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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门飞甲]鬼雨惊飞-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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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了桃花瓣,清雅宜人,”说罢付了钱丢进马进良怀中,又接着讲,“我三十一日有大半是陪贵妃,昭德宫里不知用了什么香,想必是哪个异域使者进贡,刺鼻得紧。她不管不顾熏着,一个月闻下来脑袋也没以前清明了,当真难受。”
  马进良只管听,也不回话,料想自己或许又见到了雨化田许多面中的一面,这般抱怨差事,更像京城里谋得一官半职、混得极不舒坦找人抱怨的五陵年少了。他掂了掂手里的物品不禁微笑,扯到嘴角的疤痕,看上去有些可怖。
  雨化田瞧见他笑,竟也轻笑:“大档头笑起来真难看。”
  马进良闻语便敛去笑容,把脸藏在堆成小山的物品后。
  他们身旁多了一对年轻男女,女子选了一支普通的珠钗□发髻,含羞问男子好不好看,男子玩笑地说了句真丑,被女子追着用粉拳捶打,一时倒也热闹。
  雨化田睹见后忽然问马进良:“进良,你可曾想过娶妻生子安稳一世?”
  马进良沉吟片刻,声音被眼前重重堆叠的物品挡住,不甚清楚:“少时想过,再后来,怎么都没可能了罢。”
  雨化田听后,笑意更加明显,他绕到马进良的身侧,双眼上下打量对方后又回复了往日的清冷阴鸷:“你在我面前总算说了句心里话。”
  马进良低头不去看雨化田的眼睛:“属下不敢对督主有所欺瞒,平日里句句都是实话。”
  “我当初为何最后一人能选走你,你可知?”
  “众人之中安插一人挑起话端,再杀鸡儆猴,不是什么难事。”
  “那可知我为何选了那班不中用的?”
  “十个无谋略的比十个各自心思的聪明人好管教许多。”
  “你是聪明人,在我面前该放聪明的时候不要藏着掖着。心眼留着去对付外人。”
  马进良仍是低头,回了一句“是”,雨化田用扇柄敲敲他脑袋,学京城公子的模样打开撒扇轻摇,却不显轻佻浮夸,依旧是他自己那股冷傲的作派。
  能自毁左眼既让自己免受牵连、又做了孝子的人,绝非表面上忠心驽钝那么简单。雨化田觉得,如果说自己对马进良藏了三分心,那么马进良对他藏了该有七分。
  又逛了片刻,二人来到京城中最出名的戏园子秋月楼,马进良吩咐伙计把手上的东西拾掇了,陪着雨化田在台下落坐。雨化田在外看戏的机会不多,一般都是在宫中和万贵妃指了伶人的名倚在软塌上听。万贵妃不时挑逗他,他也要热络地应了,曲子唱什么,实在是不清不楚。
  秋月楼的昆班正在演紫钗记的折柳阳关一出,一番锣鼓后一队莽儿汉高声念词,念到“枕头上别情人,刀头上做功臣”,雨化田眯起眼,抚掌赞妙。
  马进良也抚掌,鼻头被什么香味扰了,痒得很。
  雨化田听得入神,轻声吊了嗓子跟那台上的李益哼道:“又到灞陵桥了,桥依旧,后面即将大漠茫茫,孤雁独飞,一番凄凉境了。”眉眼间有丝不显见的落寂。
  马进良揉了揉鼻子,这才想起,这扰人的香大概就是雨化田抱怨的异域香了:那人在宫里待久了,发丝和肌肤都沾了异香的味道,不觉盖住了平日用的冷香。
  宫里的东西吃起人来,总是不见形又入骨的。

  七字言

  雨化田这趟“闲逛”着实不得安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曲子正听在兴头上,视线被人挡了去。
  来人乃平信侯梁春锦,年不过而立却战功显赫,被封侯后兵屯蓟州重权在握。他年关告假在家休息,恰逢今日雅兴大发也来听曲,偏巧遇见了雨化田。
  “雨公近日可好?”梁春锦一身锦绣衣裳,生得剑眉星目俊朗无匹。他站在雨化田面前似乎无意让开,一双眼睛盯牢了雨化田略显疲惫的神态,眉头不由蹙起。
  马进良见来人外表不俗要起身行礼,被雨化田一把拉住。雨化田看不了戏也不恼,闭了眼睛当没看见梁春锦,只拿耳听台上的戏子唱。
