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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不大的房间里转了一圈，渡边大呼小叫了一通，成功地让遥额上的黑线铺成乌压压的一大片。最后，他大咧咧地坐到了床铺边上，拍拍身旁的位置，反过来要招待遥坐下。
“别这么紧张，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他笑眯眯地看向青年，谁知对方只是瞥他一眼，随后便落座在一旁的靠椅上。“放轻松一点嘛，七…濑…君？我又不会吃了你！”
遥还是没说话。渡边看看他，颇有些尴尬。
“我就是闲着无聊逛到这里，顺便来看看而已，但好像不太受欢迎啊？明明小松冈不在嘛……”
“并没有。”眼角抽了抽，遥总算有了回应，随后像是想起什么，他坐直了身子，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渡边先生，可以问一下吗？关于……‘旷训’的处分。”
渡边摸了摸下巴，饶有兴味地望着对面的年轻人。
“哦？原来还在担心这个。这么说，”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小松冈没告诉你吗？按照队规，他原本要被扣掉这个月的一部分薪水……我就当他用来付房租好了。所以呢，就又给了他另外的惩罚。”
遥微微一惊。
“哈哈哈，你看你又紧张起来了。我有那么可怕吗！又不是松本那家伙。”渡边笑起来，伸手拍了拍遥的肩膀，“安啦～！我是看他这么喜欢偷跑旷训，就干脆罚他比完这场后，禁训一月……怎么样？够严厉吧！”
遥愣了愣，似乎有些明白了渡边的用心，稍微松一口气，面容也渐渐舒缓下来。
“就说小七濑也会赞成我的处罚决定对吧～？”把青年的表情变化全部看在眼里，渡边挑挑眉，表示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又用十分随意的语气问道：“对了，说起来，昨天小松冈是什么时候到家的？”
“七点多吧。”这一次，遥没多想便给了答复。
“哦？是吗……”渡边稍稍皱了皱眉，但很快就恢复了先前的闲适模样，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啊，时间也不早了，我就不耽误七濑君沐浴休息了。不过可不要睡过头，晚点要集合去参观新馆，别忘了哟～！”说完他便站了起来，整了整衣衫就要走。
遥忽然叫住了他。
“请等一下。”遥也站起身来，“渡边先生，还有件事，我想知道。”
“什么？”
遥没有马上回答。渡边回过头去，发现直视着他的青年蓝眸闪烁，像是有些迟疑，却又一脸认真。望着那张绷紧了的年轻的脸，他的神情也逐渐变得微妙起来。
***
6月中旬，这一届世界游泳锦标赛正式开幕，在这个稍显清凉的初夏，在这座曾举办过多届各类赛事的古老城市里，再次点燃了激扬着水花的竞技热情。
接下来的两周半时间里，来自全世界近200个国家、约三千名运动员参加了跳水、游泳、水球、花样游泳等比赛项目，并将在月末迎来各个项目的终极之战，决出这场战役中坚持到最后、攀上每一座梦想之峰的胜者。
游泳项目的比赛安排在第二周进行。松冈凛这次报名的项目不多，且全是个人项目，包括男子100米、200米蝶泳和200米个人混合泳，大约是一开始就打算集中突破，全力以赴，一举拿下梦寐以求的金牌。
按照赛程安排，首先进行的是200米蝶泳和200米个混的预赛，分同一天的上下午进行。凛的状态看起来不错，两个项目都轻松地拿到了半决赛的入场券。而这一回，遥也一场不落地跟了全程，与其他同来的亲友和等待上场的运动员们一起，努力地寻找观众席上最好的观赛位置，尽力给予参赛者们最大的鼓励——虽然他依然很少开口呐喊。
只不过，凛一站上起跳台就全神贯注在了比赛上，居然一次也没有回头与遥的视线交接。
但这不要紧。
对遥来说，只要能在现场默默地注视着就好，只要那个熟悉身影的每一个动作，弹拉泳镜绳、俯低身体、起跳、入水……一个不差地尽收眼底，让他能确认一切都进行得顺利，他就由衷地感到高兴。何况凛在开赛前就对他说过：
