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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平。一开始妈妈不同意叫他,说上医院不一定非他不可。林小枫却说:〃上医院不一定非他不可。回家上楼怎么办,我们仨谁能背您?〃老太太便不吭声了。
林小枫按照服务员的指引向宴会厅走,路过洗手间时,刘东北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没看到她,她看到了他。他是太醒目了,簇新的西装不说,口袋里还插着一枝玫瑰花,于是她叫:〃东北!〃
刘东北听到叫声,大脑还没有明确反应过来是谁,心已被吓得跳了一跳,慢慢地,他转过身去,发现自己的感觉没错。〃嫂子!〃他欢天喜地地说,〃您来了!我哥说您不来——〃
那欢天喜地是如此真挚,让林小枫不由得歉意,第一次想到不该因为了自己的任性,就置他人的感受于不顾, 〃对不起东北,我今天实在是有事。宋建平呢?〃
〃您不是来参加婚礼的?〃
〃我妈脚崴了,有可能骨折了。〃
刘东北在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只要她不是来参加婚礼的,就好办。否则,就算他哥此刻没有什么忌讳,林小枫的现形,她的出现也是件颇为麻烦的事,因为,现在,那里边,人人都认为宋建平的夫人是肖莉。刘东北把林小枫安排在大堂里等。
〃里面人很多,得找。我去给您找。〃刘东北礼貌周到地给林小枫叫来了一杯鲜榨西瓜汁。林小枫也乐得在外面等:一张素脸,一身家常服,她不想这副样子出现在这种场合。
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宋建平被刘东北叫醒,一听林小枫来了,吓得酒登时醒了一大半。尽管醉了,他对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对自己的潜意识绝不是一无所知。他所担心的正是刘东北替他担心的:现在,这里人人都以为他的夫人是肖莉。林小枫来了,他介绍还是不介绍?介绍,怎么介绍?说林小枫是他的夫人,那肖莉是他的什么?他从沙发上爬起来,跟着刘东北匆匆向外走,跟肖莉都顾不上说,只嘱咐刘东北帮着招呼一下。
林母果然是骨折了,足背第五根骨头骨折。从医院出来后,那只脚就根本无法沾地,最终,是宋建平背着她上了楼。宋建平把老太太背进家已是满头大汗,放下老太太,气都没喘,就张罗着铺床,放靠垫,帮老太太垫高伤脚……忙得不亦乐乎。弄得老太太非常过意不去,又不便跟女婿过于客气,只好不停地招呼林小枫:〃小枫啊,这里这么多的事——做饭你急什么!这才几点!〃
这时宋建平正抱着林母脱下的外套外裤向外走,林小枫在厨房里高声地回道:〃没事儿,妈妈!他照顾您还不是应该的。〃嘴上这样说,其实心里头充满对宋建平的感激,还有歉意。自己是有些任性了,不知在他同事的婚礼上,自己的缺席,会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宋建平把林母的外衣在门厅挂好,路过厨房时被林小枫叫了进去。
〃建平,〃接下来本想说〃对不起〃,话到嘴边又拐了弯。不习惯。一向不管什么事,即使她心里早已认了错,也只是表现在行动上,嘴上是从不说的。看一眼丈夫脸上累出来、忙出来的涔涔的汗,她说:〃建平,妈妈骨折了,我恐怕得住在家里了。〃
〃那是当然。这时候家里没人不成,光指着爸爸不成。〃
〃当当只有交给你了。〃
〃没问——〃〃题〃字还没有出口,宋建平猛然止住。婚礼开始时,杰瑞跟他说让他去四川,参加一个重要会诊;会诊结果如需手术,他还得留下给人手术。他跟林小枫说了这事儿。
〃需要多长时间?〃林小枫闻此停住了择菜的手,抬头关心地问。
〃说不准。〃
〃……去吧。〃
〃当当怎么办?〃
〃跟着我。〃
〃算了,我跟院长说,让他换别人去。〃
