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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却是说得小时候的事儿,秦业虽然将秦钟看得跟眼珠子似得,可他毕竟要去衙门办公的,平日里便是秦可卿哄着秦钟。秦钟小时便长得十分精致,跟个妹妹似得,秦可卿如何能不疼他,两人自是关系亲密。
如今想起那些小时岁月,却恍如眼前,秦可卿忍不住道,“那时可是太调皮了,明明单薄的不得了,却是爬树上墙什么都敢干,我倒是日日提心吊胆,生怕你伤着了。”
“姐姐就爱操心。”秦钟哼道。
姐弟两人又是说了会儿,待到在无话可说时,秦可卿才突然郑重起来,握住了秦钟的手道,“钟儿,那些身世都是镜中花,水中月,于我来说,并未有任何意义。你若是要借着我这身份做些什么,便放心去吧!我并非不知好歹的人,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谁将我推入火坑,谁将我救出生天,我心里明白得很。”
说这话时,秦可卿万分郑重,秦钟知道,她这是下定了决心,站在自己身后,只觉得心中暖意肆流,点了头道,“姐姐放心。”
秦钟所要办的那事却需天时地利人和,自然不能操之过急,他心中有数,便给荣王传了密信,至于何时开始,还要看荣王的命令。倒是戴榕,因听着秦钟的提点,便与冯瑞打了招呼,要去刑部大牢提审赖升。
戴榕原本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如今荣王上位,这等前朝红人最是容易失宠,冯瑞因着审判许岚之事,得了荣王不少青眼,对戴榕便有些懈怠。
那牢头哼哼唧唧地说道,“戴大人要见人,若是原先也不算什么。只是荣王殿下刚刚下了手谕,说是严守成规,小的哪里敢放人进去?戴大人还是莫为难小的了。”
这般推辞戴榕怎会看不出,一出了牢门,那寿儿便气哄哄道,“若是原先,怕早是撅着屁股去开门了,如今竟是这般推脱,定是那冯瑞老儿狗眼看人低。”
戴榕啪的一下赏了他一个大脑瓜嘣,骂道,“冯瑞是从一品的大员,比你家二爷我没撤职的时候官还大呢!老儿老儿的,你不能去了名字再骂?”
那寿儿当即认错,又开始叽里咕噜地将冯瑞变着法子损了半日,倒是让戴榕心情好了不少,他原本是皇帝心腹,又被罢了官,若是突然起复,怕是皇帝心中有所想法,为了稳妥起见,荣王便未曾给他安排职务。如今瞧来,复职不太可能,求个手令倒是可行,待他一鼓作气将身世之事查明,也好无牵无挂跟着秦钟去金陵。
想到此,戴榕便去了荣王府中。荣王如今监国,却是比原先忙碌了许多,好在荣王府的管家刘宏知道戴榕与荣王的关系,速速的将人迎进了外书房中,上了茶后道,“戴大人怕是要等等,王爷那边如今还有不少大臣呢,依着这几日的样子看,怕是要到戌时才能散了。”
戴榕笑道,“无碍,你去忙吧,我等着便是。”
果然,待到戌时二刻,荣王才颇为疲惫的推门进来,瞧着他便道,“你终于肯出门了,怎的,闲不住了。”
戴榕回道,“却不是这事儿,是我想查查我那身世,不过要去刑部提审几个人,求您给个手谕,我也好名正言顺。”
这话说得却是生分,荣王与他自幼相熟,如何听不出来其中的疏离,他自是知道一旦大位已定,这不过早晚之事,便叹了口气道,“你这是何苦,以你的性子,怕是在刑部那里碰了钉子吧,冯瑞那老儿最是见风使舵之辈,你如今无官无爵,他怕是不肯放你。”荣王坦诚道,“咱们是姑表兄弟,又是一起长大,你何苦跟我还绕弯弯?”
