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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钟看着那女子的背影不见了,才略觉惆怅地转身往回走。一路走着,眼前不觉浮现出那年的江南春景,垂柳树下,女子无心的一瞥,明月当空,呜咽如诉的箫声,美人如玉,偏有按剑不语的惊心动魄……他也知道,只需向上呈报,就再无他要担着的干系,然而不知怎的,就算是六爷跟前,他也无心去说。
他缓慢地走回到了那家酒家前,贾蔷却未等在原地。
街角里站了一个半大的孩子,穿了一身陈旧不太合身的衣裳,却带着一脸讨喜的笑容,像是个穷人家里很小就出来讨生活的机灵孩子。他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来往的行人,当秦钟在酒家门前停步时就定在了他身上,等到看见这位大哥哥左右张望着,神色看起来像是在寻人,就跑了过来,在秦钟身前站定,笑嘻嘻地问道:
“大哥哥,你是姓秦吗?”
秦钟看着这孩子,已是猜到了什么,就点了点头,果然见那孩子笑嘻嘻地说,有个说是姓贾的大哥哥,大约一炷香前往街后面那条巷子里去了,让他来这街口守着,如果看见一个姓秦的长得又好看的大哥哥,想要寻人的话就由他带路过去。
酒楼后面的那条巷子并不冷僻,胡同越绕越深却并非人迹罕至之处,而是与前面不一样的嘈杂喧闹,进出的各色人等都有,可以感觉得出是龙蛇混杂之地,秦钟虽是好奇贾蔷何故来此,也只是不动声色地跟在那孩子身后,待到停下后,抬头一看却是一家赌坊。
秦钟两世以来都可算作是一位修身自持的好青年,虽然知道赌场古往今来长盛不衰,京都之中有这种地方更是不足为奇,但也还是忍不住一呆。他身旁的孩子将人带到,也没有急着离去,而是仰头眼巴巴地望着他。
秦钟看到后微微一笑,早已心知那孩子不说出地点的原因了,就摸出了一锭碎银给他,那孩子才欢天喜地地走了。
他定了定神,抬脚走了进去。
二十五、意外之财
却说贾蔷寻来此地赌坊,并非是他也沾染了恶习,忽而手痒想来此赌上几把,而是特地进来捞人的。
他在街上站着等人时,见一对中年夫妇形色焦急地匆匆而过,他一眼就认出了是荣府里琏二奶奶跟前的旺儿夫妇。平日里在两府中抬头不见低头见,素知这两人是最为心思活络的,这会子从他身前过去竟没有停下打个招呼,且看样子连他这么打眼地站在街边上也未能瞧见了。
贾蔷心中微微一动,想起家败之后才被揭出的许多隐秘之事,他瞧着那两人去的方向,已是隐约知道他们要去的是什么地方了,左右站着闲等着寻美而去的友人也是无聊,不如跟去看看说不定会有所获。
秦钟进了场子转了一圈,还未想好怎么找人,已是婉言谢绝了伙计几次三番的相请,也不知是否会被打手们轰出去的时候,就看见贾蔷从里面提了三个人出来了。
秦钟对荣府的下人不算熟悉,来旺儿却也是此前打过照面的,不知怎么会在这地方与贾蔷撞见了,而且瞧着垂头丧气,有些畏缩地跟在后面,随贾蔷而行,倒像是有什么把柄被人捏在了手里一样。
他却不知道,这旺儿夫妇虽都是伶俐人,偏是生了个最不省心的儿子,长大后面容丑陋连老婆都讨不上,这也就罢了,偏还不学无术,单单迷上了赌钱。旺儿夫妇只有这么个儿子,难免自小骄纵,几乎是百依百顺,惯得他花钱也大手大脚,几年下来赌瘾也越来越重了。
要说来旺儿夫妇两人在荣府里,虽说在下人堆里算起来,不说跟赖大家的脸面与家业相比仍有天壤之别,就是跟二太太的陪房周瑞家的比起来,也没人家的腰板挺得直。但怎么算在府里也是跟在握有生杀予夺大权的琏二奶奶身边,更是二奶奶手下数得着的得力之人,旁人敬畏几分不说,想着油水也自是多些的。
然而琏二奶奶好说也是公侯世家出来的小姐,又管着贾家偌大的家业,偏不知怎的就钻进了钱眼里,把钱财看得极重,对下人更是苛刻,就是他们夫妻俩这样的,得到的好处虽比旁人多,到底也有限。
