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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闻言摇着头哈哈大笑,边向一旁的坐骑走去。狂笑声中迸发出像是野心与得意一类的东西,让诸葛亮心中骤然蒙上了一层烟灰。
贾诩伏在地上,侧耳倾听。成队的马蹄声带来震颤,他站起来说:“丞相,追兵从东南两方包抄来了。”
曹操依旧直直望向东南,默然伫立。荀攸看了看四周众人焦急却无人敢开口,便上前劝道:“丞相带兵先走,有我等断后!”
“我誓与君等共进退,谈何先走?”曹操回说,贾诩知道他言不由衷,上前说:“我等留在这里等丕公子,请丞相务必先走!”
争执间,一骑巨马从远处狂奔而来,曹丕拖着司马懿滚鞍下马,扑倒在曹操膝下说:“父亲!敌军已经逼近了!快走!”
曹操凝视着曹丕,良久说:“你受伤了。”
“皮肉伤而已!”曹丕忙说,慌忙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和烟灰。
曹操转身上马,回首向众人说:“走华容道向江陵回撤!”
率残兵向西进行了一夜,等离开乌林,已经是黎明时分了。天空灰白,像燃尽的炭火。东南方向的上空仍旧有浓厚的烟灰缭绕不去,如巨兽黑压压盘踞在众人心头。灰色的天光让逃命的一行更暴露出狼狈,互相打量间,无一人衣冠整齐,而仓皇更从每副惨白的脸色中渗透出来。
临快到了松林,曹操才下令暂作停顿,点检残部,发现途中因伤残而掉队或倒毙的军士又有十之三四。冻馁中这个数量还在不断增加,但眼下显然不是痛惜失败的时候,吴军就在后面,风声鸟啼都令人心惊肉跳。
休整间匆匆埋锅造饭,天冷柴湿烟气缭绕却始终没有火光。晴暖的天色在一夜间没了踪影,风很大,吹得远近岩壁松涛阵阵,北风摇撼百草,更吹寒了人的肝胆,风里带着昨夜的烟火味,还有很重的潮意。
贾诩沉默着望向铅灰色的云天,轻轻摇了摇头。
火好容易起来,锅里有了热气,一众脸上也多了些人色。而饭还未吃到嘴里,雨点忽然噼噼啪啪地落了下来。荆襄的雨水大,即便在冬天,也是说来就来的,顷刻间就成了瓢泼。大雨浇灭了炊火,众人衣裳湿透,在雨里瑟缩,曹操急命向松林前行,以期躲雨。
众人在漫淹成溪的山路上刚踯躅行了半里路,忽然从山岩上传来一声巨响,一声未停一声又起,连绵不断的山洪挟着砂砾石块,顷刻间冲毁了狭窄的山路。
山洪冲击过的路面留下一道道沟壑,人马无法行进。曹操回顾雨中的残兵,下令以伤马填充沟壑,又命伤残羸弱的军士背负草木跳进水里。众人舍弃辎重,拽马踩踏才得缓缓通过。而这些伤兵,便再也未能从水中爬出来。
曹丕牵着雪骐,踯躅不前。他知道雪骐的铁掌已经在颠簸行军中掉了两个,马蹄被荆棘刺穿,走起来已经有些瘸了,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倒下。但他却没有办法让自己松开缰绳。
曹操正走到沟边,回头向曹丕望来。目光像雨水流进了他的脖颈,凉得他浑身一哆嗦。
“弃马!”曹操说。
“父亲,这马在乌林救过我的命,禽兽有情,我也不能……”曹丕在曹操的瞪视下想要缩起脖子,又强迫自己昂起头,“我要把这匹白马完完整整交给子建,不枉他托付给我。”
曹操似乎很轻地笑了笑,摇了摇头,转过身向前走去。
曹丕忙抚慰地拍了拍白马的脖子,小心翼翼地拽马走过水路。
曹军舍弃了大部分马匹与辎重,冒雨趟着齐膝的水,半里路走了几乎少半天才到松林。曹操拄着竹杖,抬头打量松林的地势,忽然放声大笑。众人冷不丁都被笑声吓得惊心,面面相觑不知何谓,最后荀攸上前小心问:“丞相可是笑追兵被路所阻,被财物所引,一时追不上来?”
