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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楠道:“若是没有陛下最后一道圣旨,殿下会去哪里?去苗疆那种凄苦之地,世世代代都不许离开一步,还是带着一腔恨意被闲养在京城,闲来无事,和陛下闹闹别扭,和大臣找找麻烦,甚至对下一任的皇帝百般看不入眼,而落的凄惨的下场?”
李昊更不耐烦,不自觉的拔高了声音,怒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楠语气平淡,道:“先前我做磐儿侍讲的时候,磐儿说起他在太子殿下去世之后,被陛下迁出东宫的事,很是凄凉。后来我又在陛下口中听到同一件事,陛下说,当时那几个乌眼鸡似得盯着东宫,磐儿一日不搬出来,一日就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李昊沉默下来。
林楠顿了顿,道:“你不得不承认,比起先前两条路,丢掉皇子的身份逍遥天下,也许更快活些——你的包裹里,有你十辈子都花不完的银子,陛下并没有废除你的皇子身份,他虽令你诈死,但做的却不严密,稍稍有心的人就能察觉出其中的端倪,所以也不会有什么不长眼的人来欺辱与你……”
林楠没有说下去。
李昊性情倔强,说得好听是不屈不挠,说的不好听就是二愣子,既然因为皇后之死对李熙存了恨意,那么不管放他在京城还是苗疆,都免不了要找麻烦。放他在京城,除了会不停刺一刺李熙,还会和林如海针锋相对,放在苗疆的话……若是没有了锻炼的意思,恐怕李熙一是不忍,更多是不放心吧,毕竟李昊身上还带着皇上嫡子的名头……
最好的方式,莫过于取缔了他的皇子身份,不再承认有这么一个人,让他无论如何都翻不起浪来……
那个人,他也许并不是没有爱子之心,他只是把什么都算的太清楚。
李昊笑笑,林楠没有说出口的话,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姑且当自己不知道,骗骗自己那个人也曾为他着想过也好……
“昨儿晚上,是你吹的曲子?”
见李昊转了话题,明显不想再提此事,林楠也不多话,嗯了一声。
李昊道:“很好听,叫什么?”
林楠迟疑了一下:“……黄玫瑰。”
那是单琪前世最爱的歌,当年单琪向他求婚的时候,唱的就是这一首歌,甚至每次他的生日,她都会唱给他听,虽然他不以为然,但是单琪却固执的认为,这是最适合他的歌……
他想着,在那个时代,也许她每年去看他的时候,会在他的坟前唱给他听……他不知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摘下一片树叶,一遍一遍的吹,不知道是吹给自己,还是前世的那个人……
“真怪,填过词吗?唱来听听?”
林楠皱眉:“……不适合你。”
李昊挑眉:“嗯?”
林楠不想和他争辩,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唱了起来,少年的声音干净的像是雪山上的冰雪,清澈的在山顶流淌:“……即使告别了春天阳光你依然要开放……海角天涯,哪里不是你的家,别怕啊,别傻啊,哪里都能开花……”
良久,李昊嗤嗤的笑:“果然不适合我……”
从袖子里摸出一只短笛扔给林楠,道:“这是他送给我的第一件东西,现在……归你了。”
起身将包袱背起来,道:“爷要走了,给爷吹个曲子,可不要再吹这娘兮兮的调子了!”
说完看也不看他一眼,翻身上马,拍马走了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悠扬的笛声,果然不再是娘兮兮的调子,只一入耳,便感受到一股冲天的豪气,让人觉得天高地阔,逍遥无尽……
忍不住住了马,回身望去,只见一身雪白狐裘的少年面向山崖站着,山风猎猎,吹动他的长发和白衣仿佛蹁跹起舞,沉静的侧脸精致的难以言喻,大气磅礴的曲调在他唇间回荡……
于是转身,狠狠一鞭甩在马股上。
那个人,他曾很努力很努力的试着想要去恨一恨……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码完了,虽然慢了点,但是看在一章的内容两章的分量的份上原谅我吧!
皇后副本终于刷完了,后面就是卿卿我我了,撒花!