来旺儿在外边帮琏二奶奶做了不少瞒着府里的事,他媳妇更是管着在外面放利钱的事。府里的月钱发放都是凤姐做主的,近年来每月放下去的时日都会推迟许多天,原是因为她挪用了去放到外面生利钱,这些收放银两的事都是旺儿媳妇在做,契据文书等更不便放在府中,也是由他们夫妇收着的,但在二奶奶一双利眼下,哪有胆子在暗中动些手脚。
故而面子上虽还好看,这些年家业也未见得攒得丰厚,偏偏他家儿子是个好赌的,纵使有万贯家财,也填不了这个无底洞。这天他们儿子在赌坊里输急了,竟回家翻出了他娘刚收回来的一包银子,就悄悄地拿了去赌了。
他们夫妇俩才发现家中的银子不见了,紧跟着就接到赌坊的口信,于是急急忙忙赶来赎人,生怕慢了一步这个独子就少了胳膊腿的。贾蔷将那一家人拎出来时,三人千恩万谢却仍是愁眉苦脸。虽然路上遇到了贵人,帮他们还清了赌债,但欠下的人情总是要还的不说,琏二奶奶要追究起那笔银子的事,他们可没这个本钱填上这几千两的窟窿。
贾蔷见了秦钟也未解释一二,打了个眼色就一道往外走,出了赌坊看看也无人注意,才漫不经心地套起那夫妇俩的话来。他心中原是有谱的,话中虚虚实实的,倒像是早已对他们在外面为琏二奶奶做的事一清二楚那般。
旺儿夫妇也知东府中数贾蓉贾蔷往年与琏二奶奶最是往来密切,此时心虚慌乱之下,听他言之凿凿、如指诸掌,免不了一时鬼迷心窍以为是他们主子自个儿在他面前露过底细,他们此刻也是断不敢跟贾蔷翻脸的,只好如实应对了,虽是到底只敢透个七分,但这边两位少年都是人精,三言两语之后连秦钟这外人也心中透亮了。
无论是高利贷收利钱,还是中间人在其间赚息差,抑或是一些暗箱操作的人挪用亏空公款的手法,在秦钟看来都不足稀罕。在他那个时代甚至有不法分子利用公司盖了公章的空白文件,虚拟了些不存在的投资计划书,私下与客户签订了合约,只要按时支付利息,短时间内也无人生疑,就这样在几年间挥霍光了千万本金,骗得一群客户血本无归的。
他思绪这一扯开就想远了,回过神来却正好听到贾蔷与旺儿夫妇谈判,要他们将手中放利的银子转交于他,他会负责按时送上琏二奶奶吩咐收回的利钱,并可以帮旺儿夫妇补上赌局的窟窿。秦钟想着未经手操作过这些事的人,未必就能在在短时间内就想通了所有关节,或许贾蔷也未有时间深思熟虑,但是却敏锐地看到了机会就出手了,这份当机立断也是难得。
来旺儿常年在外替主子跑腿,是个心眼活的,他们夫妇虽为凤姐器重,但因为离得近了,凤姐的所为他们无有不知的,故而比旁人深为忧心,只怕有朝一日事发,他们也无法抽身而退。眼下既欠了人情,也落了把柄在人手,两人再私下一琢磨,觉得这事担的风险也未见得比之前大,就当作这笔钱都放给了一个大主顾也未尝不可,若是真有一天万不得已出了篓子,想来贾蔷也不敢当真敢得罪了凤姐,当下竟应下了此事。
凤姐素来是个胆大妄为的,下人见了她又都无有不怕,旺儿夫妇是她身边多年知根知底的,再说身契都在她手里攥着,不怕两人翻到天边去,就不曾提防着会有今日。她素来恨不得把一个铜钱都掰作两个花,除了挪用月钱外,连多年的积蓄也一并放出去生利钱了。旺儿夫妇交出的一叠券书,翻看之后粗略算来竟有几十万之资。
贾蔷前世听说这事时,这笔银子早已没了下落,如今亲眼见了,也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笑道:“我素日里知道婶子是个能干的,却也未想到竟有这般手段。”
秦钟在旁略作心算,已知几十年的月钱攒起来都未必有这个数,不仅暗暗咋舌这位二奶奶不知道从贾府搬了多少家私,却还未想到凤姐在外有别的生财的门路。
他前生在商界中打拼,什么不干净的手段都也领教过,各种灰色地带不是没有接触过。然而他们家族历经数代经营,纵是白手起家时有过非法所得也早被抹干净了,那样的世家在现代文明下,也是从小注重对子女的教养,以及维护清白的名声,故而到了秦钟这一代都是正经规矩不过的生意人,难免对于这样洗黑钱的行为心中不以为然,但说到底这是贾府的家务事,无他置喙的余地。