曹操乐不可支,拍着荀攸的肩膀笑的喘不过去,半晌才说出话来:“我在笑周郎无谋,如果他分兵在此处一把火烧了松林,我们就是插翅也飞不走了!我若用兵,绝出不了这种纰漏!”荀攸听了,全然没有喜悦,更觉惊惧,忙望了望四周说:“此处易于埋伏,出路狭小,的确不宜久留。”正说着,一阵马蹄喧哗声从前方渐渐逼近,连曹操也陡然变色。
张辽许褚率骑兵从林中闪现出来。
众人看清了旗号,才知虚惊一场,长舒了口气。张辽许褚本是被先期派向江陵的,闻报说后方山洪,忙从半路折了回来迎曹操。
“丞相,前面路上会不会有埋伏?”刘晔问,乱发下苍白着一张瘦脸,全然不见了平日的精明利落。
“我虽然仅剩五万残兵,料周瑜也没有这么好的胃口吞得下,要伏击我,”曹操冷笑说,“我想他还要掂量掂量!”
话音未落,浓烟从身后的松林窜起。
吴军正面袭击曹军营寨后,溯江而上绕到堰虬的金沙堆,拦截并纵火烧光了曹军试图逃跑的运输船。周瑜打定主意要将曹军赶尽杀绝,但刘备显然不这么打算。关羽奉命率军追击,到了松林雨水已经停了,地上只余凌乱足迹,松林再向前就是华容道,依着刘备的军令,关羽放火烧了松林,便向回撤与张飞等一起聚拢曹操抛弃的马匹辎重,回头与刘备会合。
华容道是回江陵唯一的陆路,江浪涌上岸,江边的苇丛结着一线白色的残冰。苇丛内行着一队人马,衣甲凌乱,拖着长戈短刀,旗斾曳在泥水里,拄杖扶将地向西缓缓行进。
“你看,他们果然还是来了。”周瑜从山垭的岔口向下望去,杂木掩映下,曹操被烧成半截的红氅依旧醒目。
“刘备竟然没能追上他们!”鲁肃扼腕说,“幸亏你烧了金沙滩急绕到这里,恰恰及时。”
周瑜举起硬弓,拔箭拉满,遥遥对准红色的身影。
败兵迤逦而来,渐渐走进射程。周瑜却忽然把弓放了下来。鲁肃忙压底声音问:“怎么?!”
“我想杀他也许不和我的本意。”周瑜说。
“你怎么这时候忽然犹豫起来?杀了曹操,我们可以趁乱夺了荆州,趁势向北开拓,这怎么不是你的本意?”
“我想北上中原不假,不过曹操如果死了,北方瞬间就要大乱,而我们在荆州周旋,还无余力与北方诸郡角逐。何况西北重镇韩遂。。。等人物猥琐,如果他们趁机崛起,中原难保不会再四分五裂,生灵涂炭。”
鲁肃不由得笑出声说:“原来你这么看重曹丞相!说起来,你总不是刚刚才这么想的,大费周章派刘备追击,又把我骗过来是为什么?”
周瑜说:“我让刘备从路上追记曹操,也是牵制他兵力而已,笃定他根本不会下手。我请你来,因为你是吴侯的心腹,更是我的挚友,将来只会帮我作证,一定不会出卖我的。”
周瑜转身正要拽过马,却被鲁肃拦住:“其实你私心是想跟曹操在中原一教高下对不对?刘备固然险恶,你这样任性妄为,才真正是我江东的隐患。”鲁肃眼神严肃全无玩笑的意思,周瑜不由笑问:“所以你要为吴侯除害吗?”
鲁肃应声拔刀对准周瑜,又忽然哈哈大笑,弹了弹刀刃收了回去说:“开什么玩笑,你是江东的利刃与屏障,没有你,根本无所谓吴侯与江东。你想干什么我是拦不住的——我想也根本没人拦得住。”
一只飞箭猝不及防中向曹□□来,擦着他的脸颊飞了过去。众人大惊,四下寻找伏兵的影子,而张辽手疾眼快,已经飞起一箭射向箭来的方向。
一骑白马从杂木林中缓步走出,身后次第闪出一队兵将,举着周字大旗。马上人狮盔银甲,姿容秀丽,在曹操等人看来,却很是有几分眼熟。
“洛阳故人来送别丞相。”周瑜笑对曹操说。
曹操眯起眼睛望向周瑜,冷冷道:“这里是个伏击的好地方,可惜你太年轻,没有凝神屏息的耐心。或者是你太有信心了,以为可以这样也能生擒我?”
“我并不打算在此伏击,因为以我军兵力远远不够能围住你。”周瑜转向张辽,将箭抛回给他。“前番示假,丞相信以为真,此番诚心让路,丞相却疑有诈,实在令人伤心。”说着,闪开道路,“请过。”
曹军诸人面面相觑,全然不敢向前。曹操哼了一声,打马就向前走,曹丕忙追上,心惊胆战地走在吴军的夹道里。
周瑜驱马与曹操并排而行。
“如果我那晚认定使者就是你本人,你才会怎样?”
