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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见他虽是生活窘迫,却始终勤学不倦,奈何其人不得时运,其文其才也不合当政者的心意,年岁渐长,仍未能科举中第。
秦钟不免心中感慨,他自不会与世人一般,以功名取人,于是与蒲松龄先生言谈甚欢,直至三更过后方才告辞,临别两人皆是意犹未尽,相约了再会之期。
秦钟心中记挂约定之事,果然第二天夜里起床,推门而出。只见月色晦暗,却也不见几点星光。偏道旁草木似是天然发光,将村野小路映得雪亮。他凝目看去,原来是无数萤火虫飞舞,不但是为行人照明,也让夜间幽深的景色更添了梦幻迷离之色。
他心道这样的景致倒是异于平常所见,却也未有驻足观赏之意,而是信步而行,寻访蒲松龄先生读书的草堂。
沿着记忆中的路,来到了昨日的草堂前,隔窗已能看出先生端坐在案前,像是在等着客人前来。他正要推门而入,忽见朦胧的夜色中,有两人一前一后而来。
前面是一位提着灯笼的丫鬟,年岁未足却已见俏丽,她身后的那位女郎,更是一位绝色佳人,一身轻纱宛若烟笼,美丽得似仙似妖,堪是平生仅见的殊色姿容。
秦钟瞧上一眼,也不由呆了,心想着莫不是当真遇上了狐仙鬼魅?
那一主一仆缓步行来,却又似眨眼就到了眼前。先头的小丫头瞧见了秦钟,冲着他扮了个鬼脸,径自推门请她小姐入内,然而也尾随而入。
秦钟眼睁睁瞧着这两人进屋后合上了门,却不知她们对先生是什么心思,当下想入内查看,忽然耳中却听见了屋内传出娇柔的呢喃细语之声,而后又转为了欢愉的呻|吟。
秦钟顿时僵直了身体,他并非未经人事,自是知道发生了什么,本该转身悄然离去,但是不知怎的,像是控制不住双腿一样还是往窗前挪去。透过缝隙可见屋中有一男子抱着怀中的女子求欢,他明明心中想掉头就走,却仍是探头望去,不想发现那男子怀中的女子不见了,换成了一个少年人的模样,凝目望去,面若桃花,风流过人,竟然是贾蔷的样貌。
他大吃一惊,急欲推门细看,却不想被门槛绊倒了……
秦钟从梦中惊醒,只见荒村孤馆,灯火昏昏。他慢慢地回过神来,想起是近日查访到淄川一带,听闻蒲松龄故居就在附近,于是多停留了几日。
低头看去,案上端放着的《聊斋志异》,正翻开在柳泉居士的自序的末尾,对着那行“惊霜寒雀,抱树无温;吊月秋虫,偎阑自热。知我者,其在青林黑塞间乎!”
他哑然失笑,蒲松龄先生三十年前就已仙逝,在梦中见到其人竟也不疑有他。
三十二、别后家园
秦钟第一次亲历冷兵器时代的古战场时,也为眼前所见的鲜血与血肉横飞的场面而差点窒息呕吐。亲身经历后,才知道马革裹尸的豪情,是由血肉搏杀生死关前游历而来,远非现代的男生坐在电脑中前,看着动漫影视作品或是操纵着游戏中的人物就能体验的。
尽管如此他还是挺过来了,一年多的行伍生活也改变了他很多。眼下跟着凯旋的大军班师回朝,听着将士们谈论着即将回到的故乡、牵挂已久的亲人,他也不由得从心底升起了一抹柔情,终是回来了。
三军在行进中忽然停了下来,听闻是前方传报,京城里快马加鞭送来了圣旨。秦钟身旁几位相熟的将领已然笑道:“难不成是皇上的嘉奖这么快就到了?”众人说笑着下马,聚到三军统帅傅恒的身后。
却听得前头一声惊呼,傅大人竟是一个不稳从马背上栽了下来,幸好左右的侍卫及时扶住了他,应无大碍。随后赶到的将士也听到了京城里传来的那个消息:皇后崩。
傅恒进宫见到皇帝时,意气风发的君王已是憔悴不堪,坐在大殿之上的那人看上去与平常人家中年丧偶的男子并无区别。
傅恒低下头去,他自幼被皇后带在身边教导,姐弟感情亲厚,怎能料得姐姐在风华正茂之时,就撒手人寰。
皇帝看到了他进来,却没有在看跪在御前的他,而是将目光地投向了殿外的一片虚无之中,缓缓开口了言道:
