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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秦一嗤笑道,“人已经死了,你来认错又有何用?若是认错有用,还要衙门干什么!”
这却是不想草草了事。李氏早就估算了这一点,为了儿子,她便是跪死在这里,也不怕什么的。想到这儿,她终于张了嘴,“却要如何?”
“我们少爷从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你被关入郊院,我们家老爷救你一命,你儿子水灏当初受险,我们少爷救他一命。还有我们老爷,您家欠我们整整三条命,您贵为端郡王的侧妃,秦家门户低微不敢让您赔命,就在我们秦家门口跪上三日吧,也消消你的罪孽。”秦一顿了顿道,“我们家老爷的遗言便是‘我悔了’,少爷说不想跟你家有任何牵扯,当年到端王府郊外园子里和端王府中的钱财物品都有单子,你再将东西还上,咱们两家便算扯清了。”
这事儿听着却是简单,若是传出去也是秦钟大度。这并非秦钟心慈手软想要放过李氏,而是如何能让李氏更难受,顺而能让水灏更难受。磕个头就走算什么,死了儿子还是少块肉,难不成秦业便活了吗?那才是最简单的惩罚。
显然,李氏没有其他的选择可选,要不她答应,要不她回家。可端郡王不会让她转身就走的。
果然,李氏还是点了头,“好。”
秦一客气道,“既如此,您也请个管家来,账毕事清,今天先将这事儿了结了吧。明天鸡鸣之时,您再过来。”
待到李胜到的时候,秦府门口正乌泱泱的围着一群人。
他拨开人群进去一瞧,十几个大汉穿着孝服站在大门口,各个身强力壮,怕是有以一敌十之力,他们身后摆着十几口描花的红箱子,纷纷敞着盖儿,里面空荡荡的,连个垫箱底的布都没有。这是等着他们还钱呢!
秦一站在台阶上,手中拿着张单子,正扯着嗓子喊道,“壬寅年三月初二,送南郊园内管事白银十两,上等棉布一匹,见李氏一面,留银四十两。侧妃,此帐可对?”
李氏点头,“对。”
“壬寅年四月二十二,李氏病,送南郊园内管事白银十两,见李氏一面,留老山参一根。侧妃,此帐可对?”
李氏点头,“对。”
“壬寅年五月十五,李氏病,送南郊园内管事白银十两,请大夫三位,诊费、药费十七两。侧妃,此帐可对?”
……
秦钟站在大门后,扶着秦可卿,身后跟着秦十六等秦家老奴听着外面的声音。
十二年,十二年秦家的仁义哪里有这么好还的?
我的爹爹,不惧怕端王权势,拿出自己的养老银子,甚至当去了家里的财物,为你奔走,救你于水火之中,不但让你留下了性命,还有了东山再起的希望。
可你是怎么做的?
你与你的儿子是怎么回报我们的。
姐姐虽然回家但至今未得自由之身,能否再嫁犹未可知;爹爹被气身亡;而自己苦读而来的功名也灰飞烟灭。
秦家因你们母子而家破人亡,这仇这恨,他怎能平?
但凡他活着一日,便是化作咬人的恶兽,也要一口一口讨回来。
他爹爹在天上看着呢!他要让所有人知道,李氏和水灏是如何亏欠他们家,他秦家又是如何讨回的。
整整十二年的单子,哪里是一时能念完的。而随着时间的增长,越来越多的人聚在了秦家门前。
开始时还不过是看热闹,悄悄地听着,而随着那单子越念越长,后面甚至出现了不止一次的“当”字,那议论的声音便是怎么也压不住了——“好人没好报,竟救了如此白眼狼”,“人心不古”,“活该”……
最重要的是,每念上一句,秦一都要抬起头来问一句李氏,“侧妃,可属实?”
开始时李氏还能点点头,而如今,随着指责声越来越大,她已然站立不稳,整个人都靠在了身旁的丫鬟身上,便是看不清表情,肩膀也在颤动,可这单子不过才念了五六年。
李胜皱眉看着眼前一切,不知该如何去劝。秦家错了吗?秦家又有哪里错了!
正想着,却听着香蕊惊呼一句,“夫人!”
便瞧着李氏猛然喷出一口血,身子晃荡了两下后,委然倒地,连带着香蕊也跌在了地上。
李胜赶忙吩咐手下人去请大夫,自己则慌忙跑向前。香蕊抱着李氏冲着面无表情还在念的摘星哭道,“够了吧,够了吧,你们究竟要逼我们到什么地步才肯停下来!”
