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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连他都找不到,那么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对方已经高明到了他难以企及的地步,二么……林楠笑笑。
李资喝了口水,继续道:“父皇极重河防,太子几乎每年都会受命出来巡视河堤,我自十五岁起开始跟着太子办差,曾见过两次疏浚河道——河水不是湖水,里面的泥沙会不断沉积,扔进水里的东西,不过数年便会被泥沙掩盖,且我记得这段河道,在数年前曾疏浚过一次……”
“此处地处偏僻,除非有人建房时,故意将拆卸下来的砖瓦扔进这段河道,否则只凭着日积月累,绝不可能堆积如此多的碎砖烂瓦。可偏偏这附近唯有这一处建于十多年前的小庄,这座庄子,已经十年不曾大动土木,更别提将如此多的砖瓦扔进河里——这便是第二个我想不通的地方。”
林楠唔了一声,不说话。
李资顿了顿之后继续道:“当然,不管可能性有多小,亦不能排除是更远些的人家所为,所以你才让人去查扬州附近新建的房屋。不过,等他们将这些砖瓦可能出自的砖窑列出来之后,你便再也没有看那些卷宗一眼,因为那些砖窑离此地太远。”
林楠嗯了一声,道:“各个砖窑烧的砖,好赖相差不大,大多都是就近购买,若是远了——只怕运费就比砖本身更贵,倒不是花不起,而是没有这个必要。”
李资沉声道:“沉船之地,出现一堆不该出现的破砖烂瓦,十万斤的铜锭全无影踪……如果不是我们运气才差,遇到太大的巧合,就只剩了一个可能——这条官船上运的,原就不是铜锭,而是这些碎砖烂瓦!那些铜锭根本不是被劫,而是在上船之前,就被人掉了包。船上的那些人,也不是被劫杀,而是被人灭了口!”
林楠击掌叹道:“殿下果然明察秋毫!”
又道:“掉包的事,听起来耸人听闻,实则做起来比想象中容易百倍。我让人查过了,因铜锭笨重又不甚值钱,是以朝廷根本就不担心有人会打它的主意,每次运送时,只派数十官差,外加一些官奴负责搬运。等东西上船之后,因水路直达京城,其中一半的官差和所有官奴会原路返回,只剩下十多人随船押运。押运的官差全无警戒之心,装铜锭的箱子出发前便会贴上封条,到京时候才会撕掉,中途根本不会有人验看,所以想要掉包有无数种法子。而负责搬运的官奴在矿洞终年不见天日,任人打骂如同牛马,其自有一套生存法则,是以掉包之后他们就算察觉箱子分量有异,也绝不会禀报让官差开封验看。”
李资接道:“但若是到了京城发现东西被掉了包,一路查回去,破案是迟早的事,所以官船只能被劫。”掉包虽然容易,但是那么多的东西,不可能做得无声无息,或下药或灌醉或引开,不管是哪一种,都不可能做得无声无息,待那些官差回想起来,破案是轻而易举的事。
林楠道:“我们找不到劫官船的人,是因为他们只需有内应在食水中下药,一条小船载数人接应即可;我们找不到赃物,是因为他们要藏的,根本就不是十万斤铜锭,而是几十口空箱子。”杀几个昏睡不醒的人,将砖瓦抛进水里,然后凿沉官船,需要不了多少人手。至于内应脱身就更容易了,到现在找到的尸首,也不到船上人手的三分之一,谁也不知哪个死了,哪个又隐名埋姓去了外地。
李资道:“所以那些砖瓦来处与铜锭押运路线的重合之处,便是事发之地,只要再查查他们每晚的行程,要破案实则再简单不过。”
林楠嗯了一声,耸耸肩道:“我事事都不曾瞒着二殿下,本想让他顺顺当当自个儿把案子破了,只不知为何在他心中我会蠢笨如此,尽做些莫名其妙的事儿。否则他只要肯想想我为何花这般力气去查砖瓦的来历,也该知道事有蹊跷。”
李资叹道:“他们只当你是缘木求鱼,水中捞月,却不知你从不做无谓的事——真正缘木求鱼的人,恰恰就是他们自己。他们只道这破砖烂瓦毫无价值,漕帮码头线索俱无,却不知这些破砖烂瓦就是最重要的物证,漕帮码头全无线索的本身就是最好的线索。”
林楠点头道:“这案子委实不算复杂,若不是他们找错了方向,也不会拖了这么久还没破案。不过,我还有一事想不通。”
李资道:“你说。”
林楠道:“若那人当真是掉包而不是劫船,那么他应该很清楚箱子里面放的是铜而不是金银,能做到这样的事,他本事不小,既然如此,他冒险谋这些东西有何用?难道还能私铸铜钱或者铸一堆的铜盆去卖不成?”
