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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虽如此谦恭;在李俅心中;却未必如此感觉。
“你你说什么;叶畅卫王已经到了京城之中?”李俅惊愕地道。
高力士比李隆基还要早一年去世;如今宫中太监的大头领乃是周相仁。当初的小太监因为抓住了机会;现在成了宫中一言九鼎的人物。李俅虽然也想换上自己的心腹;可是因为登基时间尚短;一时间还没有机会。
“是;圣人;如今卫王便在宫门之前侯旨。”周相仁低声道。
“让他元载呢;元载人跑哪儿去了?”李俅原本是想让叶畅进来的;但是又觉得心底发虚;要唤元载来见自己。
他最希望召来的;还是王忠嗣。只不过王忠嗣在川黔之地呆得久了;一身病患;而且随着李亨的叛乱;早就心灰意冷;如今基本上就是在家里称病养着。就是元载;想要见他都比较困难。
“元公如今在家中;要请他来;还需要一段时间。”周相仁犹豫地道:“陛下;是不是让卫王在外等候?”
话说得客气;实际上是提醒李俅;让叶畅在外等可不是什么好事。周相仁身为内监总管;对李俅的一些小动作自然有所察觉;他不欲卷入此类事情当中;因此才装聋作哑。但此刻怠慢了叶畅;却不是什么好事;原本可以妥协的;很有可能就因为这样的小细节未注意而激化了矛盾。
“关键时候;他却不在宫中”李俅喃喃骂了一声;强自镇定;然后道:“周相仁;你替朕去将卫王迎来。”
周相仁出去之后;李俅想想不对;召来自己的心腹小太监;低声吩咐道:“将禁军唉;将东宫中的武监;令他们披甲;埋伏在殿后”
禁军中叶畅的影响太大;他实在信不过;因此便召来所谓“武监”。这些是他在为太孙时所练的一批太监;都孔武有力;只是数量很少。听得这些武监的脚步声;他才安下心来;不一会儿;便看到叶畅身着素服出现在他面前。
“臣蒙先皇不弃;简拔于草莽之中;略略进爵;以些许微功而封王;又赐尚主;受恩之重;未报万一。如今先皇仙去;臣愿辞去官职;为先皇守灵三载;还请陛下恩准”
双方寒喧一番;说了些让李俅都觉得不自在的客套话;然后;他就听得叶畅提出了一个让他震惊的要求。
第506章 由来宵小少担当
李俅虽是庸人之资;却也很清楚;叶畅是在以退为进。
叶畅乃先皇女婿;大唐功臣;他的姑父;若是他甫一上台;便令叶畅辞官;跑去为李隆基守陵;这对他的名声极为不好。史书之上;少不得留下一个凌迫先皇功勋故旧的名头。
但他同时心里又是极心动。
若是叶畅去职;跑去给李隆基守陵;也就意味着他有三年时间经营;将因为叶畅的崛起而分散出去的皇权与天子影响力收拢回来。他并不希望直接与叶畅对抗;故此;叶畅这种“退让”;在他看来或许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
“然后呢;陛下就这样准了叶公的请辞?”
一个多时辰之后;元载得了消息;匆匆赶到宫中;此时叶畅已经出宫;他听李俅说完;瞪大眼睛问道。
“留中不发。”李俅苦笑道:“他准备了奏折;喏;就在这里。”
元载看完小太监递过来的奏折;眉头不禁紧紧锁住。
“唉;朕如今算是知道了;他无论是进是退;都让人为难啊这真是一件让人难堪的事情。”李俅喃喃道。
他确实没有料想;叶畅无论进退;都可以令他为难到这种地步。这只能说;叶畅对于大唐政局的影响实在太大。
“准了”元载思忖再三;突然一咬牙道。
“什么?”
