没完没了地试。
从她从床上跳起,要试穿衣服的那一刹那间,宋建平就开始叹息,心里叹息。每次试穿她都要从头到脚,一样不落,包括袜子,包括项链。完后还要端详,还要让他端详,不仅端详,还要发表意见。他发表了意见,她还要就他发表的意见发表意见。整个一套程序下来,得小一个小时。而他这时候已有了睡意,于是人就没那么有精神,表现得就不那么热情。对此她当时没说什么,都是在事后,秋后算账般一一向他指了出来。
当时,当她装扮好了后——连设计中肉色丝袜都没有忽略——让他看,他立刻说好;她似笑非笑地看看他,仿佛不相信他似的,但是没说什么,而是转过身去,自己去照镜子。近景,中景,全景,没完没了。这时宋建平上下眼皮黏得睁都睁不开了,却还得强打着精神敷衍,生怕有一丝得罪,生怕她感到不满。
从前他们的夫妻关系不是那样,从前他们的关系要自然轻松得多。从前要是林小枫这样折腾,宋建平会直截了当告诉她:睡吧。别烦了。我困了。
现在他不敢。这种局面从他辞职去爱德华医院之后开始。原因再简单不过,他在人生的道路上步步高升,她为他的高升牺牲了自己,做出了贡献。
林小枫端详镜中的自己,感慨:〃老了,真的是老了。〃
〃谁还能不老?〃宋建平随口答道。
林小枫闻之霍地转过了身来,〃我真的老了吗?〃
宋建平连说〃没有〃,心里头后悔得直想扇自己。
〃那你刚才怎么说'谁还能不老'?〃
〃这是实话嘛。你能说你现在跟你十八岁的时候一个样?那当当别叫你妈了,该叫姐了。〃说罢放声大笑。
林小枫根本不笑,根本不为他的虚张声势所惑,掉过身去重新对着镜子审视自己。这时的宋建平睡意全无,小心翼翼地看她,唯愿她不再为他的失言纠缠。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走到门边把房间的顶灯关了,于是屋里只剩下宋建平床头柜上的那一盏台灯,屋子里的光线顿时变得昏暗柔和。
林小枫穿过昏暗柔和的光线再次来到镜前。
〃这样子就好多了。〃她自语,〃光线一暗就好多了。人年纪一大,真经不起明亮光线的挑剔了。〃宋建平只默默看她,什么话都不敢说。
是夜,一夜无事。
本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却不料这才只是个序幕,戏还没正式开始。仿佛一出好戏,一波未平,又起一波,一波三折之后,还有高潮。
又一波起在几天之后。是周六,按照事先说好的,他们一家三口去林家。林小枫爸妈这天晚上演出重排后的《长征组歌》,希望他们能去看看。刚一出门,他们遇上了带着女儿去舞蹈学院上课的肖莉。于是两家人一块儿下楼。当当和妞妞为伴,先行跑了下去,三个大人说说笑笑跟在后面。不知是因为里面已经穿好了紧身舞蹈练功服的缘故,还是因为提前进入了上舞蹈课的状态,肖莉显得格外生气勃勃,由里向外喷发着一股动人活力。
〃舞蹈课一直坚持上着啊?〃林小枫问道。林小枫现在对肖莉非常热情,这里面除了理解和感谢,还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心理优势在起作用。
〃一直上。〃肖莉答。
这时,宋建平掺乎进来搭讪道:〃难怪!难怪你总是能保持这么好的——〃停住,选择了一个较为含蓄的词,〃好的状态。……会不会跟练舞蹈有关?〃
肖莉笑着以问作答:〃先说说好的状态是指什么?〃
宋建平对林小枫笑:〃逼着别人奉承她!好吧:年轻,有活力!〃
肖莉笑道:〃你这是夸自个儿呢吧?〃又转向林小枫,〃林小枫,你发现了没有,你们家老宋这一段时间以来简直就是倒着长,越长越年轻!〃
林小枫看了宋建平一眼,也笑:〃是,是是。我正为这个担心呢,担心他再这样长下去就长成当当了。〃
三人同时笑了。笑声中,肖莉说声〃我先走了〃,轻盈地跑下楼去。宋建平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弯处,同时若有所思地对妻子说:〃小枫,你是不是也可以考虑一下去上一上舞蹈课?〃
他没有注意到,肖莉一走,林小枫的脸就〃夸答〃一下子沉了下来,如果注意到了,或者如果他说这句话前能动一动脑子的话,他决不会这样说。
〃怎么,嫌我——'状态'不好?〃林小枫脸阴着。
宋建平心里那个悔呀!〃哪里!〃他想为自己开脱一时却找不到理由,只好嗫嚅道,〃这不是说话嘛,话赶话说到这儿了……〃
〃年轻!有活力!——宋建平,你夸起别的女人来倒是毫不吝啬不遗余力啊!〃
〃你看看你这人!你不是也一直跟我夸她吗?我这也是一种向人家表示感谢的方式嘛……〃
林小枫冷笑一声,噔噔噔下楼,宋建平追去,不小心还把脚给崴了一下,顾不上疼,一瘸一拐,继续追;不追,又是事儿。
林家进门迎面的墙上,贴着老演员演出团《长征组歌》的演出海报。海报上,担任朗诵的林父林母比肩而立,占据了一个最突出醒目的位置。林小枫一家三口刚进门,林父就招呼他们看海报。当当看了一眼就溜了,林小枫比当当强不了多少,勉强敷衍了两句,也走开了——她给妈妈带来了一方大披肩,急于让妈妈试试——结果最终只剩下宋建平一个人老老实实站在海报前,听岳父的讲解,神情认真专注。
〃爸!建平!你们看!〃
是林小枫在叫他们。他们回过头去,看到了披着大披肩的林母。那披肩是林小枫在秀水街为自己挑参加婚礼礼服时发现的,大红大绿大黑,色彩极鲜艳极浓烈。当时宋建平说不会好看,林小枫坚持买了下来。现在看,她是对的。鲜艳浓烈与林母的苍苍白发,组合一起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