李资沉吟道:“你莫忘了,他除了劫船,尚有嫁祸。不在荒无人烟处行事,而选在扬州附近作案;刻意诱杀漕帮中人,将尸首沉于此地;还有那具导致沉船被发现的尸体,来的实在太过蹊跷——以上种种,说明在此人心中,嫁祸才是最大的目的。”
林楠皱眉,心中还是有些疑惑。
若此人是为嫁祸而来,冲的无疑是他爹。若他直接将铜锭抛在一水流湍急之处,再将船驶到扬州附近弄沉,再加上那几具尸体,那么林楠便是猜到事实,也于事无补——找不到赃物,又没有证物,林如海将百口莫辩。
但他为何要画蛇添足的将这些不好藏匿不好销赃又不甚值钱的铜锭换了去?
林楠想了一阵,还是全无头绪,摇头道:“不想了,反正等人抓到,东西找到,真相自然明了。”
同时心中有些庆幸,幸好那些人不曾想到这些扔在水底的烂砖头瓦片也会成为线索,否者只要抛的远些,他们也不能这么快就想到掉包上去。
林家的人,早在昨儿就派了过去,他和李资这两日说是看账簿,倒不如说是在等结果。如今账簿也看完了,林楠索性将象棋又拿了出来同李资杀上一把。
下了半局棋,正你来我往杀的痛快,林才进来,手里捧着一只用蜡封住的小竹筒,正是惯常用来放在鸽子腿上传信的那种。
林楠接过,挑开竹筒,里面是一张小小的纸条,林楠看了一眼,微微一笑,转手将纸条递给李资。
李资打开,纸条上只写了三个字——“福临县”。
李资招手唤来随从,道:“去找睿王殿下,说有要事,让他立刻回来。”
随从应声去了,林楠看着他骑马离开,才回头道:“三殿下倒是大方的很。”
原是李旭的差事,若他去风花雪月,反倒是李资破了案子,那这位二皇子的大志八成是要成空了。李资此举,委实大方到了极点。
李资淡淡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何况我对那个位置,原就没什么兴趣,为何要去当那个众矢之的?”
林楠微愣。
李资知道他想什么,淡淡道:“我既不愿当个被闲养在京城不得自由的废物,也不愿将自己捆在那张椅子上,看似高不可攀,却没有一日是为自己而活——该当何如?”
该当如何?不做皇帝,不做闲王……
这个人,他离他的梦想原是极近的,太子在众兄弟中,本只信他一人,只用他一人。
忽然有些感叹,这位太子一死,也不知坏了多少人的梦想……就连先前的林楠与林如海的逍遥平静生活,也是因此才被打破。
李资吩咐人去备了马车,见林楠还有些愣神,笑笑道:“看来你明儿回不了山上了,这福临县可不近。”
林楠道:“殿下怎的知道?”
李资笑道:“前不久我方去那里查过账……”
话未说完,忽然愣住,却见林楠也愣住当场,一双清亮如水的眸子望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男主太拖沓,是我太拖沓,虽然写了很久,但是故事里只过去了一会会……~~~~(>_<)~~~~
嗯,坚决改正,所以前奏砍掉,直接破案!唔,所以写的有点糙……见谅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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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二人目光一触;便知道对方和自己想到一处去了,相视一笑;李资开口道:“理应不是巧合;方才曾说,那人目的原就是为了嫁祸,想来想去,也只有他最有理由这么做。”
蔡、林两家的恩怨从一年前林如海整顿漕帮、夺走蔡航口中的肥肉便开始;其后林楠被罚跪宫中;林如海在江南掐断蔡航的财路,榨干蔡家十多年的积蓄……正如林如海因了林楠之事要与蔡家不死不休一样,蔡家对林家,何尝不是恨之入骨?