☆、第105章
送走李昊,林楠才突然发现自己的处境很不妙——他前些日子一大早被拉上车;身上一两银子都没带;虽一路上衣食住行被安排的极妥当,可也没人给他发零花钱啊!现在马被骑跑了,银子也没有……当然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因为虽然身上没带钱;但值钱的东西还是有的——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一路跟着李昊没头没脑的乱走;他又有点轻微的路痴,现在也就还记得从小镇出来是向南进的山;进山之后是……额……怎么走的来着?
林楠正将太阳、石头、树梢、青苔……这些能用来辨别方向或地势的东西一一看过去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咳;骇然转身,便看见李资从石头后面转了出来;脸上是惯有的沉稳,看见林楠受了惊吓的模样,唇边渐渐泛出笑意,道:“看你举棋不定的样子;可是迷失了方向?”
见是李资,林楠被吓的有些乱了节拍的心脏迅速恢复稳定,悻悻然道:“方向倒是没有迷失,就是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到底看的书多,东南西北还是能分辩的,可惜不知道该挑哪边走。
李资摇头失笑,道:“你和老六一样鲁莽,什么准备都没有就敢在山里乱走……我的人就在附近,向下走上半日应该就能遇上,你若是不想走路,等他们看见老六经过时,也会带着马找上来,估摸也就大半日的工夫。”
林楠道:“我们还是下去吧,这地方没甚风景不说,风也大的让人受不了。”而且还有一座新坟。
李资点头:“好……先等我一会。”
林楠猜到他要做什么,点头,看着李资走到皇后坟前,整了衣冠,从包袱中取出野果点心供上,烧纸,磕头……
林楠站的远远的,等李资做完一切走到他身边,便转身前行,李资快走几步和他并肩,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走了一阵,李资回身向山顶望去,皇后的坟茔早已在视野中消失,只有昨儿林楠靠过的巨石还能看见半截。
李资神色有些黯然,轻叹一声,道:“母亲去世之后,娘娘也很疼了我一段时间,后来六弟出世,便顾不上了。太子大哥在世的时候,娘娘知道六弟没有机会,见我跟着太子办差,日后似乎要比她的亲生骨肉还要出息的样子,于是一面对我越来越看不顺眼,一方面又想着我以后能帮扶一下老六,是以……一直到大哥过世,她才彻底翻脸,把我当了老六的对手,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在父皇面前,什么脏的污的都朝我身上泼……”
顿了顿,又苦笑道:“不管怎么样,她也是真心拿我当儿子待过,我……也曾想过,把她就当了我的亲娘……”
林楠默然片刻,道:“你不必和我说这些的。”
李资温声道:“不是解释,我知道你不会介意这个——只是想找个人说话罢了,这些话,除了你,我也不知道可以说给谁听。”
这话林楠不知该如何回答,索性换了话题,道:“三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李资低声道:“皇后娘娘的骨灰,是我带过来的。”
林楠微楞。
李资解释道:“我和老五正在京城给皇后娘娘办后事,便被父皇招了去,让我来送送老六,我才知道父皇竟然做了这样的决定……我晚走了一天,直到昨儿早上才追上你们。我想着,在这种时候,老六最不愿意见的人估计就是我,所以将东西交给李公公之后,我便避开了,只远远缀着你们的队伍。后来你跟着老六上山,我不放心他,更不放心你,就一路跟着上了山……”
林楠瞥了他一眼,道:“三爷倒是好工夫,跟了我们一路,硬是没能发现你。”
李资被他一会儿三公子,一会儿三爷的喊的没脾气,道:“你们一个失魂落魄,一个迷迷瞪瞪的,哪里还顾得上有没有人跟在后面?晚上睡觉时也不知道留个人守夜,也不怕从石头缝里钻出条毒蛇蜈蚣什么的……”
林楠讪讪,他长在现代,没什么野外宿营的经验,过来这边又养尊处优惯了,出门不知道多少人侍候着,哪里懂这个?不过野外生存能力连李资这个皇子都不如的事实还是让他有些不好意思,顾左右而言他道:“如果皇后的骨灰是殿下带来的,那么那个包袱也是殿下令人备下的?”