“叶畅必然还会再上书请辞;他装模做样;总得把戏做足来才真。他第二次请辞时;陛下再挽留;不妨还给他加官进爵——哦;他已经加无可加;陛下就赐他儿女晚辈爵位;以示恩宠厚遇。如今先皇刚去;他必然不会接受赏赐;还是要第三次请辞;到这时;陛下就准他辞职”
“这样好么?”李俅愣住了。
“陛下已经再三挽留;他仍然不领情;怪得了谁;莫非要陛下将这大宝让给他;他才愿意留在朝堂上么?”元载道:“反正陛下厚遇先皇旧臣的姿态已经做出来了;别人可怪不得陛下头上去”
“哦”
李俅想了一会儿;觉得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好选择了。
一切如元载所言;叶畅回宅之后;没有多久;便又来到宫中——他要为李隆基守灵;同时他将第二份请辞奏章递了上来。李俅没有立刻答复;第二天上朝之时;他将此事交与群臣商议;果然群臣都是纷纷出言挽留;李俅也“从善如流”;不仅挽留;还赐三个爵位使叶畅荫其子侄。
叶畅果然婉拒了封赐;还是坚持请辞。这一次;李俅未经大朝会;直接就同意了。
这个消息传出;朝野内外俱是震惊;而且叶畅在宫中为李隆基守灵;元公路等见不着他人;难免就有所猜想。心急如焚之下;元公路再来见孤独明;却发觉独孤明与他一般;都是满面阴郁。
“卫王究竟是如何想的;他这样呆在宫中;岂不是送肉上砧?”两人还未落座;元公路便急道:“而且如今那位已准了他请辞;这背后之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为何还没有什么动作;他究竟做什么打算?”
“你问我;我问谁?”独孤明听他一连串质问;心中不快;也发了脾气:“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难道他不知道;这姓李的天子;可一个个都是面皮厚心肠黑的么”
这话有些大逆不道了;不过二人份属同党;虽然立场还微有不同;可这种话元公路当然不会去告密。见独孤明也急了;元公路道:“卞平呢;何不召卞平来相问?”
“别提那厮了;卫王回京后立刻召那厮去;然后把那厮打发到日本去了。”独孤明苦笑:“说好听些;是让他去日本为使;常驻其国;侦知其国港口、人口情形;为下一步做准备;说不好听些;就是流放海外”
元公路目瞪口呆:“难道我们都猜错了;卫王根本没有那个意思;他真的是要给先皇当孝婿;给那位当忠臣?”
“卫王年轻的时候就胆大妄为;从来就不是什么忠臣孝婿”独孤明摇了摇头:“不是说你早年曾评价卫王;他胆大妄为迟早要为自己惹祸么?”
元公路老脸微红;当年旧事;没有想到独孤明竟然也知道。
“那卫王究竟是何用意;卞平虽是胆大了些;可究竟是为他好”
“我也不知道。”独孤明叹了口气。
“我是外臣;入不得宫;你可以请公主入宫;听听卫王究竟是什么打算
“此事妇人不可介入。”独孤明摇了摇头:“而且;我在宫中见过卫王了
“他怎么说?”
“别的事情也没有交待;只是说他如今终于可以闲下来;做一些他早就想做的事情;比如说;编一部史籍;汇聚自商周至今的史料;以备执政者参考
元公路闻得此言;顿时跳起来:“叶公话中有话”
“什么?”
“他若是去编实学典籍;我会相信;编史;我才不相信”元公路眼睛一翻:“编史;那是闲着没事的翰林才会动心思的事情”
独孤明想想也是;愣了一会儿;拍着自己脑门道:“当时我为何就没有想到;他怎么会去编史?”
“当时他是提起一个什么话题时;说到要编史?”
“这个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话题;只是说先帝在位五十载;寿近八十;自古罕有;然后又说他早好历史;喜读《史记》;太史公以纪传为体;后世国史多仿之;他欲以编年为体;编一部史籍;供后世察问得失”
独孤明记性还好;将叶畅的原话基本复述出来;元公路琢磨了好一会儿;然后道:“你这有《史记》么?”
“有;我令人取来。”
托活字印刷的福;如今书籍价格降了下来;而且造纸与印刷的工艺不断改良;所印的书籍越来越精美;种类也越来越多;独孤明家中便收藏了各个版本的史记。仆人很快就抱了一堆书来;既有《史记》;也有旁人的注书;看着这些厚厚的书;元公路与独孤明相视苦笑。
“叶公有什么话;为何不直说;怎么要打这哑谜?”