〃那怎么行!〃林小枫接着低头择菜,意思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宋建平定定地看妻子埋头择菜的侧脸。从侧面看,她比正面看更要显老。主要是脖子。本来,那脖子到下颌是一条流畅圆润光滑的曲线,现在,流畅圆润光滑不复存在,尤其当她低下头来的时候,下颌下面会耷拉出一块明显的赘皮,松松的,毫无弹性的。女人老,先老脖子。宋建平不敢再看,下意识地,无明确目的地,伸出一只手,搁在了妻子的肩上。那肩在他手下微微一颤。片刻,林小枫含糊地说:〃建平,今天的事儿,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
悲哀,酸楚,感动,一时间,宋建平心里百味杂陈。
阳光铺洒在办公桌上,晒着摞着高高的作文本。院子里充满孩子们的笑闹声,正是中午休息时间。林小枫埋头批改作文,批到妙处,笑了起来。抬头四顾,办公室里没人,不由得失望。通常碰到好作文,她总是要念给她的同事听,一块儿分享属于老师的那种喜悦。这是一篇记叙文,写得真实、平实、不拘一格,其中最让林小枫欣赏的有这么一段:
〃周日出去玩了一趟,和小学同学,四个人。总的来说,尚算愉快,没什么大喜事,但是挺轻松。细细分析,大概是因为和小学同学无功名利禄之争吧。就算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静静地在一起,就挺好。……〃
林小枫埋头写批语:好!寥寥数笔,轻描淡写,就使一个面临中考的初三学生的学习环境、压力、心情跃然纸上。
这时,一女老师拿着洗好的饭盒进来,一看林小枫的架势,不由笑了起来:〃林老师,你写起批语来,比学生的作文都长了,照这个速度,什么时候才能批完那些作业?〃
林小枫抬起头来,怔怔地看对方,
〃开饭了?〃
〃都吃完了。〃
〃怎么不叫我一声!〃
〃叫了你不止一声!……快去吧,现在还来得及。〃
林小枫看了看堆得高高的作文本,深吸了口气,〃算了。免了。一顿不吃死不了人。〃复埋头于面前的作文里。
林小枫担任着两个初三班的语文教学,同时是一个班的班主任。一般说来,语文老师的工作量比理科老师的工作量要大,大得多。从教学上说,理科的教学内容是相对稳定不变的,语文的教学内容则是要〃与时俱进〃的。内容与时俱进了,老师的备课讲课都要与时俱进,不可能像理科老师那样,一套教案只需做小小调整,便可以一直这么用下来。这是一部分的工作量。再就是批改作业。理科不仅内容固定,作业答案也固定,1加1就是等于2,没什么好说的,批起来就简单得多。语文就不一样了,语基部分还好一些,阅读部分,尤其是作文部分,作业的批改质量除了老师的水平,很大一部分要仰仗老师的职业道德,或说良心。一目十行地草草看下来,最后写上个〃优〃〃良〃〃差〃,是批;逐字逐句认真看,并且把看后感觉到的优劣一一给学生指出来、写出来,也是批,但工作量就会因此有着天壤的差别。与此成比例的,是学生的受益程度也会有着相同的差别。
这次的作文题目是〃记一个星期天〃。于是孩子们就开始〃记〃了,从早晨起床,〃记〃到晚上睡觉,中间部分要么是帮父母做家务,要么是如何认真写作业,要么是出去跟什么人玩了些什么,说白了,就是一本本流水账,有〃事〃而没有〃人〃。这一篇篇大同小异的作文使林小枫看得头都大了,她仍是认真看,一本本批;你不批,不给他指出来,他就不会进步。说到底,语文老师要教会学生的,就是说话、表达;用笔说话,用笔表达。如此,对学生作文作业的批改,就显得非常重要。终于看到的这篇好作文仿佛是一支兴奋剂,使已相当疲惫的林小枫精神为之一振。埋头继续批改,直到下午上课。
下午上课时方才感到了饿,肚子咕咕地叫,她不得不提高嗓门,以盖过肚子的叫声。否则,绝对会让前排的学生听到,那将多么不雅。
下午上了两节课。放学时,桌子上又堆了两大摞孩子们的作业本。习惯性地想装进包里一部分,带回家去批;装一半又拿了出来。回到家根本就不可能有时间批,何必做这种姿态自我安慰?再说回去的路上还要接当当,要买菜,背着装满作业的大包跑东跑西,何必?还是实际一点为好。
