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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叶孤城哈哈一笑,道:“京中的美酒虽是好的,却毕竟是有些绵软味道,欠了男儿骨子里应有的豪烈之意。。。本王这里的酒虽算不得如何名贵,自然比不得京中,但这一股热辣辣的痛快味道,却是别处难有的。”说着,带头与众人一起又敬了叶孤城一杯,叶孤城神色自若,袖中的手指稳稳扣着杯壁,亦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叶孤城喝酒时的动作也并不与其他人有什么不同,由于用的是不小的酒樽,而并是非普通的杯子,因此喝酒的人都是微微仰头,将樽中的酒徐徐倾入口中,但就是这样简单的动作,由他做来,却偏生让人觉得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威雍之意。太平王令人将酒满上,又敬了叶孤城一杯,同时笑道:“本王自青年时起,就驻守边关,及至如今,已有多年未曾见过皇兄,眼下在此见了太子,这眉目间倒果然隐隐有皇兄从前一二分的形容。”叶孤城这回没有将酒饮尽,只淡淡喝了一口,闻言,也不接话,只听太平王继续说道:“。。。本王年轻时,倒也与大多京中子弟一般,闲暇之际,也爱饮酒操琴,赏花吟月。。。只是如今老了,就难再有那等风雅心思了。”他话锋一转,笑道:“不知太子可是善于操琴之法?想必定然亦是精通的罢。”
叶孤城听了他这样说,面上淡漠一片,语气也是平缓:“。。。孤闲暇之余,亦偶作消遣。”
太平王闻言,便眉峰稍扬,笑道:“如此,本王在前日五十寿辰刚过,此次皇兄亦赐下颇多的的古玩金宝,既是难得的整寿,也不知太子可否清奏一曲,也算作是给叔王的贺礼?”
旁边楚凇扬此时已换下了正三品文官的袍服,他如今有骠骑将军一封在身,因此也就穿了武将服饰,腰里悬着佩剑,与一众护卫一同在叶孤城身后侍立着,此刻听了太平王这一番话,面上的神情虽不曾有什么变幻,但心中却已是动了怒意。太平王言语之中听起来倒是似乎十分和气,而若是寻常叔侄之间,长辈让侄儿弹奏一曲也实是颇为平常,算不得什么,但眼下叶孤城身份不同,以储君之尊,太平王虽是叔叔,却也更是臣子,然而现下却暗中隐有让叶孤城为在座诸人操琴之意,就分明是逾越了,往小里说,其实也不算怎样,但若往大里说,甚至就可以算得上是侮辱。其余众人也听出了太平王言语当中的暗涵意思,因此一时间虽仍是推杯换盏,但那一道道目光,却已然朝向了上首的位置,要看那尊位上的男人如何应对。
叶孤城面上无波,就仿佛不曾听见太平王所说的话一般,没有一丝表情的冷然脸庞,琥珀色的双目一片深沉漠然,也不开口说些什么,却只听身后的楚凇扬忽然淡淡开口道:“。。。昔时秦王与赵王会于西河外渑池,楚凇扬虽是不才,平日里,一向倒也十分感佩那蔺相如。”
他此言一出,在座诸人便登时似乎是静了一静。当初秦王与赵王会于西河外渑池,秦王饮酒至酣之际,便出言请那赵王为其奏瑟,事毕,既而就有秦国御史记下‘某年月日,秦王与赵王会饮,令赵王鼓瑟’之语,颇有侮辱之意,其后与赵王同来的蔺相如却以五步溅血为胁迫,在两国众臣面前,逼使得秦王不得不为赵王击缶,大大失了颜面。。。眼下楚凇扬话中虽没有任何威胁无礼的字眼,但那里面的意思,却已经是说得尽了。
太平王眼中神色一闪,随即就在手上拿了金制的酒樽,稍微把玩了一下,然后才慢慢饮了一口里面的美酒,面上含着一丝笑意,打量了一下楚凇扬此刻身上的装扮和腰间佩着的双鱼袋,既而就对叶孤城道:“本王向来不在朝中,倒是不知这位将军。。。”
叶孤城神色不动,眼中亦无任何情绪,只说道:“。。。凇扬乃大公主驸马,孤的妹婿。”太平王听了他这样说,唇边就现出笑纹,道:“原来是侄女婿。”说着,就要命人加设座位:“既然算起来也是一家人,何必拘束着,来,也坐下陪太子和本王喝上几杯。”