二人还是放弃了翻书的计划;毕竟要翻这么多书;实在是有些困难。
在没有得到结果的情况下;元公路回到自己的家中;于书房中枯坐了会儿;他摇了摇头:自己不要去瞎操心了;从认识起;叶畅就不是需要别人为他操心的人。
打定主意不再主动;一切等着叶畅的安排;不过他的好奇心却被叶畅的哑谜所吸引;当下每日除了公务;便是抱着本史记看。
他优哉游哉;朝中的变动却是极大;首先是人事调整;李俅将一批与叶畅没有太多关系的官员;安排到了各个岗位之上;虽然现在还不是主官;但可想而知;用不了几年这些人将会取代亲近叶畅的那一批。不过这个动作并不显咄咄逼人;叶畅又跑到金粟山去为李隆基修泰陵去了;因此诸官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弹。
“看来叶畅去职;朝中这些人失了主心骨;果然成不了什么气候。”在一连串的人事任免完成之后;李俅召来元载;喜上眉梢地对他道:“今日朕始知天子之贵矣”
“陛下还勿自满;事情才刚刚开始。虽然陛下安插了不少人手;可是他们如今所居;都是无足轻重的职务;朝中重臣;真正站在陛下这边的还不多。”元载道:“陛下要真正掌控朝廷;宰相、尚书;都需出自陛下任命;各边镇镇将都应是陛下亲近之臣;唯有如此;江山方能永安”
“谈何容易;你不是劝朕不要太急么;若是太急;卫王那边不好交待。”
“人事任命可以不急;但有一事却非急不可”
元载所急之事;乃是财权。叶畅虽然去职;可是朝廷的财权还控制在朝中重臣手中;李俅数次提出修葺宫殿、蓄养新军的拨款要求;都被重臣拒绝了。没有财权;就无法收拢更多的官员;故此;元载建议李俅;第一步先将矿山与工场的专营之利收归天子。
“卫王自草莽间而能名动天下;无非就是因为他能使同党致富;当初随他的那些市井无赖;如今都是一掷千金的豪客。而且逆亨之乱之后;长安城中的百姓都觉得将钱铸成银球藏于窖中乃是最蠢之举;倒不如去山中开矿或者在市里办工场;故此长安城里一小小办工场之民户;家财亦胜过微臣陛下欲收大权;先须收财权;若能控制住这个;则上自朝中高官;下至市井民户;都不得不仰赖陛下鼻息;如此大事济矣。”
李俅不禁点头;长安城中的富裕民户何止比元载富;比他这个天子;只怕家产也不少
以前长安就王元宝等寥寥数人豪富;天下闻名。可是现在;长安城中象王元宝一样富可敌国的民户;绝对超过二十家。他们不仅在外地开办矿山;就在长安城中;也办了不少工场;长安城内靠近城墙的永阳、昭行、大安等坊;原本是比较空旷;居民不多;现在却已经布满了工场;甚至于城外;靠近水流的地方;各式需要水力为动力的工坊;也是星罗密布。
去年的人口统计;长安城的人口数量;不仅从五年前的战火中恢复过来;还一举超过;达到了一百八十余万人;其中有不少;就是这些工场雇用的工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王土之上的财富;自然也该归天子。”元载又道。
他二人说这番话的地方;在李俅的御书房内;屋里只有他们两个;连服侍的小太监都被李俅打发出去了。听得元载这样说;李俅眼前一亮;目光不免闪烁。
李俅父亲李瑛死得早;他打小就交由伯父李琮所养;在那个时候;他的用度是比较紧的。身为皇孙;钱财上不乘手;让他对财富看得非常重。元载提出收拢财权;正合了他的心意。
这又不是卖官鬻爵;想来清议的反对不会那么大吧。
“不过卫王为宰相时;对这些矿山工场都颇为优容;我这样做;会不会引起他的反对?”
“卫王如今正在督造泰陵;哪里有功夫管这闲事。而且;我有一策;便是有人将事情捅到他那儿去;他也必然不会反对”元载说到这个;突然笑了起来。
“何策?”李俅大感兴趣;向前倾着上身问。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陛下你看”
元载将一叠纸奉上;李俅接过来看;这叠纸不多;但上面却写着几桩工场中的惨事。
那些工场主们为了赚取更多利润;压低工人的工薪;延长劳作的时间;减少危险的防护;这是难免会发生的事情。长安城、洛阳城;包括辽东;是叶畅眼皮底下;自有人管理监督;这等情形要好些;但那些稍远的矿山工场里;这等事情;就是叶畅也无法杜绝。
“竟然有这样的惨事?”李俅连看着这几个例子;不由拍案道:“好;好
他喊好;自然是因为这些例子;正给了他借口;可以将矿山工场专营之权收到自己手中来。
“虽然有这借口;但是陛下;此事不能由咱们捅出来;而须借助外力。”元载又道。
李俅深以为然;如果是他们在朝堂上抛出这些材料来;是人就会明白;他们其实是针对着财权去的。但借助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