这话说得太没道理,李胜想要阻止已然来不及,却听见摘星喝骂道,“在我们老爷的灵前说我们家逼了你们,你的良心何在?若非你们……”
这话并未说完,李胜便阻挡了下来,李氏来此便是要将水灏做的事都拦在自己身上,罪都受了,若是再将水灏牵扯进来,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他一边示意香蕊同其他人将李氏抬到车上,一边走到秦一面前道,“气也出了,她毕竟是端郡王府的侧妃,若是闹出人命来,总是不好,秦大爷日后还要在京中立足呢。财物这边立时办好送过来,你看如何?”
这话虽是对着秦一说,其实是对着里面的秦钟说的。这种时候,秦钟不可能不守着。
果然,便有人出来对着秦一耳语几句,秦一这才将单子一合,递给了李胜道,“不用您家送,担待不起,我们自己去拿,小子们,将箱子抬起来,去端郡王府拿咱家的东西。”
李胜瞧得瞠目结舌,知道这事儿秦家是不准备善了,这十几口缠着白布的大红箱子,若是这么扎眼的抬去端郡王府,李氏不说,四公子又如何自处。
他一把抓住秦一的手,哀求道,“我马上送来,别……”
谁料,秦一竟是还有句话,一把反拉住他,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家大爷说了,当年秦家是怎么救你们的,日后秦家便会怎么弄死你们,欠债还钱,欠命还命,欠了秦家的,一分都不能少。”
秦一不过年过半百的老头,又念了半日的单子,气势并不够,可偏偏是这几句低声又无气势的话,竟是愣生生让李胜出了身冷汗,他抬头看,素幔白帏的秦府,正阴森森看着他们。
三月的京都,无花无树,街道上一片土黄颜色。秦家人披麻戴孝抬着十几口红箱子一路从秦家住的胡同,穿过最热闹的前门大街,洋洋洒洒到了端郡王府门口,十几个彪壮大汉守着开着的红箱子,等着端郡王府还债。
围观者众,期间更有秦钟请来的三姑六婆,一时间刚刚的事情便传遍了。
端郡王妃因着这事儿早早回了府,此时听着信却忍不住地笑了,旁边的薛妈妈哼道,“活该!这等忘恩负义的东西,就该这么整治她。”
听了这话,王妃却哼道,“不过是个后宅女子,整治了他又如何,老四照样得宠。否则的话,这事儿就该让他担起来。”
薛妈妈听了,知道王妃是为大公子担心呢,大公子身为嫡长子,乃是王妃的命根子,自幼受的便是最最正统的教育,为人处事皆好,若是说起来,是个最好的接班人。可惜的是,自家王爷心大,大公子的中规中矩便成了没用,而二公子和四公子一个阴狠一个手辣,却是得用。
瞧了王妃又沉下的脸,她便笑着说,“这事儿不简单,若是李氏好着,四公子自然是忍着,若是李氏……”
这话未说完,王妃便已豁然开朗,传令道,“既是李侧妃自己欠下的债,断没有用公中之物偿还的道理,让人去她院里查,赶快将人家秦家的东西换回去,孤姐弱弟的,可怜啊!”