“这些日子里,朕想起很多往事,想起你姐姐十五岁嫁给我时的样子,想起我们在皇子府里的那些时光。朕与她才做了二十年夫妻,还想着和她携手白头、儿孙满堂呢。
都说宫中三千佳丽,自她走后,朕却觉得空荡荡的,除了朕,再无一人。”
皇帝说完后,久久没有听到回应,就好像当真是这个大殿、这座皇城中只剩下了他一个孤家寡人一般。他挣扎着从宝座上站起,略有些蹒跚地走了下来。
走到傅恒跟前时,皇帝似乎想俯身去看这位妻弟,却不防脚下踉跄了一下。傅恒反应敏捷,忙伸手扶了皇帝一把。君王却没有借力稳住身形,反而伸手抱住了他。
傅恒身体一僵,不及思索就要避开,却听见君王闷闷的声音从自己的颈窝处传出:
“别动,让朕依靠一下。”
他呆了一下,此后再无动作,静静地让那个天下最尊贵的男子靠着。
两个黯然神伤的男人,就这样在大殿之中相互依偎了一整夜。
贾珍病故后,其后人的封赐旨意还未颁下来,荣府就出事了,贾政贾赦被贬,从此贾府宁荣二脉皆不再袭爵。
贾蓉是有军功在身的,这两年晋升不慢,其妻秦郡主也经常出入宫闱,太后老人家的恩宠不断,故而朝野之中未有人敢轻视,宁府的声望倒似有超过父祖辈的势头。
荣府的情况却大不一样。当初被查办之时,圣上念着国公爷的功勋,看在老太君还在的份上,不曾连坐家眷宗族之人,荣国公的府邸亦没有充公。然而荣国府两房皆无男儿有功名在身,两位老爷被遣送出京,家中余下一堆妇孺幼子。
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不出月余,遭贬为宫女的元春病故了。贾母年岁已高,经不住这连番打击,从此一病不起。
府中大小事务幸而还有贾琏平儿二人打理,平儿常年跟在凤姐身边,深知贾府这几年早已入不敷出,如今断了外援,眼看着就到了只出不进、内囊渐空的境地,他们二人商量了许多法子,回禀了两位太太后,将府中下人大半都放了出去,缩减府内的开支。
二房那边男子中如今最年长的是贾宝玉,他却是个不经事的。府中出事后,赖嬷嬷来探望老太太,顺口又提起了宝玉的亲事。这次说的那位小姐,正是当年张道长在清虚观中提过的,这几年也是高不成低不就的,仍是没有说定人家。
当年贾母就嫌那女儿家年岁大了,如今又过了三年有余,贾府却是这样的光景,反过来是那户人家挑剔了起来。贾府这边贾母与王夫人商量着请媒人说合之事,不提防就被宝玉听见了。
贾宝玉自林姑娘出阁后,就一直神不归属;此后经历了府中大变犹自心惊胆寒,又听着人人都说家族重负都交到他与贾琏的肩上了,他实在没有勇气承担这重责,已是觉得快要被这期望压垮了,偏此时又听说在为他说亲事,要他娶一位不是林妹妹的陌生女子,一时只觉万念俱灰就偷偷跑出了府。
这一去,贾府中再也没有人见过他。外面的人有说看着宝二爷跟着僧道走了,又有人说在那座深山宝刹中见过他,贾琏也打发人跑了无数的地儿,却没能把这位小祖宗给寻回来。
贾母那些日子原本就已病笃,听闻宝玉失踪后,一口气没上来,竟就这么去了。
王夫人数月之间失去了一双子女,此生已觉再无半点指望。她到底是大家族中出来的女子,从小魄力也不输男子,到了此时家败人亡之际,反倒是显出了半生未见的雍容之态。她从此专心礼佛,进了佛堂后当真再过问府中之事,唯有李纨带着贾兰孝敬她,贾琏也多有照应。
长房那边,邢夫人自从贾赦被流放后,顿失了主心骨,好在有贾琏平儿两人在,她倒也不用忧虑生计之事。贾琏虽没有官职在身,但他是个善机变、敏言辞的,在商界中倒是长袖善舞的一把好手。
“如今我把生意的事大半都移交给琏二叔打理了,说起来这还是他媳妇帮他赚下家当呢,他如今抽成也是应得的,我也乐得轻松了。荣府落败后,不少宗亲子弟顿失依靠,我和二叔商量后,把他们尽数打发到田庄上去了,在那守着祖庙,倒也可以过活。”
秦钟坐在茶楼里,听着多日未见的贾蔷聊着两府的近况。贾府的变故他在出征前就已经看到了前半段,后半段却是此刻听着此人一一道来,听起来对还活着的人而言,日子还不算太差,至少比书中可揣摩的凄惨境地要好上很多。虽是富贵不在,却可以安稳度日……
