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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哪敢不应,忙把那二两七钱银塞进贾环手里,捧着个碗没命似的跑了,黑衣男人没拦,只是慢慢地收回了剑挂在腰间,然后一言不发地跪在了赫连扣身前。
“环儿不问问我?”赫连扣好整以暇地发问。
贾环轻笑:“都是您治下的百姓,何须如此?赫连来此,也必不愿惊扰民生。”
赫连扣情知这玲珑心肝的小孩儿已猜出了自己的身份,对他的放松不在意极是喜欢,在内在外,见多了动辄下跪请罪的,这小少年的举动就显得颇为大胆新奇了,但并不讨厌!
日薄西山,赫连扣与贾环走在人渐稀少的路上,上元黄昏时是最清寂的,热闹往往要从饭后才起,两人便一边谈笑一边朝荣国府走去。那黑衣男人并不在侧,但贾环知道,他一定猫在不远的地方,随时随地能充当雨后竹笋地冒尖儿出来!
“环儿年九岁,可有什么志向不曾?”赫连扣背着手,他人极高,身姿伟岸,目前仍是个小孩儿的贾环便只到他的腰部。
小少年笑了笑:“并不曾有。只是有时心里会想,若能将这江山看遍就是顶好。可惜古语有云:父母在不远游,贾环无论如何却不能做那不忠不孝之人。”
贾环叹了口气,哪怕是作为李准的前世也当真是以环游世界为目标的,但现今条件如此,他的愿望,哪怕是退一万步也罕有实现的可能了。
赫连扣倒是一怔,这问题他问过许多人,幼时更有许多人问过他,从没有一个答案如这般的自由旷远,只光听着,便感觉无拘无束得很。走在身侧半步的贾环神情向往,却隐带寂寥悲苦,如同一只折了翅的雀鸟,叫人十分怜惜。
这样想着,赫连扣便在贾环的惊呼声中将他抱起,手掌遮住了那双细长的黑眸,轻声道:“环儿的愿望,终有实现的时候。”
得了男人的话,贾环心里的怅惘竟好似消失了一般,痴痴地笑将起来:“扣扣当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
赫连扣僵直的嘴角略略抽了抽。
隐在某处阴影里的黑衣男揉了揉木然的脸孔,发出“哈哈”两声笑,复而沉寂。
有些人,哪怕从未相识,只一眼也能成为朋友。
有些人,哪怕血缘相亲,却是如何也不能认同。
别了赫连扣,贾环回屋换了件儿正红挑素白斜纹的对襟长袍,头发也解了用水红丝带编进挽起,弄得活像个散财童子才披了杂色兔毛斗篷朝前厅走去。
莲香早在厅口候着他了,摸着他冰凉的手一边说叨一边给他塞了暖炉才把人推了进去。
掀开帘子,贾环险些被眼前莺莺燕燕色彩纷呈晃花了眼儿,颜色鲜妍的姑娘们四处走动,脸孔叫暖气熏成漂亮的玫瑰色,衬着衣裳更是各有各的风情,竟似无一个不美一般。
贾环看了眼在姑娘丫头间走动的贾宝玉,好笑于对方比自己穿的更喜气福态,却也并没有什么上前讲话的兴致,径自找到位置坐下了。
这一桌坐的都不是什么重要人,譬若那东府里的贾蔷贾芸、李纨之子贾兰、义学贾代儒之孙贾瑞,还有一些旁远的亲戚,若要论起来,竟倒算是贾环辈分最高了。
小少年也不以为意,只是静静地端坐着,腰板儿笔直而侧脸沉静,看着竟像一尊白玉人像。
旁侧贾蔷这个宁国府的正派玄孙对他倒是颇为好奇,虽与贾芸说着话儿,眼神却还是时不时地飘向贾环一侧。
约莫盏茶的功夫,贾母携着一众女眷从外进来,着一件哑糖色福字纹缎面大衣裳,额上系一条嵌拇指宽绿玉金抹额、满头华发以硕大南珠乌色纱冠束了,又有紫貂绒的斗篷、金银丝的荷包、黑珍珠的耳坠,看着便是极富丽堂皇、宝相庄严的!
贾环撇了撇嘴,这老太太身上任一样小件儿,竟够的一户普通人家活上三五月份了,也怨不得红楼终局落至那般悲惨境地。
若他是赫连,也忍不了。
小少年摇了摇头,看贾母搂着贾宝玉在上首坐了,旁侧另袅袅婷婷的倚着一名颜色素净的少女。贾环眼睛一亮,算算日子,这少女必是贾敏之女又有那潇湘妃子美称的林黛玉无疑了!
