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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挥大手掌,霍恩斯转身跑向自己的战机。屏幕的背景是苍茫的平原,十架战机整齐排列,士兵互相击拳鼓励。
红丝带被绑在机舱门上,随风轻轻摇摆。战机隆隆升空,最终一起化为灰白。
“华初……华初……”
“什么时候拿到的?”声音遥远得仿佛从天空中飘下。
“西太平洋战役结束,那边的空军少将传过来的。原本应该直接给你,但是……你知道。霍恩斯,嗯…… 我承认我事前是知道的。霍恩斯离开深海梯队转交调职书时,上报的就是二线。我,我收到视像资料的时候,就知道不好。”莫夫斯苦恼抓着头发,恨不得把头顶仅有的几根毛都抓下来,只要能让他想到合适的说话安慰华初。“我,我就扣了几天。嗯,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了。”
“我知道了。”
“华初,华夏族人不是常说,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你看,霍恩斯也是得尝所愿了。”
莫夫斯念叨着,冷不防接触华初幽暗的眸子,顿时吓得差点咬到舌头。“华初,我不是……”
“我知道,求仁得仁。”
“华初,你听我说……”
莫夫斯还在身后拼命追着喊着,华初却只觉得自己仿佛踩在棉花上,软绵绵的,到底是怎么甩开莫夫斯,怎么回到自己的休息舱,华初完全不记得,只知道顺着感觉,一路飘回去,一进入休息舱,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味道瞬间包裹起华初,一直坚持住,不让软下来的双腿却是再坚持不住,噗通一声,直接摔在地上。
“霍恩斯……”
为什么要那么傻?为什么?
你明明知道二线那是什么地方。你明明知道的。你知道那里是专门给准备牺牲的战士准备的地方。你知道的……
战役或许需要鱼饵,需要牺牲,但是为了让牺牲的人更符合社会效益,二线因此而存在。二线里的战士,或多或少都是因为在战场上留有残疾,不能再参加剧烈战争,或者因为年龄的原因,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士兵。他们已经为战争奉献了青春和健康,但在二线,他们必须献出他们的生命。
二线从来不强拉人参加,也从不作大型宣传,但地球联邦三军战士都知道二线的存在,也明白二线的意义。默默参加,默默奉献自己。
华初抱住脑袋,痛苦缩成一团。在霍恩斯说要离开深海梯队,自己就怀疑他是不是要到二线去,但那时霍恩斯却是告诉自己,他要当教官!
教官!什么人能当教官?教官又是做什么用的?
为什么自己当时就没有多问一句?为什么?假如多问一句,就算…… 至少可以珍惜和霍恩斯剩下来的时光,至少,从来不相信神佛的自己,可以恳求天上的仙人,倾听自己这个半路的信徒,诚心的诉求。
为什么?为什么?
两手紧紧抱住膝盖,脑袋埋在两腿间,狭窄的空间,无助,无能为力的感觉包围身体。身体一下一下无意识敲击舱壁,沉闷的响声成了房间内唯一的声响。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但喉咙却是被什么塞住,只能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如同受伤的幼兽孤立无助。
“华,你以为深海梯队谁都能来的?啧啧。懦夫,胆小鬼可是没资格来这里。别看那些空军在头顶耀武扬威乱飞,那是能上机舱的人都干得了的活。胆小一点,眼睛一闭,操作杆往前一推,轰一声,成了一团火花,那就是一了百了。”霍恩斯挥舞两只手,口水四喷。
“我们这里,你要是放一个胆小鬼进来,想想他会做什么?他一定会慌了手脚,害怕得四处找妈妈。你不相信?好吧,我问你,你是驾驶副手,你驾驶救生船,在你前后左右都有救生舱需要你援救,你怎么做?知道胆小鬼,懦夫怎么做嘛?他们会选择留在原地等待和平号的命令。但我们不一样。我们是真汉子,有担当的男人,男人就要做出决定。决定谁获救,谁生存。胆小鬼?懦夫?他们做不来!他们根本不敢做决定!”