于是他也就微微一笑,只说了一句:“可惜了那片田庄。”当初贾蔷带着他去过一次,就勾起过他终老田园的念头,如今他还要为俗务终日奔忙,却白白便宜了那群纨绔子弟。
贾蔷笑道:“回家务农不失为一条退路,况且家塾也迁移到了村中,若是子孙长进,自当不会埋没在山林终老……是了,说了这些时候,倒是忘了一桩喜事了。兰哥儿才出了孝,已参加了今科的秋闱,虽还未放榜,但据他的老师说是十拿九稳的,荣府之中总算也出了由科举晋身的子孙了。”
秦钟亦点头叹道:“珠大嫂子也算熬出头了。”他虽未见过李纨几面,倒也着实敬重她的为人。
贾蔷道:“可不就是么,往后他们母子的造化大着呢……你还未听说吧,三姑娘就要和亲了。老爷们再不得圣心,此番也能抵得过了,朝廷嘉奖下来后,贾府子孙的仕途亦不再会受到牵累了。”
贾蔷说到三姑娘之时,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秦钟,却也没有看出他神色的变化。如今话都已说完,倒似到了散场之时了,他也就打算站起了身告辞。
秦钟看着他,问道:“你又过得怎样?”
此言一出,室内却安静了下来,像是有尴尬却也暧昧的气氛在暗暗滋生。
出征前夕,贾蔷单独来为他践行之时,两人都喝醉了,然而秦钟却没有忘记那一夜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忘记那火热的激情与那人的动情时的面容,却好像在荒村孤馆的梦中所见的那般。
他当时也并不知晓,那一夜是因为聊斋一梦在心头的烙印,还是因为那梦境之中的,就是他真实的心意。
第二天醒来,贾蔷已不见踪影,大军出发在即,也容不得他寻到那人说清楚。一别两年回到京中,那人此刻就坐在他面前,言笑如常地和他闲话家中之事。
秦钟却在这两年里想清楚了很多事。
他看着眼前秀美俊俏的青年,说:“我这一生不会娶妻生子。”
贾蔷终于改了脸色。在这个时代中,这样的想法言辞未免有悖人伦孝道,当是不容于世的。偏贾蔷再世为人,长久以来只有他明白,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看过繁华成灰,大厦倾颓,见过妻离子散,不得善终,纵是一世重来,心中却也隐隐有了这般疯狂绝望的念头……
不想,还有一人与他一样发了疯。
三十三、缱绻情浓
秦钟睁开眼时,日头已经很高了,阳光从窗棂洒了进来。他低头看向相拥而眠的人,悄然而起的柔情一点点溢满了心间。
长久以来他心里都有些事不能说与人听,渐渐的就像是有个黑洞怎么也填补不了,直到昨夜直到此刻,他能够感觉到自己双臂拥着的那人的温度,能感受得到自己的心跳的确是在这个时空中。
昨夜不同于出征前的酒醉,都已将心意倾诉得清清楚楚,他二人这一番动情,始知缱绻情浓。
此刻秦钟虽已经清醒,却磨蹭着不愿下床去。他低笑了一声,难怪人们常说,温柔乡是英雄冢。
此处的宅子是贾蔷近年来买下的,院落小巧安静,仆役也仅有几个人。贾蔷从小没了父母,又迁出了宁府之后,一直是独来独往。他在人前始终笑容温和,内在却也是无人知晓的冷冷清清,即使眼下已是身家不菲,却仍像是受不住热闹一般。
曾经煊赫一时的荣府,如今却又是另一番门前冷落的景象,也不再有成群地奴仆穿梭进出府门,少了穿红着绿的丫鬟们的欢声笑语。
秦钟再次走进荣府时,心中也不是没有半分感慨,而他此趟前来,是为了放不下三姑娘的命途。
如今的荣府中空荡荡的,只有长房的院落里倒是一片生机勃勃。
迎春是老太太在时就出阁了,那时贾府刚犯了事,贾赦也已流放出京,二姑娘却也因此没有落入中山狼手中。她嫁过去的人家虽说与当年的贾府比算是小门小户,但也家境殷实,更难得姑爷是个读书人,在她过门后两人连个脸红都没闹过,堪称相敬如宾、和美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