楚凇扬站在男人身后不动,只微微拱一下手,道:“谢过王爷厚爱。只是自古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下官既是随在太子爷身边,自然要一心护主,没有懈懒喝酒的道理。”
他这一番话不卑不亢,十分得体,让人不但从中挑不出错来,且又处处都给对方吃了一个软钉子。太平王眼中几不可觉地闪过一丝锐利,但却犹自含笑,面上不见变化,只对叶孤城说道:“倒是本王有些冒昧了。”叶孤城神情依旧冷漠无波,但却道:“。。。皇叔既有兴,孤临时弹奏一曲,又有何妨。”太平王闻言,眉心微动,命人拿琴过来,不一时,一把缀着五色璎珞和玉石的古琴便被送了上来。叶孤城将其横置于膝,手上一动,就有淙淙之声响起。
他奏的是古曲《阳春》,表现的是万物回春,和风淡荡之意,此时临近三月,正好应景,一一分别有‘气转洪钧’,‘阳回大地’,‘三阳开泰’,‘万汇敷荣’,‘江山秀丽’,‘天地中和’,‘莺歌燕舞’,‘日暖风和’,‘花柳争妍’,‘锦城春蔼’,‘帝里风光’,‘春风舞雩’,‘青皇促驾’,‘绿战红酣’,‘留连芳草’的延连阶段,冲和雅谈,不可铅华。众人正渐渐听得入神之际,陡然间,叶孤城指下一变,双手连弹,手势极快,面上的神色虽然依旧平静,但琴音却已骤然尽失先前的悠致之意,蓦地斜次里冲出一股铁马金戈的肃凛,如同异军突起一般,尽数化作毫无掩饰的杀伐之音,在座的众人,眼皮皆是微微一跳。
……《十面埋伏》!
此时四周烛火通明,亮如白昼,叶孤城从脸颊两旁垂下长长的两绺漆黑鬓发,里面纠葛着细碎的黑曜石,在光线之中闪出冰冷的色泽,衬得男人一张清癯雍绝的面庞间,仿佛就好象是笼罩上了一层凛冽的纵横决断之气,十指簇抚,那琴声有若疾风惊雷,却陡然间似乎只听‘铮’地一声,曲音戛然而止,众人定睛看去时,就见叶孤城已收了指,正用一条雪白的锦帕擦拭着双手,琴上赫然绷断了三根琴弦。灯光之下,众人这才注意到这个男人绝尘的容颜间,那眉心处的弧度微有斜扬之势,矗飞入鬓,分明就已显示出了他本性之中的强势与冷硬。
席间一时静然,只能听见叶孤城低沉淡峭的声音响起:“。。。孤一时不查,有损皇叔之物。”
太平王微带皱纹的眼角几不可觉地微微一跳,随即就好似是淡淡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过是一张琴断了弦而已,算得了什么。。。太子好琴技。”说着,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叶孤城正用来擦手的锦帕,满幅雪白之中,一枝红梅独秀其间,十分醒目:“太子原来喜爱梅花。。。只不过向来皆是‘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这梅花,也似是太寒素了些。”
叶孤城收起雪白的锦帕,拢在袖中,也不看旁人,面上神情宁寂而肃然,淡淡道:“牡丹虽艳,终究不及寒梅。。。唯有万花俱寂之时,一支傲雪独艳,如此,才得独为天下群芳之首。”
两人一番言语之间,皆是话里有话,语中隐隐暗带机锋,一时间酒过半场,众人也稍微有了几分醺然之意,在座的也不是那等矜持的文臣,席间皆为武将,况且也并非是特别庄正拘礼的场合,因此诸人也就渐渐有些松散起来,太平王见状,便微笑着说道:“今日既是酒宴,又怎可没有助兴的歌舞。”说着,对叶孤城道:“这些人也比不得京中,太子也请将就着看看罢了。”双掌连拍三下,未及一时,丝乐之声响起,从外面袅袅婷婷飘进来一行女子,顿时香风拂面,彩袖翻飞。太平王又以目示意了一□旁的一名亲随,那人会意,躬身退了下去。
一曲曲靡靡之音,酒香动人,美色醉心,众人饮酒观舞,又哪里当真及不上京中的享受?酒酣耳热之间,方才退下的那名亲随重新出现在了太平王身旁,点了点头,太平王微微一笑,举杯喝了一口酒,然后就对叶孤城说道:“这些歌舞不过平常,只是开个头罢了,本王眼下有更胜一筹的舞目,还请太子欣赏一番。”话毕,众舞伎齐齐退下,丝竹之声亦换,音色顿作一股极致的妖娆与靡媚,与此同时,一大片白云轻飞而入,却是十二名身着白衣的美人。