现在想来;有能力在运河上动官船的;又岂止林如海一个?蔡航身为漕运总督,这种监守自盗的事做起来岂不是更顺手?只是蔡航身为第一责任人,李熙出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蔡航骂的狗血喷头——也是他的受害者姿态摆的太足,李资才会直到此刻才将他同此事联系起来。
只听林楠轻笑一声,道:“或许我们不用跑福临县那么远……殿下前些日子查账时所涉及的州县,离此处最近的是何处?”
李资微愣,所谓兵贵神速,此刻正该火速前往福临县来个人赃并获才是,贸然去别的地方,岂不是打草惊蛇?
正待说话,门外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林楠和李资知是李旭回来了,起身相迎。
李旭在院门利落的下马,将缰绳马鞭甩给身后的人,快步进门,道:“出了什么事?”
李资望向林楠,林楠淡淡一笑,侧头避开他的目光,李资暗叹一声,道:“我和阿楠准备去昌乐县查帐,想问问二哥,是否愿意同去。”
李旭眼中闪过不悦之色,但目光落在静立着、微侧着头眼神不知为何忽然有些恍惚的林楠身上,想到这清逸少年明儿便要灰头土脸的回去山上,不知怎的就软了心肠,道:“三弟这些日子一直为了我的事操劳,三弟有事,做哥哥的自然也是当仁不让。”
……
福临县离此足足有近两日的路程的,但去昌乐县却只需个许时辰,几人快马加鞭,天尚未全黑,便已然到了地方。
两个皇子,一个扬州头号人物的独子,便是来的时间再不合时宜,县官老爷也只有笑脸相迎的份儿,他却是极坦然的模样,闻说要查账,立时让人去拿账簿。
林楠阻止道:“今儿我们不查账,我们验银。”
昌乐县令不知这位林家的大少爷能否做得了这二位爷的主儿,为难的看了李资李旭一眼,见李资点头,才赔笑一声,爽快带了他们去库房,拿钥匙开了库门,又开了箱子,五十两一锭的官银整整齐齐的码在箱子里,昌乐县令那张带了不深皱褶的脸笑的如同绽开的花:“因知道殿下正查着帐,这库里的银子,下官一分也没敢动,便是河道上的开支,下官也先用县上的银子支应着……要不要下官再找几个人过来帮忙一同清点?”
自动忽略县令语气谦卑中的隐隐得色,林楠随手拿了一锭银子起来摩挲,问道:“这里每锭银子都是足额?”
县令笑道:“这可是官银,分量自然精准,绝不会多一分,更不会少一分。”
林楠又问:“这些银子从何而来?”
县令看了李资一眼,见他神色淡淡,竟是全由了这半大少年做主的意思,只得回道:“林公子说笑了,河道上的银子,自然是工部分派给河道衙门,河道又下发给小县的,还能有旁的什么来历不成?”
林楠点头道:“如此甚好。”
淡淡吩咐道:“取传家之宝来。”
林全应声上前,手里捧着一个色泽青葱的雕花竹筒,林楠望向县令,再问道:“这些银子,果真是河道下发的?”
县令见林楠反复追问,不知他的用意,道:“这是自然。”
他脸上依旧带着笑,语气仿佛是耐着性子哄小孩的大人,林楠不再理他,淡淡吩咐道:“林全,验银!”
林全恭声应是,一挥手,三个林家从人上前,一人执铜壶,一人捧托盘,一人双袖高挽。
林全将竹筒放在案上,执铜壶者上前,向竹筒中注水,另二人却走向银箱。双袖高挽之人从不同银箱分别捡了十锭银子出来,放在托盘上,便退在一旁,另一人将托盘捧至案前。
林楠负手清声道:“万物有灵,只是我等肉眼凡胎,无知无觉,我林家传世之宝,注入山中净泉,能显万物灵性。今儿来此,非是查银,乃是验银。若此中银两,果如县令大人所言,来历清白,则水满不溢,否则,水不能容。”
县令皱眉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这,这也太……”
这也太胡闹了吧?不仅县令如是想法,连李旭都摇头无语,这小子在京城的时候,可没这么脱线啊,怎的到了扬州,像变了个人似得……
林楠不理,淡笑道:“怎么,不敢?”
县令看着那刻痕尤新的竹筒,怎的看怎的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