这话一说,外面立刻有人大步去了李氏住的群芳院。
79
此时李氏刚被抬回府;府内已经有太医在候着;把了脉后;太医才道;怕是怒极攻心;命是无事,只是要好好将养。
水灏呆呆的站立在李氏的床头;当初他气死了秦业被莫邪带了回来,李氏知道后,趁着他心神不定不肯出屋;让人将水泼在了秦钟身上。那是他时时刻刻心中念着的人,他却不能为他辩驳。
而如今,李氏去秦家道歉,他明明知道钟儿不会简简单单放过他们,可为了日后的前途,他听了李氏的话。可现在,李氏倒下了,被钟儿的法子气得倒下了,这是她的母亲,他却不能为她讨回公道。
屋内人来人往,水灏仿若看不到,他似乎很有本事,却从来都一事无成,他想对他们好的人,却偏偏害了他们。他当即便想去秦府,可惜端郡王生怕他再惹事,专门找了人盯着他,他竟是半点自由也未有。
李氏这边好容易忙完了了,李胜却是守在外院着急,秦家还在外面等着呢!他们倒是不说话,可顶不住围观的闲汉们七嘴八舌,如今已经开始编排起李氏了,虽然驱散了不少,可传言这东西,永远都是禁不住的,你驱散了,在无人看到的角落,怕是传得更厉害。
此时,却见王妃身边顶用的李妈妈带着人从正门出来,他心里一惊,生怕王妃插上一脚,谁知好的不灵坏的灵,李妈妈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道,“呀,李管家真闲,居然在这里看热闹。”
未等李胜开口,便施施然走下了台阶,到了领头的秦一面前,大声说道,“若非您家找上门来,我们却不知竟有此等事,王妃吩咐了,李氏所欠秦家的东西,必会一一奉还。不知可否借单子一用,我们照着单子一一还来。”
秦一身上早有备用的,先道了谢,又将手中的单子和好规规矩矩地递给了李妈妈,李妈妈这才走回了府门,只是临进门之前,冷冷地瞥了李胜一眼。
李胜何等人,当即便知道不好。跟着一同向着内院走去,他平日里便是李氏得用的管家,一路上到没人拦着他,可是还未到群芳院便听着四公子的一声怒吼,“你们好大的胆子,这也是你们能动的地方吗?”
水灏近几年受宠,早非当年那个无人搭理的四公子,平日里他一个眼神,便有人吓得不敢动,今日这般大怒却是极少。李胜快走两步,超过李妈妈,慌忙进了院子,一进去却瞧着,院内竟是聚集了十来个丫鬟婆子,规规矩矩地站在院中,王妃身边的薛妈妈则是很无奈地对着四公子道,“四公子,这也非我们所愿,当年秦家砸锅卖铁救了侧妃的命,如今侧妃倒打一耙,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人家怎会不着急,只让还东西不让赔命已经是仁慈了。”
瞧着水灏脸色愈加难看,薛妈妈却没有闭嘴的打算,两眼瞄着李妈妈回来了,又道,“你看,单子都取了来,四公子不信,可以自己看看。”
李妈妈的单子已然递了过来,不过交到了薛妈妈手上,薛妈妈一一翻了看,若说当初不过是为了帮王妃打击李氏和四公子,可当看见那长长一串整整十二年的资助单子,还有不少地方写着当字,她心中也不禁狠骂,果真是没良心的白眼狼。脸上神色不禁又冷了三分,冲着水灏道,“四公子,您瞧瞧单子都在这里,难不成还要欠债不换吗?”
水灏这才将单子拿了过来,一一扫过上面的数目,前几年怕是秦家有钱,搭进去的钱也多一些,多是秦业的未去世的夫人,他的姨奶奶出的面,后来有几年,秦家八成经济一般,当了不少东西,一直到昭和三十八年,李氏回京前三个月,还送过一次东西。
水灏当然知道当初秦家怎么助了他们家,当年李氏一回府接了秦家姐弟来之前就曾一一告诉他过,当时李氏说的是,若是有机会,此等大恩大德一定要报。可看了单子仍旧觉得震撼。
而如今,恩成了仇,秦家讨上门来了。
可是,人是他气死的,诬陷秦钟气死亲父是李氏所做的没错,他心疼秦钟恨不得撕心裂肺也不错,可是,那是他娘,他不能任她遭人欺辱。
他张了张已经干裂的嘴,“东西自然要还,到我院子里去拿,不够的让四奶奶填齐,一样也不会缺。”
薛妈妈早就料到这些,若是真去了水灏的院子,这事儿就闹不下去了。她微微有些作难之色,冲着水灏道,“四公子不是奴婢不知道变通,实在是王爷发下话来,李氏违心背德,实乃大恶之人,让她自赎自孽,公子,您若帮了忙,侧妃怕是一身债孽,还都还不清了,日后,如何见他那仁慈的姨和姨夫。”
说罢,薛妈妈便一示意,李妈妈当即带着院中等了半日的人,推门而进李氏的房间。水灏还想拦,李胜却扑出来一把抓着他,劝道,“公子,您要想好,这是王爷发的话,谁也抵抗不了,您摘在外面,总比一起趟进去了强。”
抄家。
十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丫鬟,一间屋一间屋的闯进去,将李氏的丫鬟们赶到一边,不值钱的瓷器砸了,绸缎扔了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