“我想,丞相会取我的性命?”
曹操大笑,抚着周瑜的肩背说:“你有容我的雅量,我反而还会不如你吗?我如果知道那是你,会带你回北方,回洛阳。你说过你生来不是个江东人,也不想在这块小地方白白糟蹋自己,所以跟我回北方,在我麾下助我一臂之力,早日天下统一,这不也是你我志同道合的宏愿?”
“丞相到了这步田地还有闲情游说我,委实令人钦佩。”
“不管你是不是诚心,这句夸赞我收下了。你现在是胜者我是败将,当然也不用再扯什么假设当初。下一步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夺取荆州。”
“所以如果我今天不冒险后撤而是呼唤江陵支援,你恐怕现在就已经趁虚而入江陵了。”
“昨天清晨我已经把一万步卒调到了江陵方向,可惜你不肯在乌林多盘桓些时间,没有给我截断曹仁的机会。”
“那你何不把我一步步押到江陵,让曹仁开门投降?”
周瑜一笑,回头指了指说:“因为我知道这里不止一把箭在对准我。我用不着胁迫你,江陵也自然拿得下。而且我现在也不想让你死,你的尸体太大,我一口吞不下,而周围的乌鸦太多了。”
“那你想让我什么时候死?”
“等着天下不需要你的时候,你就该去死。如果由我来结束,那自然更好。”
“可我不会被同一个人击败两次。”曹操傲然说。
周瑜听了微微一笑,却没有辩驳。
风中烧焦的味道已经淡了,只闻到江浪的潮腥。前方一片开阔,似乎可以远望见金沙堆粮库烧焦的残骸。也可望见浩浩汤汤的江水,挟裹战争的残余向下游奔涌而去。
“丞相,你说过人生壮美,恰如长河。”
曹操迎风点了点头:“我听人说你写了一首关于长河的曲子,倘若有机会弹奏给我听,我会为它做一首歌。”
“荣幸之至。”周瑜说,命兵将后退止步。曹操惊讶间只迟疑了一瞬,便头也不回领兵向西北绝尘而去了。
巨风里,江浪滔天,拍击冲刷着岸边的碣石。江水带来一切,又送走一切。
包括野心,抱负,希望,与失败。
作者有话要说:
☆、第 86 章
建安十四年,秋。瑜围江陵年余不下,所杀伤甚重。
曹仁是颗钉子,被曹操留下,深深钉进荆州之南。自建安十三年刘表骤然离世后,曹、孙、刘三方随滚滚浓云涌入荆州,顷刻间火聚烟张,樯橹成灰,尸横遍野。赤壁一役后,野心勃勃志在吞荆州灭吴的曹操确实最先离开的。这片南土不适合他,也不属于他。曹操走时留下了曹仁,楔进江陵南岸,以勉强掣住他跨有南北的宏图。然而这张残存的宏图也是脆弱的,在周瑜日复一日的猛攻之下摇摇欲坠。
荆州已入深秋。连日风急天高,青灰色的云笼罩四野。间有鸿雁从北飞来,在高空中刻下一道细浅的灰迹。
刘备屯在公安,派了糜竺到江陵北岸来。
糜竺当年许嫁给刘备的妹子刚刚在江夏过世,不过当他跨进大帐,风尘仆仆中却不见有什么悲戚的神色。
“都督别来无恙!”糜竺拱手笑道,眼周叠满笑纹,“我逢刘使君之命,特来看望都督!”
周瑜与他寒暄过,让上座位。糜竺又笑道了几句客套,暗中将大帐四下打量一番,倾身向前道:“豫州自与都督分别以来,一向甚为挂念,今日有意亲自前来,又有军务在身,特修书一封命我呈给都督。”说罢,从袖中取出一封帛书双手呈上。
周瑜从军士手中接过。看罢抬头,猛地撞上糜竺望向他凝神窥探的目光,糜竺忙低下头去。
“使君的意思我全明白了。只是军机要务,我须与程都督商议行事,仓促间不能回复先生。”
糜竺觉得脸上的笑有些发干,明知周瑜是推脱,却也无可奈何。好在这番话也没有说死,犹给他留了几分希望,倒也不算最坏的情况。
当晚,糜竺被挽留下筵席招待。
“刘备要拿一千人来换我的两千人,可笑吗?”周瑜命军士把帛书递给吕蒙,甘宁忙也凑过来看。
“但都督却不得不借给他。”吕蒙几眼看完,递给甘宁。
“是啊。”周瑜叹了口气,站起来说,“刘备的小聪明让人很难招架。”
“为什么?”甘宁读完仍一头雾水,不忿问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