  梁春锦挥退手下气得坐在一旁端起茶猛喝几口,不小心呛到咳个不停,一边咳嗽一边朝雨化田道:“你见了我还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我这些年不论怎么记挂你都不入你法眼是吧?”他不避讳周围有人就这么直接说出口,马进良在旁听见,暗自观察起梁春锦来。
  “平信侯失言了,下官哪敢。”雨化田轻描淡写地搪塞,还在哼折柳阳关,把那“刀头上做功臣”翻来覆去品了好几遍。
  梁春锦瞧他这样,自己倒也平静下来,到底是当惯武将的人,坐定后不怒自威——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雨化田,心头的恼怒顷刻又变成了哀伤,喝下去的清甜花茶也带了几分酸涩。
  “下官身体抱恙先行告退。”雨化田这才站起身行礼,一举一动礼数十分周全,马进良帮他掖好白狐皮站到一边引督主回灵济宫。
  梁春锦猛地拍桌,茶碗震落地上。雨化田听见背后茶具摔碎的声音脸上似笑非笑,扶了马进良的手一路走去暖轿等待的地方,撩开轿帘正要弯腰进去却喊住了马进良:“大档头也一同进来。”
  马进良的手刚绕上缰绳,不知道厂公唱的是哪出,他今天跟雨化田闲逛本该十分开心,可那人问了他几个问题后他心里便有了疙瘩。
  雨化田的心思难懂,现在还要加上一条多疑,他看破督主安插人手在锦衣卫中挑起话头的小计策后、早该清楚一些雨化田的性子。
  马进良应了,叫别人牵了马尔后坐进暖轿。
  亲手给雨化田披的白狐皮鹤氅仍在,那人喜欢厚实华贵的衣料,被繁复的衣裳裹住的时候神情都放松不少。只是这时一只手抵住眉心,脸色被手的阴影挡住。
  马进良在有限的空间内坐得离雨化田尽量远,他不像刚才出口失言的莽撞侯爷,他知道上下有别。
  “一个个都赶着往京城跑……我料那梁春锦好几天前应在蓟州歇息,来京师最多两日。进良,你知他为何来前来?”
  马进良思考后回答:“是追着范典使来的。”
  雨化田冷哼一声:“呵,你果然聪明。”
  马进良听他这声冷哼,心中很不舒服,面上又不能表现出来,便沉默不再说话。
  雨化田忽又想起一件事:“刚才走得急,街市上买的物什还丢在秋月楼。”
  “属下这就去取回来。”马进良说着便要下轿,再一次被雨化田按坐下,喝令他不许动。
  “我随口一提,你明日再取也不迟。再陪我坐会儿,快到灵济宫了。”
  “是。”马进良坐下不动,其实是不敢动——雨化田苍白纤瘦的五指带了几分内力按住他的大腿,轻轻一动便可废了他的筋骨。
  用过人的武功做成嚣张的外壳,让人不敢违逆,这便是人前的雨化田。
  马进良似乎瞧见那坚硬的外壳裂了一道缝,里面是不可预知的柔软。
  他不想跟雨化田计较疑心病的事,再说自己本就保留了几分心思,这世上没有人能完全将心思和盘托出给另一个人,何况他们还在步步险境的朝堂,一个不小心骨头都不知道被谁嚼碎咽了。
  雨化田在宫里长大难免思虑缜密,又小他几岁,虽说练成绝世武艺,有时使起性子来还是有几分轻狂,叫人又爱又恨。
  过不几天,雨化田兑现之前的话把番子们召集在校场——他行事一向言出必行,是以不敢有人造次。
  “你们每人随意挑一样兵器,只用身法不使内家功夫,我和你们过十招,但绝非点到为止,见了血断了筋骨也要受得住。”
  雨化田说罢亮出自己的武器,银晃晃的九节鞭竖打甩出、引起一片金属声响,木架上的冷兵皆一阵嗡鸣,有几把刀竟落到了地上。
  役长们按顺序一一过招,第一个自然是大档头马进良。
  他选了一根少林棍,准备以刚破柔。
  雨化田眼中精光一闪马上欺身而上,一个晃身到了马进良背后,甩出鞭子绕上少林棍,马进良几个旋身将棍子撤了横扫去打雨化田下盘,雨化田身法收放自如变化多端很快轻易跳过,九节鞭平直竖击过来,尖锐的鞭头直取马进良的面门,被他险险避过。
  雨化田趁势追击紧咬不放,打得愈加凶狠,一点都不像跟手下人切磋过招,是要人命的打法。
  马进良一边接招一边寻找雨化田的破绽,过到第十招的时候突然也学九节鞭的竖打招式平推少林棍,拿棍头去打雨化田的喉间,雨化田没有防到这一式,被马进良的少林棍击倒在地。
  “督主!”