林小枫骑车往实验一小赶,腿肚子发软,一点劲儿没有。一顿饭不吃固然死不了人,但是感觉肯定比死要强烈——她一边奋力蹬着车子,一边感慨。又坚持蹬了一会儿,实在蹬不动了,只好下车,在路边小店买了一袋〃乡巴佬鸡蛋〃,也顾不得雅与不雅,就站在人家的柜台前,撕开,几口吞了下去,这才有了力气重新上路。
宋建平出差外地,妈妈骨折卧床,爸爸须臾不得离开,于是,家里的事情全部落到了林小枫肩上。回到家,分秒必争地洗菜做饭,吃完了收拾,收拾完了给儿子洗、给妈妈洗。等一家人都睡下了,她还要把老的小的换下的小衣服洗出来。次日六点就起,忙早饭,督促儿子起床穿衣服,吃饭,送儿子上学,自己上班……工作也是她忙碌的一个大头。学生中考在即,这是孩子们一生中的第一次冲刺。学校里抓得很紧,开会次次讲,大考小考名次回回排,硝烟弥漫。
把爸爸妈妈儿子换下的小衣服、袜子等洗出来,已是晚上近十一点了,林小枫却还不能睡,明天下午家长会,她还得做一点必要的准备。
家长会通知的是下午三点,一点刚过,就有家长在校门外徘徊。想是怕路上堵车,来得过早所致。都是一个孩子,独生子女,家中的希望,父母的命根,谁都怕万一迟到,在关键时刻漏掉了关键信息,因此而贻误了孩子的一生。
下午林小枫没课,坐在办公桌前批作业。家长会要讲的内容头天夜里已做了充分准备,写在了本子上,却仍是心神不宁。从她办公桌旁的窗外看下去,正好可以看到校门外的情景。随着开会时间的逼近,校门外渐渐聚起了一大群家长,校门口的那条狭路更是被家长们的汽车、自行车占去了一半。
在最近一次的考试中,她带的班的名次由年级第二一下子降到了第六,这就是她心神不宁的原因,也是近日压在她心上最重的一块石头。她该如何对家长解释,又该如何面对他们可能的诘难?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林小枫在讲台上讲话。孩子们的座位上座无虚席,家长无一不到。林小枫的讲话已近尾声:〃……总的来说,孩子们都进入了初三的学习状态,我们也一直在进行这方面的气氛渲染,希望家长们配合,在家里也进行这方面的气氛渲染。我就讲到这里,看家长们还有什么问题?〃
〃林老师您看我们有没有必要给孩子请家教?〃一个家长高声说道。
〃我个人认为,〃林小枫谨慎答道,〃只要严格地跟着学校老师走,应该没有问题。现在孩子们的负担已经很重了,再额外请家教,我怕会适得其反。当然,个别孩子某科如果落得太多,必须请家教,也不是不可以,但希望你们事先能跟任课老师沟通一下,咨询一下,有的放矢为好。〃
这个家长没再说什么。这是位男性家长,也许他不想让台上那位看上去清秀而略显憔悴的女老师过于难堪。他请家教一说其实是一种委婉说法:孩子们成绩下降,是不是老师的问题?
一位女性家长就没这么客气,〃林老师,刚才我们听了一下这次考试的成绩,这个班的成绩从上次期末的年级第二降到了第六,什么原因?马上中考了,班里的成绩反而下降,我们很着急!〃轰,议论声骤起,接着这个家长的话,家长们七嘴八舌,一发而不可收——狼终于来了。
林小枫决定辞职。事先跟谁都没说。跟丈夫,跟父母,跟同事,都没说。小事勤商量,大事不商量。
宋建平那边的工作越来越忙,出差越来越多,早出晚归不说,常常,业余时间都得搭上。随之而来的,是他收入的成倍增长。目前,他已成了家中当之无愧、毋庸置疑的经济支柱。但是,再随之而来的,就是他没有一点时间一点精力顾到家里了。最忙时,他一天上过三台手术。那天,他累得回到家里倒头就睡,一睡不醒,有尿也不醒,生生地尿在了床上,直到睡在身边的林小枫都被他的尿泡得醒了过来,他都没醒。
左右考虑,前思后想,林小枫决定辞职。如果是干别的工作,任何工作,只要不是教师,林小枫都不会辞职。从小,她从妈妈那里受到的教育,就是自立;从上小学,她的成绩就一直是名列前茅;高考时没有让父母操过一点心,稳稳当当,一举考过;工作后,是他们那拨老师里第一个当班主任的,第一个被评为优秀教师的,第一个晋升副高的。她热爱她的工作,热爱她的学生。决定辞职后,班里头那个平时最淘最让她头疼的、曾一心盼着他立马转学走人的刘天天,都让她觉着难以割舍。
家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