不过片刻,又有人声。
“哎哟哟,小女子来迟来迟,劳驾各位等候,过会儿定要好好给各位陪上个不是啦!”这语声来得又急又脆,带着盈然的爽利劲儿与泼辣气儿,又好像细细地吊着人魂儿,竟有些熏醉的很了!
贾环抿着嘴角笑了,这可不是他那好姐姐好嫂子又能有哪个呢?
王熙凤噙着抹笑,满载着风雪进了屋,解下挡风的大红猩猩毡交给一侧的平儿,露出底下红底紫金双色蝴蝶对襟袄子和橘色折枝梅纹宽摆襦裙,身段儿纤细曼妙,眉眼间又是有着少女天真及妇人成熟混杂的风情,行止抬手间竟是叫人看呆了、迷傻了、浑不知今夕何夕了!
“你个凤辣子,平素便是没有规矩的,今儿大好日子也敢由着性子胡来,原是该好好地罚一番!”老太太让人给王熙凤送上暖手的炉子,眼里含笑地骂道。
王熙凤扫了遍全场,把那缩在角落的贾环狠狠瞪上一眼,挑眉道:“便由老祖宗罢,只请给孙媳妇儿留些气力,不然回去大姐哭闹起来我这个亲老娘却是不能连床都爬不起不是?”
贾母抚了抚贾宝玉的头,又握了林黛玉的手笑道:“大姐儿也有三岁了,怎么不见你带她来?玉儿前些日子还叨念着要给大姐绣荷包送糖果吃。”
王熙凤看了眼老太太身边的少女,小姑娘今日只穿了天蓝交领桃纹小袄,底下配一条素面白色月华裙,鬓边斜斜插着一枝镶颗绿翡翠珠子的步摇,在这满室喧闹热烈中宛若一枝静待盛放的菡萏花儿,不胜清雅,满目诗情。
真真儿是个谪仙似的人物,王熙凤在心里叹了口气儿,笑道:“妹妹一向是有心人,只是近几日姐儿身上有些不爽,却不能连累妹妹去过了病气,有环儿送的书她倒很乐意了!”
正文 第5章 元宵宴贾宝玉大闹荣国府
王熙凤此话一出,贾环就长叹一声,合着竟是躲不过去了?但王熙凤的意思他原是明白的,这爽利的女子是看不得他在这贾府受苦,必然要处处携他一把了,小少年固然有些不耐烦要上去虚与委蛇、劳心吃力,但这份情却是很领受的了。
贾母闻言,果然升起了些兴趣,朝贾环处看了一眼,见那小孩儿低着头一副安静沉稳的样子,便招来了鸳鸯,让她把贾环领到跟前来。
王熙凤转了转眼珠,又掩口笑道:“我瞧着那个书倒是我从未见过的,大姐孩子心性,本是不耐的很,但得了环兄弟这些后,倒是连我这个亲老娘也撇在一边了!”
老太太眼睛一亮,摸着林黛玉的手却也不急搭话儿,正巧这时候贾环已经端端正正地来了,小步子迈的奇整,水红绦带搁他鬓边细碎轻晃,平添几分可爱秀致。
“给老祖宗请安,今儿是好日子,孙儿便祝奶奶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罢。”行到近前,贾环恭谨地作了揖儿,淡粉的唇角抿着笑,看上去既是羞涩又是乖巧。
“几日不见,环儿倒是越发标致了,这张嘴也好,说的都是伶俐话儿!鸳鸯,还不给哥儿封
个利是?”贾母殷殷含笑,又朝两侧努嘴,“玉儿,这是你环兄弟,你久病,想来也没见过他几次,现下里却是可好好亲近的。”
贾环见那少女微微带了好奇的眼朝自己瞟来,心里虽是嘀咕着男女七岁不同席,这贾老太太也未免略开放了些,脸上却仍含着几分腼腆的笑:“林姐姐安好。环儿常听闻云上有一虚境,境里有个仙草修成的女仙,样貌清绝,性子柔婉,原还想着该是怎样的风华,今日一见林姐姐,竟是悟了!”
他年岁小,这样说出的话便不会叫人生出任何想法,再加上他满目赞叹真诚,林黛玉心里也不知怎的,竟是欢喜得很。
贾母不由啧啧称奇,黛玉心思细腻,若是旁的人便换了贾宝玉她必定也要多想一些,更甚的要难受非常,但此刻竟是微垂臻首,颊边绯红,原是很喜欢了。
“瞧我说的竟是不错,环儿真真儿有张好嘴!珍珠,且将我房里那只墨玉如意给了环哥儿,这等好日子,老太太我却是不能不赏的!”
贾环笑着谢了贾母,又听得一个细细的声音传过来,鹂鸟鸣唱一样婉转得很,却显得虚弱不足了一些:“哥儿与大姐的书。。。。。。是甚么样的?我是很好奇的。。。。。。也不知能否拿来借阅一番?”