荣王一向善于揣度人心,戴榕也没想着瞒他,只是不愿说罢了,听着这话,便道,“我不是跟你生分,而是瞧你忙,不想让你分神。”想了想他又道,“你也知道,我自小便对自己的身世起疑,如今知道了个大概,却还是想弄清楚当年究竟是何事。也算了了心愿吧。”
这事儿荣王心里有数,自不会驳回他,只是戴榕却是可用之人,如今不能入朝为官,自己便少了个臂膀,于是劝道,“其实你已自立,又有了秦钟,你母亲那边的事儿再多也不过是幼时记忆罢了,便是你查出什么来又如何,她终究是你母亲。如今我马上将要即位,太子党和端王党牵连了不少朝廷大员,正是用人之际,倒不如你将心思放在这里,若是出了成绩,怕是你母亲便回心转意了。你那一兄一弟资质都一般,怕成不了大器。”
戴榕、庄季书、秦钟都是荣王的班底,若是真想出力,怕是高官厚禄在未来十几年内都可得。可狡兔死,走狗烹,他与秦钟早已商定,借着陪他回金陵守孝之事,日后便不再回京。因此,听着荣王的话,他只是笑道,“你也知道,钟儿如今正是心情不定之时,我却要多陪陪他,还是等等吧。”
话已至此,荣王此时还不是登上了帝位变得无情的皇帝,那点兄弟情义看得颇重,自然不好勉强,便点头道,“罢了,我也不勉强你,我给你一道手令,就说让你代我问案,可随意出入刑部大牢。”
89
却说赖升被宁国府扔出了当了替罪羊;纵然宁国府待他家恩重如山;可赖升想着自己将要为此送了命;心中怎甘心?只是此事已定;他又无力更改;他们赖家还靠着宁国府过日子,只能日日在牢中叹气。
其实让赖升吐出真话;有两种方法,一是直接审理,这样赖升到可能闭嘴不谈甚至借此提条件;不过速度快,二是找个犯人套话,这样倒是妥当点,不过时间要长些。
戴榕如何愿意久等,第二日便拿着荣王的手令去了刑部大牢。那牢头瞧见戴榕又来了,便堆出一副笑脸,有些为难地道,“戴大人,你何苦为难小的,若是能放您进去,小的如何敢拦着……”
这话还未说完,寿儿便将那张手令贴在了他眼前,训道,“这是荣王殿下的手令,还不速速开门。”
那牢头将手令仔细揉眼看了,才知道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这手令权力不小,眼前这人哪里是失势,怕是与荣王的关系相当好,他赶忙带着戴榕向着牢中走去,边走边道,“赖升是死刑犯,如今关在最里面,您看……”
“找个单独的房间,带着他过来。”戴榕吩咐道。
那牢头一听,立时应了下来。先将戴榕安顿在一间刑房中,又去领了赖升过来。此时那赖升正睡得迷迷糊糊,听着有人要传讯他,心中还道案子已然定了,怎的又有人找他?
当瞧见戴榕时,赖升眼睛顿时眯了起来。
要是宁国府有什么秘密,怕是没有赖升不知道的。戴榕的身世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他那时又是贾珍的贴身小厮,自是清楚,眼前这人就是贾攸的亲生儿子。
想到此处,赖升顿时有了绝处逢生的感觉,人也清醒了,带着那镣铐刺啦刺啦地走到了戴榕面前,问,“戴大人?”
此时牢头已然被寿儿请了出去,整个刑房就剩他们两个人,戴榕指着面前的凳子道,“坐。”
赖升坐下后,却是先发制人,冲着戴榕道,“戴大人怕不会平白无故找我这个死囚犯,不知想问什么?”
戴榕不动声色,“怎么,你知道?”
“知道!”赖升心中松了口气,人也放松了许多,身子趴在那张桌子上,冲着戴榕道,“知道的还不少呢!看您拿什么价钱买了。”
戴榕微微笑道,“贾攸怎么死的,知道吗?”
听了这话,赖升心中却是一咯噔,这事儿他真知道,而且就是他做的。此事若是戴榕知道了,怕是未待到秋后斩首,他便要死在这里,这生意却是不能做。他脸色微变,但很快就收敛起来。又是那副模样,笑道,“溺死的,这谁不知道。”
可戴榕是干什么的,他本就是掌管密信,对于刑讯更是在行,赖升刚刚脸色的变化,更是看在了眼里,此人果然知道。他哼道,“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贾攸到底是怎么死的,你说,我让你舒舒服服活过这几个月,你不说,我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淡淡地看着赖升,“怎的,要不要试试。”
他声音并不大,赖升却不敢不信。他依旧那副样子,颇为无赖地说,“都说是溺死的,我哪里知道别的。”话音一落,戴榕的手便捏住了他的脖子,不过轻轻揉捏,赖升便面部充红,只是戴榕深知这种人不见棺材不掉泪,手中力量还越来越大,赖升便觉得自己呼吸不畅,怕是要憋死在这儿,他梗着脖子,眼睛瞪大直直地看着戴榕,一双手也扒住了戴榕的手,试图让他松手。
可戴榕的手劲怎是他这般酒囊饭袋能够相比的?