“不管到时你在哪个位置，遥，我都能感觉到你的目光，用不着看。信不信？我和以前也不一样了。”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凛没有说，遥也没有问。不过他心里倒确实隐约觉得，凛说的一点没错，而且也许……他们两个人，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然而在半决赛上，凛遇到了劲敌。
那是一名来自澳大利亚的选手。这个人也参加了包括个人蝶泳、混合泳在内的几个项目，只是预赛时并没和凛对上，大家也就没有对他给予过多的关注。但在得知200米蝶泳和个混的半决赛都被分在了同一组时，凛稍微惊讶了一下。
“居然是DF，这家伙……”他却只是低声嘀咕了一句，没再说别的。
后来，遥是在比赛开始前，才从突然出现的松本教练口中得知，那人原来曾是凛在澳大利亚留学时同一学校、同一水泳队的前辈，大卫·菲利普（David Philips），外号“flying fish（飞鱼）①”，后来不知怎么就简化成了DF。而之所以被安上“飞鱼”的绰号，就因为他最大的优势是弹跳力极佳，出发跳水又能跃得很远，蹬离时就如同在空中飞过一般。据说同时间起跳的话，他一入水就能和其他人拉开至少半米的距离，加上能迅速调整身姿开始滑行，等到正式展开规定动作时，他与同组其他人间的差距几乎能拉到两三米。
“不过耐力和其他技巧一般，所以多数时候都是比短距离快游。说起来，我记得他还拿过几块50米和100米项目的世赛奖牌，金银都有。”松本教练一边说，一边眯着眼眺望泳池。本组比赛还没开始，运动员们尚未出场，工作人员们正在对赛场进行再一次的检查准备。“前几年传说因为年纪大了，他打算退役，所以好几年没见他参加这样规模的赛事，连上次在他们主场的友谊赛都没出现……倒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碰上，还和那小子比到了一块。”
“诶？但这是男子200米蝶泳啊……这么说，他不是松冈前辈的对手了？”同在观战的野崎好奇地问道，“毕竟这不是他的最强项，预赛成绩也不如松冈前辈。 ”
“按道理是这样，”松本点了点头，语气却有些不确定的样子，“但是你看，他依然比进了半决赛。还有，别忘了，他曾和松冈一起游过，在那个时候……”他停了停，瞥了一眼旁边的七濑遥。
遥一直在听，松本停顿的这一句，他也瞬间理解了个中含义，不由得微微一怔。
“……我曾经听说，松冈那时从没赢过他这个前辈，无论短距离快游还是别的。因为起跳的时候就输了。”松本没等多久就继续说了下去，也进一步证实了遥的想法，“那么今天呢？按照松冈这几年苦练出来的数据，我倒是还有点把握。问题就看他自己……”
野崎也愣了一会，随后摆摆手努力地笑着说：“那、那毕竟过了这么久了嘛，松冈前辈也今非昔比了。何况从目前的数据来看，那个DF也不是太强的样子……”
“而且岁数也大了。”忽然从旁边冷不丁冒出了一句话。是之前一直沉默着的西田彦。
“唔……不过，这就是问题所在啊，小鬼。”松本托着腮，浓厚的眉毛也慢慢地皱了起来，“而且，松冈那小子……”又打住了，没有说下去。
野崎一头雾水地正要追问，恰好这时广播响了，通知比赛即将开始，他的注意力就全被吸引了过去。周围也顿时安静不少。
然而，七濑遥却怔住了，松本的话让他蓦地想起了什么，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慢慢将目光投向场下，只见运动员们正一个个随着报幕声走上赛场，迎接将决定他们能否进入总决赛场的淘汰之战。
***
“现在将进行男子200米蝶泳第三组的半决赛。第一道，尼尔森·肯特，英国。第二道，卢卡斯·施耐德，德国。……第五道，松冈凛，日本。”
听见自己的名字，松冈凛冲亲自负责他的总教练渡边点点头，从Warm…up Area（热身区）出来，走向第五泳道的出发台。
“……第六道，大卫·菲利普，澳大利亚。……”
凛正在台前做着伸展运动，这时顿了一下。回过头去，一个棕色头发、身材魁梧，皮肤泛着健康的浅棕色的高个男人正大步朝这边走来。他的表情微微一变。
“Hey，pal，果然是你！”
“……啊。也果然是你，DF。”
“又冲进了半决赛，不简单嘛！没想到几年不见，you’ve improved so much（你进步了这么多）！”