李资点头。
林楠踢开脚下一块小石子,道:“看来陛下似乎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硬一些。”
李资道:“父皇既然让我来送他,便是让我备好一切……他原就惯了将事情交给底下人做,做皇帝的,总不能几两银子几件衣服的都要亲自吩咐下去,能让我来送送,已经是……”说到后面,李资自己也觉得没什么意思,索性闭了嘴。
林楠道:“所以那里面的银子是你的私房钱?”
见李资点头,林楠笑道:“我还以为做皇子的都像六皇子似得口袋空空……”
李资也笑,道:“大约是因为我没有地方可以伸手去要钱,所以只好自己找钱,到最后反而成了最有钱的一个。别说老六,便是母家势力最大的老四,在这上面也比不得我——只不过遇上你这个小财神,我却是小巫见大巫了。”
林楠叹道:“不过我这个财神爷也就让别人发发财,自个儿还是一穷二白的吃老爹。”俗称啃老族……
李资道:“等下次再有了发财的点子,再别便宜别人了,你这财神爷保佑我一个就够了,等我发了财,和你二一添作五。”
林楠笑着应了,想着这世界虽然没有什么专利保护,但是技术股还是有的嘛!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看见身旁矮树丛惊起的麻雀,林楠忽然又想起一事,道:“昨儿的兔子……”
李资从怀里掏出一个弹弓,笑道:“用这个打的……准头还不错吧?下次给你打野鸡吃。”
林楠笑道:“那昨儿我岂不是过了一把狐假虎威的瘾?”亏他还以为是所谓的暗卫,还拿来唬李昊呢!
又好奇道:“原来你还会玩这个?”
伸手接了过来,试着瞄准一块石头,却发现以自己的力气根本拉不开,于是又还给李资,李资笑道:“一般的弹弓怎么可能打的死兔子?这是工部的巧匠特制的。回头我送你一个力道弱些的。”
林楠来了兴致,道:“这东西我小时候也常玩,力道或者不如你,但若论准头,你未必就比的过我。”
李资道:“好,等回京咱们比划比划。”
林楠伸手和他击掌,笑道:“一言为定,输的人在京城最大的青楼请吃花酒。”
李资笑道:“吃酒倒没问题,花酒就不必了吧——林大人发起火来,连父皇都发憷,我可不敢触了林大人的霉头。”
林楠哼道:“父亲可不管这些。”
李资道:“那是从前,现如今你会试在即,你确定林大人也不会管你?不若等过了会试,我好好请你?”
林楠失笑道:“休要唬我,等过了会试,就成了朝廷的预选官员,哪里还敢去青楼那种地方,怕那些御史没八卦可写吗?”到底也没再纠缠喝花酒的问题。
有人陪着聊天的时候,路总会变得短些,时间也会变得快些,两人很快便和找来的人会和在了一处,换了马,赶路速度顿时快了起来,即便是这样,也没能在天黑之前出山,只得寻了一处临溪的平地宿营。
这次有从人在侧,万事不用操心,吃饱喝足,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从人们将篝火移开,在被火堆烤热的地方铺了毡子给林楠两个休息。
夜色朦胧,两人各自裹着毯子,并肩躺在暖烘烘的毡子上对着天上的星星发呆。
林楠并不是矫情的人,且出门在外,也没那么多讲究,可哪怕身边躺着的换了是其他任何人,他都可以坦然相对,可偏偏是这个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有暖暖的气息从某个方向散发过来,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无孔不入的从身体的每个部位浸透了进来,带着令人安心的味道,让人醺醺欲醉。
这种味道是如此熟悉,林楠记得,他在那人背着自己穿过重重雨幕时,曾闻到过,在那人蹲下丨身掀起自己的裤腿查看伤势时闻到过,在那人半扶半抱着崴了脚的自己上楼时闻到过,在那人拍抚着后背试图让晕船晕的昏天黑地的自己好受些时闻到过……那味道熟悉的让他觉得,在它的环绕下,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他愿意,闭上眼睛便能进入梦乡……
似乎在他未曾察觉的某个时刻,在他的心里,这种味道已经区别于世上任何一种气味,成为了独特的只属于某个人的名为安心的东西,总在有意无意的,吸引着他的靠近。
似乎有些东西,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质……
林楠微微侧头,入目的是李资线条锋利的侧脸,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