不过几个呼吸,赖升的脸便变得紫青起来,怕是知道今日不说便交代在这儿,赖升终于万分艰难地点了头,戴榕这才松了手。
脖子间猛然松开,赖升立时瘫在地上狠狠咳嗽了几下,缓了约一刻钟后,他方才恢复正常,此时也不敢瞒着,只得说,“是贾珍,珍老爷当年约了攸老爷喝酒,趁着他喝醉了,同奴才一起将他推进水塘里去的。”
竟真是贾珍下的手?戴榕不由皱起了眉头,究竟是为什么呢?他一把踩住赖升的手,再问,“为什么?”
赖升却猛地摇头,哭道,“这些事情老爷怎会告诉我,只是让我去做罢了。”他微微抬头,瞧着戴榕一双眼幽深幽深的,心中便说不出的害怕,此人却是个很角色,他心中明了,若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怕是今日真交代在这儿,当即又道,“不过那段日子,老爷却是忧心忡忡的,总是不停叹气,说宁国府这下子要倒霉了,对攸老爷也没什么好脸色。对了,贾攸老爷死前两日,老爷曾去了趟宝石斋,回来便将自己关了一日一夜,第三天,让小的去请了攸老爷。”
宝石斋戴榕却是知道,这正是静雅公主手下的铺子,京城中最为出名的古董铺子,不过因为京官不得经营私产,这铺子却是挂在个商人名下的,一般人并不知道幕后东家是谁。赖升能说出这些,怕是没撒谎。
只是,此事不能问静雅公主,唯一能问的却是贾珍,想到这里,他一脚踢开了赖升,带着寿儿急匆匆向着宁国府去。
秦可卿那事儿虽然刮起了风,但终究没多久就散了,因此宁国府的日子过得算是平静。此时尤三姐不知何故,前几个月偏偏说要梦见死去的爹了,要为亲爹祈福,便去了京郊的尼姑庵,也不让人看,也不肯回来,倒是让贾珍没了趣,好在贾蔷还在,偶尔做对假凤凰,日子倒也能过。戴榕来时,贾珍正搂着贾蔷听戏呢!
听着门口来报,贾珍仔细想了想,自己与那戴榕不过见过一面,此人帮着秦钟,将自己送到了步兵衙门的大牢里,想着便生气,便想吩咐不见,可惜那小厮又道,“那戴大人还带了句话,说是若不想贾攸的事儿露出去,尽管不见。”
贾珍的手边颤了颤。
当年事你说他后悔吗?他自是不的,但贾攸毕竟是他的堂兄弟,两人自幼一起长大,生生将他淹死了,他说一点感觉没有,那亦不是。可是,这事儿他做得隐秘,除了赖升那夜无人在场,难不成赖升将他卖了?
正想着,那边贾蔷却是皱起了眉头,自己爹爹能有什么事儿?他一向与贾琏交好,亦是听他说过自己这个哥哥,可惜他自从搬出宁国府后,便落魄得很,日日靠着贾珍方能够度日,自觉跟公主府的少爷说不到一起,便从未起过上门的心思。如今戴榕来了,他倒是有些想趁机看看。
贾珍自是不知道怀里人的想法,他皱着眉,已然猜着既然戴榕敢这么说,怕是真知道什么,只是却不好不见,便一边让戏班子撤了,一边让人将戴榕带到花厅,贾蔷想了想,便也撒着娇蹭了过去。
戴榕一进门,先看见的不是贾珍,而是那个长着一双细长眼的贾蔷,当年秦钟与贾蔷打架的时候,这人看起来虽然调皮捣蛋,却并非荒淫放纵之人。如今他瞧着贾蔷眼角湿红,面带□,两个刚刚在干什么,一清二楚。
贾蔷亦是被戴榕看得心虚得低了头,与自己叔父做这些事,总归不是好听的名声。戴榕却是没心情理会他,坐在了贾珍的对面,也不客气,直接问道,“今日听赖升说了点关于贾攸溺水而死的事,依旧有些不明白,所以想问问贾大人。”
这话却够直白,却让贾蔷变了脸色。当年贾攸死后,他娘便碰死在他爹的棺材上,若是真正的自然死亡,他娘怎会如此?只是这事儿很快便没了踪影,他又寄人篱下,贾珍父子对他亦是很好,便慢慢不提了。如今戴榕一句话,他便明白,他爹的死果然是有问题的。
贾珍却是心中波涛翻滚,万万没想到赖升竟然将他卖了,但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