凤姐这点私房钱对于平常人家而言,已是难以想象的数目,但也并非是可以让人富甲一方的身家,在这京都之地更是不够显山露水的。只是她一个妇道人家,既不懂运营之事,更何况原是她四处捞来的钱,须得藏着掖着的,也只能让旺儿夫妇去寻可靠的下家将银子放出去,打着利滚利生生不息的主意,到底利钱再厚,也是有限的。
然而若到了有门路与想法的人手里,以这笔巨资作为本钱,起点与白手起家之人想必已是不可同日而语。于是贾蔷很快也就忙碌了起来,在外时更是常与薛蟠等人厮混在一起。薛蟠这样动不动就招呼下人打死人命的公子哥,秦钟心中以为还是离得远些比较好。贾蔷却说薛大哥着实爽快,但凡朋友有所请无有不出力的。秦钟心中不敢苟同,想着那人头上始终贴着杀人犯的标签,然而世家子弟目无法纪者不知凡几,他也知这样的心思说出去恐怕也是无以为然者众。
贾蔷偶尔闲下来也不忘了与秦钟喝酒吃茶,他们之间少了生意场上的勾心斗角,又有一种再无第三人能明了的默契,故而贾蔷在秦钟面前往往收起了应付他人时的深沉心机,偶然也会说起些买卖的事,秦钟听了也会提出一些运营之策,都是贾蔷从未想到过的,偏是回去越琢磨越像是如获至宝,以至于到后来,他每遇到重大事务难以决断,都会问问秦钟的意思。
对秦钟而言,经商如同是本能一般,对着贾蔷也并没有藏私。虽说是古今有别,但逐利之事,从根本而言其实差别也不大。他初来此地时,也动过经商的主意,后虽是打消了此念,但多年的职业素养,也使得他平日多看多留心了一些商机,眼下有此契机,他也不介意借机将心中的理念实验一番。
贾蔷自小就是心有城府之人,不过是没有寻到一展所长的天地,如今竟是如鱼得水,如有天助一般,不过几年间身家已是令人咋舌,却连帮了很多忙的薛蟠也只知九牛一毛,真正清楚根底的不过是秦钟一人。
待到一切都上了正轨后,贾蔷仍如同从前一般在宁荣二府从容出入,仿佛他还是那个依附宁府而生活的失怙少年。秦钟从旁品度这人,虽有能力也不乏手腕,然而却没有狂热逐利之心,反而倒像是在旁观一场繁华、其人却在局外一般。秦钟未解他心中所想,却记得船从姑苏回京时,贾蔷曾说过,但凡有变化的,他都乐见其成。
返京一年多后,从江南传回消息,龄官与父母团聚,一家人返回故里去了。
贾蔷听闻后,半晌默默无语,却跑来拉着秦钟去喝酒。酒喝到一半,他不知想起了什么事,忽然落下泪来,却又仰头笑道:“苍天怜见……”
秦钟看着他,忍不住想问,若是喜欢那姑娘,为何不留在身边,为她将一切安排妥当,却从此相隔了天涯。
他心中想着,口中不觉已是问了出来。
贾蔷自是听到了,然而笑容苦涩,不知如何回答。
或许是前世记忆太过惨痛决绝,或许是重新开始之时他本能地认为远离他,她才会有一世平安遂意。这一世从重逢起,他就忙于为她奔波筹谋安稳的生活,想来这一世心中竟是只惦记着偿还与责任,无暇谈及感情之事。
秦钟也是因为陪着他喝酒,此时不免带了几分酒意,这才多言问起他人感情之事。这是在侧旁看着他的神情,忽然心上有些悔意不知从何而起。模模糊糊间想要凑近些,似乎想要安慰下这个人,待到发现那人的脸近在咫尺时才忽的停了下来,撇过头去想方才自己是想着做些什么呢,然而脑子里一片朦胧却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二十六、奇人逸士
黛玉自江南返京后的那个春天,探春提议姐妹们结了诗社,其后一年有余也有多次聚会。宝玉听闻后在家中心痒难耐,偏又进不得园子去,于是只好托人央求三妹妹把众人的诗作誊写一份出来给他一观。
探春素来与他兄妹情厚,就将他所请之事问询众人,家中姐妹自幼与他和睦,也觉亦无不可,却不曾想宝玉得到诗集后如获至宝,每日放在手边赏玩不说,还另抄录了一份带出去在一众诗文朋友面前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