当时自己怎么回答,华初已经不记得,只知道霍恩斯的模样在自己面前闪了又闪,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鲜艳夺目,无论时光如何飞逝,依然清晰可见。
“霍恩斯……”痛楚弥漫心肺,如同钝刀子一点点割去心头肉,痛却无法发泄。
如果没有霍恩斯,刚进入深海梯队的华初,就会如同随水漂浮的海草,随波逐流,永远没办法明白自己在深海梯队的立场和作用。正因为有了霍恩斯……
有了霍恩斯看似嬉笑的开解,有了霍恩斯有意无意的插科打诨,有了霍恩斯……
华初不记得,父母离世时,自己有没痛哭?或许有,或许没有。但已经太久远,久远得就连华初也忘记了父母到底是什么时候离世,忘记了连同记忆都变成灰白。
失去至亲之痛,第一次狠狠击中华初,除了抱住自己,缩在舱壁,独自舔伤口,华初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还可以做什么?
佛兰克默默靠在休息舱门后,舱门虚掩,只要轻轻一推,便能走进华初的世界。
手上握着药丸,犹豫再三,佛兰克还是选择把药丸丢在地上。现在硬塞一粒药丸给华初,或者直接把他劈晕倒,看上去是不错的选择,但佛兰克明白,这些只是延后剂,把伤痛暂时隐瞒下来,终有一日依旧要爆发。
华初还能哭,至少还能有眼泪,这已经是佛兰克看来最好的表现。如果华初不哭不闹,完全当没事情发生一般,想必自己一定狠狠给他一拳,务必要把他的眼泪打下来。
不是因为鄙视华初不哭,而是因为明知道他在哭,却担心哭不出来。
摸出打火机,一下一下,翻弄机盖,单调的声音在走廊上尤其响亮。人,是又走了一个。佛兰克想起自己第一次送走一个认识的二线同袍时,自己做了什么?好像是偷偷躲起来哭,但面对他时,依然笑着祝他一路顺风。
目光凝视地面,一张又一张曾经认识的脸孔快速飞过,熟悉而又陌生。曾几何时,自己也曾想过参加二线,为地球尽最后一分力量。
目光重新回到房间,华初……
推开舱门,皮鞋敲击地面的咯咯声,打破房间内的沉默。安静坐在华初身边,没有搂抱,没有安慰,就这样静静陪在华初身边。
“你,你知道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感觉到身边温热的身体,华初侧头,闷声问。
“嗯。”
“你?”华初自嘲般笑笑,却又忍不住,“预料之中?”
“……是,从你说霍恩斯要当教官的时候,就预料到。”
“呵呵,就我一个傻瓜!”华初扯开嗓子,放声大笑。
“初。”等华初的笑声低落下去,直至嘶哑,佛兰克侧头,强行把华初的脑袋扭过来面向自己,“霍恩斯希望你能过得好好的。”
“谁他妈不希望过得好好的!”华初伸手挣扎,却被佛兰克牢牢按压住。暗蓝的眸子,如同深海一般,带上无尽的漩涡。
“活下去,活得好好的,这是你现在唯一能替佛恩斯做的。嗯?看着我,华初!看着我,回答我!”
“我要你管!”挣扎不出,华初挥手就是一拳。佛兰克伸手格挡,手臂一曲,华初的脑袋顿时落入佛兰克臂弯中。华初伸手去捉,伸腿去踢,就是挣扎不出佛兰克的禁锢,脑袋委屈地被压在佛兰克胸前。
“初!”
“你想打架?来啊!”双手抵住佛兰克胸前,脖子猛往后仰,双腿同时用力踢向佛兰克膝盖。
佛兰克无奈放开华初,却在华初获得自由的一刻,翻身压下,直接把华初压在身下。
“初!”
无奈,关心,担忧……。长长一声初,令华初的脑袋一下炸开。
“滚!滚!滚!”手脚乱挥,即便明明知道无法推开佛兰克,依然浪费气力不断挣扎,衣服被扯开,扣子被拉断,直至无力为继。
“初……”
“别说……什么都不要说……”冰凉的地板,气喘吁吁的两人,紧贴的身体,彼此砰砰跳动的心脏紧紧相触,“什么都不要说,求你了,不要说……。”
“初……”
“我不需要你关心,不需要…。。”
“我不会离开你。初,我不会!”