林黛玉自小随贾雨村读书,学问是极好,莫说迎春几个,连贾宝玉这个正正经经的男孩儿却也不见得有她八分才气文思,但进了荣国府后,贾家的姊姊妹妹竟是带着她玩,对学习读书什么的无甚兴趣,她在外祖母这儿本已是寄人篱下,便不敢提请先生之事,桌案上那几本书都快叫她翻烂了。
贾环一等一的聪明人,脑子一转便通透了,赧然笑道:“林姐姐是抬举我了。那本就是给姐儿的小玩意,不过将百家姓千字文这些编成图画添了字儿装订成册。大姐本就聪慧的很,又喜欢色彩鲜艳漂亮的东西,也是二嫂子话多,竟将我那几帧烂画几笔拙字说的天花乱坠,环儿心里惶恐的很!”
林黛玉光这么听着就更是新奇向往,但一众长辈在侧,她自己本身也是清高的性子,便只淡淡地点了点头。
贾环见她神色怅然,罥烟眉间更是轻愁不散,心里也多了几分思量,只如今并没有能立时哄林黛玉开心的东西,便也只笑了笑就到一边与王熙凤轻声说话去了。
申时正刻,王夫人并的贾政贾赦邢夫人等也都到齐了,众人热热闹闹地分了席位坐下。贾环没有回去,就坐在老太太左手第二个位置。王夫人眼看着连笑都挤不出来,隔得极远的赵姨娘却似乎是又惊又喜。
桌上的人挨个跟老太太说了吉祥话儿,又有老祖宗先动筷子,大家便欢欢喜喜地吃将起来。
贾环喜清淡素净的菜式,桌上有一道凉抄的什锦丝儿很是得他的意,他便就着杯里莹莹荡漾的酒液一边细嚼慢咽一边听长辈们讲些趣事儿逗乐。
这厢正听得贾政说道前日的新晋状元苏赫是何等的才情人品,又如何如何得了那位的青眼加封了翰林院清贵职,这边沉寂了许久的贾宝玉竟哇一声大哭起来,直把他身旁的贾母吓了一跳。
“祖母的宝贝肉儿,你怎么了?是哪个欺负你了不曾?”贾母立刻把贾宝玉抱进怀里哄说起来,这小祖宗哭的撕心裂肺的,几乎要连着她的心肝一起绞了!
贾宝玉哭的抽抽噎噎,脸上泛着艳丽酡红,贾环斜了斜眼睛,竟是饮了一杯便醉了,也不知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可怜见儿的邻桌的贾政脸色已是黑了一层又一层。
小少年淡淡地勾了勾嘴角。
宝玉脑袋一歪,泪眼蒙蒙地看着贾环:“老太太,您可瞧见这桌上的马蹄酥,环兄弟房里的荷晴原是最擅长这个,我也极爱吃,可今儿一尝,竟是又苦又涩难以入口了!做糕的人不在了,我还吃这蠢物做什么!”
贾环放下了手里酒盅,摩挲着瓷面上的一枝素莲冷冷笑将起来,心里跟吃了只蝇虫似的恶心透了。那荷晴原就不是什么好的,她既带了贾宝玉和原主去做了蠢事,不认错也便罢了,竟还将责任一股脑地推到了贾环这个主子身上。也不想想,贾环固然身份不高,却怎么也是荣国府正儿八经的少爷,怎么着也比个四五不着六的卖身丫头强得多吧!
现下好了,原来的贾环让她害得一命呜呼归了西,这嫡亲的哥哥竟还变着法儿地要叫那祸端回府来,真真儿的一个悲苦一个怜、一个柔情一个爱啊!
贾母脸色有些不好,却倒也不是因为贾宝玉那番痴情,毕竟孙儿是她养大的,这作态她早习惯了的,只是心里想着那逐出去的贱婢竟还有手段叫贾宝玉念着记着,说不得得使个法子把她弄得远一些!
“祖母,我的亲祖母,您便让荷晴回来吧!她花儿一样的女孩,怎么吃得了外头的苦!这风雪,刮在她身疼在我心呐!”贾宝玉扯着老太太衣袖痴痴地撒娇,大滴的泪珠子顺着面颊淌下来,看上去好不叫人疼的。
贾母登时有些软了,只道那荷晴个十一二的女孩儿,放在自个儿跟前仔细看着,想来也是出不了错的,却只听旁侧冷冷笑声:“宝哥哥这话说的差了。这府里多少姑娘嬷嬷原是苦出身,又是在各主子面前仔仔细细兢兢业业服侍了多少时日才有了这般光景这般颜色,哪个是没遭过风雪哪个是没吃过糠皮的?况又有太太嫂嫂管家,给了荷晴那许多银子遣走,若是她好好营生,也断没有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