但这一行人决非是如同刚才那般的舞女歌伎,却竟是十二个年轻美貌的男子,所有人的脚上都并没有穿着鞋袜,而是完全赤/裸着雪白的双足,脚腕上戴着精美的金银圈子,上面镶着许多金铃和银铃,随着人的身体摇摆动作,便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响声。灯光之中,一众男子身段轻盈,乌丝如云,嘴角带着妩媚的笑意,眼泛春波,眸凝媚态,说不出地撩人心魄。
自古向来就有男风/流传,尤其是一些富贵权势人家,有几家是不曾蓄养过娈宠伶人之流的?这等声色犬马之事,其实也实在是份属平常,根本算不得什么,就是许多倌馆之中,那等才色上等的男子,也甚至比一般当红的名妓,身价要更高几分。况且向来军中皆是男子,男风便一般会更盛些,大多数高级的将领,几乎都不能说是自己从不曾沾染过此道,这也算得上是平常之事。但此时,叶孤城身后的随从诸人却已面上齐齐变色,眼中皆现出一股浓浓的狠厉之意,而楚凇扬虽是脸色未变,但那眼底的凌利锋锐颜色,却已经是毫无掩饰的了。
此刻那十二名男子身上,穿的并非是一般歌舞时所用的彩衣,而是通身的一片雪白,在座诸人当中,唯有上首的叶孤城身披白袍,因此眼下就显得格外醒目。但若仅仅只是如此,那也就罢了,可这十二人却尽皆以银箍束顶,披下一头长长的漆黑发丝,与叶孤城仅以玉冠挽发的形容又是一般仿佛,乍一眼看过去,竟分明就是相似了。而为首的那一名男子,双眉描得斜飞入鬓,眼角亦做了精心的修饰,呈出细长的凤目模样,唇瓣丰厚,鼻挺肤白,虽原本五官并不与叶孤城有多少相象,且身高普通,并不高大挺拔,然而脸型却有几分类似,并且容色是罕有的上乘,此时又刻意修饰,加之亦是白衣黑发,竟就跟叶孤城有二三分形似了。。。眼下他面上妩媚妖娆之态毕现,身段动人,春水一般的目光中几乎能够流出蜜来,只刻意遥遥投注在上首的叶孤城身上,其中的挑逗撩拨之意,清晰可见。叶孤城身后诸人毕竟跟随男人多年,很快面上就恢复了先前的一副冷淡平静模样,但那眼中的神色,却都隐隐有些骇人。
叶孤城仍稳稳坐在上首,目光之中平寂如水,看不出有丝毫的变化,而在座的众人,却已经暗中于互相之间交换了一下眼色,显然对这临时的一幕也是有些出乎意料之感。但很快,众人的注意力就被中间妖娆妩媚的一干年轻男子吸引了过去,尤其是那其中的为首之人,更是有无数炽热的目光都从四面八方紧紧地投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其中热辣之意,已无掩饰。
不多时,一舞既罢,太平王喝着酒,看向旁边的叶孤城,笑道:“歌舞粗陋,太子可还满意?”叶孤城声音淡淡:“。。。不错。”太平王闻言,便命那为首的男子上前,指着这周身媚意流转的人,笑道:“这是本王蓄养的一名伎伶,太子既是觉得还好,本王便赠与太子如何?”
权贵之中,只要不是正妻,那些娇妾美婢之流,互相之间馈赠转换,实属平常,又何况是这等伎优伶人?但见那男子衣白如雪,乌发披垂,通体烟视媚行之态,浮流于身。在座众人见了他这打扮模样,不由得口唇发干,想起方才那等靡靡媚舞之姿,又见他这样刻意装扮起来,隐隐有一二分形似叶孤城,就不禁看向上首的男人。就见那人面容冷肃,容止端严,与下方的年轻男子截然不同,一个是天下间一人之下的最尊贵之人,一个是受人玩弄取乐的倡优之流,却偏偏在众人面前刻意打扮类同,这样一番映衬,其中暗含的指辱之意,不言而喻。
叶孤城却仍然端坐席间,就仿佛毫不在意这些,语气冷淡,只说道:“。。。既是皇叔美意,孤便收下就是。”太平王闻言,哈哈一笑,指着那男子说道:“如此,你还不快来见过太子?”
那白衣的妩媚男子闻言,面上媚然轻笑,徐徐移步,走到叶孤城近前,使出全身本事,一双水眸中直若勾魂夺魄一般,含着媚笑,看向座上的男人,其中挑撩之意,欲诉还休,淡红的双唇微启,同时软盈下拜,跪伏于地,声音妩柔勾人至极:“奴才江凤卿,拜见太子殿……”
话音未落,便见灯光下,一道银光猛然闪过,片刻的寂静之后,就听见席间使女与一干男伶的尖叫声混乱响起。那白衣男子面上的媚笑已然凝固,脖颈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