“别说了!”侧头,试图把耳朵藏起来,可惜徒劳无功。
“初,我不会离开你。我不是霍恩斯,我不会,永远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
“……”你的承诺,我不需要。
…。。
“初,我爱你。让我一直守护在你身边,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很难写,断断续续写了三日。
☆、母亲的心愿
绿色顶棚的咖啡小屋,身穿黑白相间侍女制服,暗棕色头发女郎来回穿梭客人当中。人造阳光暖暖洒在身上,在堡垒内,没有季节之分,每一天都是温暖和好的秋天。
华初站在广场上,远远看向咖啡屋,看着女郎忙忙碌碌为客人传递咖啡,奶茶,甜点。耳边是孩子们在广场上嬉闹追逐的声音。
一天前,华初提出休假申请,被霍恩斯迅速批准,其后,搭乘拉美洲的运兵船到达霍恩斯生前所在的堡垒。
太阳偏移,女郎收拾好东西,掩上咖啡屋外院的铁门,沿着广场慢慢往回走,夕阳下,女郎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孤单而寂寞。
红砖切成的高楼,深黑色的大门,门前放着一束百合花,一个纸袋。女郎顿了顿,下意识回头四看,寂静的街道,没有行人经过。女郎打开纸袋,翻出里面的东西,一罐奶粉,一套小孩衣服,还有两对鞋子。
“谢谢你们,但是我能照顾好孩子们。所以……以后不用再送这些东西过来了。”女郎冲空无一人的街道大喊,通红的眼角,抱住纸袋的双手不自觉颤抖,“把这些留给其他更加需要的家庭吧。”
“谢谢,谢谢你们。”女郎哽咽着,再一次回头看向空空的长街,最后默然推开黑色的大门。
藏在长街转角处的华初看见大门关上的一刻,长街尽头飘起一片白色镶蓝边衣角。
空军制服,白底蓝边。
华初注视长街尽头一飘而过的衣角,转身看向黑色大门。良久,从裤袋摸出一张照片。照片背景是通往救生船的走廊,透明船舱板外,是崭新的T3。那是华初刚被任命为代理船长,被霍恩斯强拉着,和一帮T3船员在T3外合照留念。
昔日情景历历在目,可惜已经人面全非。
把照片从大门底下塞进去,轻轻敲敲房门,待听见里面传来脚步声,华初飞快躲在街角拐弯处。
一个棕色卷发脑袋探出来,尖瘦的小脸,大眼睛咕噜咕噜乱转。“妈妈,外面没人。”
“宝贝,那把门关上。”
“但是,妈妈,我听见有人敲门。”小脸苦恼地皱成一团。大眼睛不放弃地四处张望。
啪啪,小男孩身后探出一个圆圆的脑袋,笑眯眯的模样,酷似霍恩斯。“弟弟真笨,抬起你的爪子。”
“你那个才是爪子!”小男孩不客气反手要拍小女孩脑袋,可惜,身高不足,只能勉强拍到小女孩肩膀。
“小鬼,等你多长几厘米再来欺负我。抬爪子,你把爸爸踩住了!”
男孩咕噜转几下眼珠子,抬起小脚,“咦,真是爸爸啊。”
“你们在说什么?”女郎慌慌张张跑出来,探头往门外看了又看,“你们刚才在说什么?爸爸……爸爸,在哪里?”
男孩举起手上的照片,“妈妈,爸爸在这里啊。”
女郎脸色顿时惨白一片,好一会儿,才伸手接过相片。手指哆嗦着从相片擦过。
“有看见其他叔叔吗?”
男孩女孩齐齐摇头。
“回去吧,孩子。”
孩子们听话跑回家里,女郎转身的瞬间,似有所感,突然回头,张目看向长街拐角。就在这一刻,鬼使神差,华初往外踏出了一步,四目相对,正正把对方看在眼里。
女郎似乎吃了一惊,没料到真的能看见人,呆了半响,才恍然大悟,举起手中的相片,复抬头看向华初,嘴唇动了动。
华初两条腿像钉在地面一样,动弹不得。
“嗨,你是霍恩斯的同僚?进来喝一杯咖啡吧。”女郎首先反应过来,向华初挥手。
“不,不用了,谢谢。”
“过来吧,小伙子,你是我丈夫的同事吧。进来喝一杯吧。”
犹豫片刻,华初还是抬腿走进黑色大门。孩子们睁着眼睛看着陌生的叔叔,华初微红了脸,一时竟不知如何介绍自己。
“他是爸爸的同事。”
“爸爸不是上战场了吗?”男孩子眼巴巴看向华初,眼睛里流露出几分的渴望,“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笨蛋!爸爸不会回来了。以后就只有我们三个!”女孩咬紧嘴唇,带着敌意看向华初。
“好啦,孩子们,带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