“You’ve improved a lot too（你也一样），前辈，”凛回应道，“in speaking Japanese（在说日语方面）。”
男人不禁失笑。
“哈哈，really？谢啦！其实刚才在warm up的时候就看到你……”
“我以为前辈这次是奔着短距离金牌来的。”
“哦，那个啊，”DF顿了顿，“怎么说呢，反正都有了。所以想要做些不同的尝试啊，趁还有时间。”
语气听起来像是随口一说。凛瞥了他一眼，那双深褐色的眼睛正紧盯着泳道，眼底流动着某种情绪。
是对胜利的热切渴望吧，以及……
凛的红眸一闪，暗地里咬了咬牙。
哨声响起，运动员们开始陆续站上起跳台。凛也一步踏了上去。
“我可不会放水。”他忽然低声说道。
“哈，这句话该我说才对吧，”DF似乎轻笑了一声，“玲玲（Ring…ring）？”
凛的眼角微微一抽。
“那就拭目以待。”说着，他拉下泳镜戴在眼前，“还有，玲个鬼啊！是松冈凛（Matsuoka Rin）！”
话音刚落，裁判就吹响了预备哨。凛面色一敛，伸手一弹泳镜绳，俯下｜身去。
下一秒——
“啪！”
枪声一响，运动员们蹬台起跳，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弧线后，以极细微的时间差先后入水，并迅速打着海豚腿，开始决定初始优势地位的滑行。
看台上的气氛也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好快！松冈前辈的入水角度太棒！”野崎忍不住叫道，“但是等等，那个人？！”
“啊啊，果然。那家伙的出发跳水太漂亮了。……”
野崎的惊呼和松本教练的感慨一字不差地落入遥的耳朵。但他没吭一声，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赛场。
没错。凛的起跳和入水的确十分顺利，海豚腿的游姿也干净漂亮。结束滑行，加入蝶泳的划手和腰部动作后，就更加呈现出一种侵略性的美感，每一次起伏，都像是一头巨鲨跃出水面，等待着给予猎物最后一击。
但这是场以速度论胜负的战斗，再完美的姿态，落于人后就毫无用处。
现在就是这样。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有道身影仿佛凭空出现在凛隔壁的泳道，并迅速向他逼近。等定睛看时，这人在17、8米的地方突然就超越了凛……不，是超过了所有对手，甚至将其余七人都远远甩在身后，瞬间排在了第一位。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游在第六道的快游好手，“飞鱼”DF。
“喂喂，真的假的，他怎么做到的！……松冈前辈会追上的吧？！”
“笨蛋，你们没注意看吗！除了弹跳力，那家伙的反应很快，身体的协调能力也相当强，所以明明入水稍有些深了，但能靠快速的打腿和腰臀部力量浮起来——不愧是短距离项目的悍将，爆发力果然非同一般！……
“好，开始换气了。你再看他的蝶泳动作。腰臀部的优势刚刚说过了，他的手臂力量也很强。也许打水的速度并不那么快，但手脚配合得很好，每一次起伏都能游出相当不错的距离……”
“诶？”野崎似乎惊住了，“可是，明明松冈前辈的节奏掌握得更好，划水时手臂的展幅也刚刚好啊？应该不……啊，糟了，第一个50米马上就——触壁！回游！啊，松冈前辈！加油啊——”
凛的第一次触壁明显迟了DF一些。双手推离池壁转身前冲的时候，对方已经甩开了他三四米远。
但这还不是最糟的。
在看台上可以看得很清楚，本组预赛成绩最好的第四道选手在这一次触壁中扳回了一些，目前已追到了DF身后不远。凛的位置排在了第三。
“松冈前辈，不会……”野崎不由自主地喃喃念着。
“不会认输的。”又沉默了很久的西田立刻打断了他，声音里却潜藏着一丝不安。
不过，水中的松冈凛的确憋着一口气，奋力地向前游着。他还没有认输。
在水下用余光盯着左右两个对手的身影，他咬紧牙关，拼命按捺住心头蹿起的那股无名怒火，尝试让自己的身体更好地适应水流的冲击，努力地保持最好的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