  番子们纷纷过来查看雨化田有无伤情,却被马进良一一推到旁边。
  雨化田坐起身轻声咳嗽,马进良拿过仆从递来的帕子半蹲到雨化田面前。
  好像心中积攒的不满都随着少林棍的一击全部化了去。
  “你信我几分,我也定当还你几分。”马进良凑近雨化田的耳边轻语,语调是从未曾显露过的柔和。说完不着痕迹退到雨化田跟前伏下,双手呈上帕子,仍作平时的忠厚样:“属下该死,请督主责罚。”
  雨化田看着马进良,竟然咳嗽着笑出来,他挥手让番子们散开,也凑到马进良耳边暗哑说道:“你敢打我故意露出来的破绽,够死十次了。”接过马进良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他又捡起九节鞭一鞭子甩在马进良的背上,布料顿时裂开一道口,马进良背上的皮肤被打出一道红痕,十分扎眼。
  “二档头,你接着来。”雨化田丢下帕子对谭鲁子说,手中的九节鞭似一条银蛇,在冬天的阳光下晃花了人的眼。

  八角亭

  方建宗最后一个和雨化田过招,他也选了少林棍,马进良那招拆得出其不意,他观过后也生出几分尝试的心思。
  雨化田抖开九节鞭,看见方建宗选少林棍不禁轻蔑一笑,又转眼瞧跪在一旁请罪的马进良,扬声道:“建宗,这少林棍可不是人人都能驾驭的。”
  方建宗握棍摆好阵势:“愿闻督主指教。”他不过二十刚出头,年轻气傲一心想拆雨化田的招式,雨化田这次却没用直击,改成抡鞭花,直绕得方建宗眼花缭乱无从下手,还未出招就被雨化田拿下兵器,手中空空一脸茫然站在原地。
  “送大档头回屋休息。”雨化田扣上披风踱步离开,与呆楞的方建宗擦身而过时吩咐道。
  “……是。”方建宗闻言上前去扶起马进良,有些不甘心地又望了一眼掉落地上的少林棍。
  马进良看见方建宗失落的样子不禁暗笑,他背上还有伤,于是搭上对方的肩膀慢慢走回屋。
  其实雨化田仍是把握住了分寸,那人若真的生气了,现在马进良的背上一定是皮肉翻开白骨可见。
  在其位谋其事,他不过陪雨化田演了一出戏,尽了属下的本分。想来与那戏台上的伶人殊途同归,每天都在演戏,真真假假难以分辨,也不敢去仔细分辨。
  转念一想,雨化田又何尝不是如此。
  正如莽儿汉的念白“刀头上做功臣”,江湖之远,庙堂之大,转身孤雁独飞,一番凄凉境。
  马进良回屋点了灯,不顾背上的伤仰面躺下歇息。一闭眼脑中都是李益的唱词,还有雨化田冷漠的脸。一天折腾疲累无比,不觉沉沉睡去。
  马进良过后有了些微妙的变化,武艺仍旧凶狠,却卸了原先的忠厚老实,举手投足间戾气逼人,回雨化田的话时毫不拖沓,有时能引经据典说出许多渊源来,眼中腾着几分煞气,西厂的番子们除了惧雨化田外都开始有些畏惧大档头马进良了。
  雨化田某天早上忽然叫了马进良为自己梳头。透过镜面能看见马进良微垂的眼睑,阴阳眼跟着梳子转动,梳得极为认真。
  “你现在这般横行,不怕我哪天废了你?”
  雨化田著中衣,脖颈间衣襟微敞,露出一块象牙白的皮肤,清早他神色闲适,手里仍执了菩提数珠,苍白得好像一碰就会消失不见。
  马进良拢了拢手中的青丝,握住几根落发。
  “督主的决断,便是让我死也愿意。”
  马进良说着,弯腰把手掌伸到雨化田的眼前,几根落发中夹杂着一根白发。
  “督主莫要太过劳累。”
  他的铜兽面贴近雨化田的脸侧,呼出来的气息混着清晨的寒冷,有些顺着雨化田微敞的衣襟钻了进去,带起一片冰凉。
  雨化田嗤笑,反手钳住他的下颌,手中使了三分力道:“不过你现在的样子,我最愿意见到。”
  镜中对上那双阴阳眼,两人俱是一笑。
  谭鲁子奉命带了人马去南京秘查薛檀,范英被雨化田藏在灵济宫内轻易不能得见,倒是十分安全。
  “这范英也是个不识时务的东西,去动薛檀的吃饭家伙,嫌命多用不掉么。”赵通探到薛檀的船队数目,粗粗估量了一下薛檀的“生意”,朝谭鲁子说道。
  当朝对贩卖私盐问罪极重,内外官员若有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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