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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梅问雪-第2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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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未落,便见灯光下,一道银光猛然闪过,片刻的寂静之后,就听见席间使女与一干男伶的尖叫声混乱响起。那白衣男子面上的媚笑已然凝固,脖颈之中横着划开了一道血口,既而便颓然倒地。叶孤城看也不看手上的长剑,只将其随手插/回到了一旁的楚凇扬腰间的剑鞘里,然后将方才的那条绣有红梅的锦帕重新拿出,缓缓擦拭双手,面色一如既往地平静。
  在座的诸人谁不是见惯了刀光血影,生死交替?但毕竟方才还是酒乐靡靡的欢纵,可转眼间就在众人面前见血夺命,这样突如其来的反转,让众人也不由得皆是一惊,齐齐变色。太平王亦是面上陡然一变,暗沉下来,叶孤城刚才那一剑过后,自己仍是白衣无垢,纤尘不染,但旁边太平王樘蓝色滚金线的华服上,却被溅上了几点血渍。“。。。太子爷如此,是何意?”
  叶孤城一面细细擦拭着绝白无垢的右手手掌,一面将狭长的双目淡淡看向太平王,道:“。。。皇叔方才,已将此人送与了孤。”说话间,他已彻底擦过了手,然后就将那条用过的锦帕直接弃之于地,语气漠然,毫无起伏之态:“。。。如此,孤自毙一名太子府中人,又能如何。” 

一百三十二。 长夜思 。。。
  眼看着座上的男人神情平静,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般,太平王眼中微微一闪,面上的表情就立时又恢复成了先前的模样。“。。。不错,本王既已将人送与了太子,要如何处置,自然就任凭太子的意思。”太平王的声音中重新有了漫不经心的意味,从座位间缓慢站起身来,微微伸开双臂,旁边便自有人上前,小心服侍着替他脱下了身上被溅到几点血渍的华服,露出里面的单袍。太平王脱去外衣后,又重新坐下,既而淡淡吩咐了一声,片刻之后,地上的尸首就已经被人抬了下去,只在地毯上留下了一点暗红。太平王举一举酒樽,面上有着一层笑意:“些许小事,不要扰了眼下难得的酒兴。。。继续就是。”说着,举樽向叶孤城示意。
  叶孤城执了金樽,右手微抬,然后便递到唇边喝了一口,太平王微微一笑,亦举杯而饮。
  场间气氛顿时就为之一松,众人纷纷举杯,不过转瞬之间,就似是只当作方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般,当下丝竹琴瑟再次响起,又是一班美貌舞伎上前,水袖兜转,乌发如云,脂粉香混合着酒肴之气,弥漫了满堂。在座的都是男子,一群男人聚在一起,一通酒水灌下去,无论各自心中都揣着什么心思,但起码表面上席间的气氛倒是很容易活跃上来,众人推杯换盏,也有当众说些个有几分荤俗的笑话的,以博众乐,诸人哈哈一笑,酒兴也更浓了些。
  渐渐地,在座有人已现出几分醉意,太平王看向身旁不远处的叶孤城,却见男人脸容寂白,依然保持着清明的神态,便不由得微微一笑,开口说道:“太子今日饮酒不多,想来是不惯此处的酒菜罢。”叶孤城一双剑眉向上微微斜掠着,眼中寒亮如星,闻言,举起面前案上放着的金樽,将里面剩着的残酒一饮而尽,既而淡淡说道:“。。。孤一路行来,眼下已觉劳乏。”
  太平王听了,含笑道:“既是如此,这酒席也该散了。”叶孤城双手拢于袖中,道:“也好。”
  夜静人散,叶孤城回到为其准备的下榻处,刚一进门,便吩咐道:“。。。焚香,更衣。”话音方落,已有随身的亲从取出上好的白檀点了,装在紫铜貔貅的香炉里,然后又有两人将一件崭新的白袼软袍用手细细抻平,放在炉上一点一点地熏染着,连一片衣角也不错过。叶孤城微微合目,向身侧展开了双臂,由着几名亲随替他麻利地解去衣物,一一除□上的佩饰。
  等到身上在酒宴间被染上了淡淡酒气的衣袍都已尽数解下,只剩了里面贴身的衣物之后,叶孤城这才穿上已经用檀香熏好了的长袍,令身上再没有任何一丝的其他味道。此时已有人送上解酒用的酸汤,叶孤城随意喝了一口,既而就挥退了众人,只留楚凇扬一人在此说话。
  “今日太平王自爷刚到此处之时,直至方才,都一直暗中多方弹压,句句暗藏语锋,其人心机跋扈,脾性踞傲,由此可见一斑。”楚凇扬一面说,一面取了软垫,服侍着叶孤城坐了。
  外面有人端了一盆兑好了温度的热水进来,又提着一铜壶烧好的滚水,既而蹲身为叶孤城一一脱了靴袜,挽起裤角,这才躬身下去了。叶孤城将双足浸在银盆当中的热水里,随即闭一闭眼,将身体微微向后,倚住了后面的背靠,然后才开口对旁边的楚凇扬说道:“孤的这位九皇叔,此次。。。”他没有继续往下说,面上也不曾有任何表示,但楚凇扬跟随在他身边多年,就知道男人已是有些微微动怒了。楚凇扬端上沏好的香茶,语气冷然,道:“方才酒宴之上,太平王竟张狂至此,属下。。。”以伎伶之人刻意仿照叶孤城形容,虽不曾说破,但那其中欲令叶孤城难堪,以作侮辱之意,却分明是昭然若揭的,若是叶孤城当时只作不知,忍耐下来,就会让人认为可欺,而若当场大怒,勃然作色,便要坐实了那伶人与他相仿的论断,自取其辱。好在方才叶孤城当即就在席间将人一剑斩杀,毫不留手地给了太平王一记狠力的反击,不然,今夜就定然会大失颜面,被众人当作笑柄。叶孤城生性孤傲,何时遇到过有人竟敢做这等当面侮辱之事,一思及至此,楚凇扬便心下恚怒,对那太平王不禁厌恨至极。
  足部浸泡在热水当中,似是解了不少乏,就令人身心也仿佛是渐渐松缓了下来。。。叶孤城接过茶,呷了一口:“。。。如今彼此间皆有顾忌,并非双方翻脸无情之时。”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杯盏,手上的白玉扳指不经意叩在杯壁上,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孤自幼行走江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斩尽杀绝,永除后患。。。至于这位叔王,早晚间,孤自有与其相对之时。”
  两人说着话,未及许久,银盆中的水就渐渐没有那么热了。楚凇扬见水面上已不再冒热气,便低下了身,从旁边拿起那把装着滚水的铜壶,小心地替叶孤城往银盆当中,徐徐添上热水。
  男人不着靴袜,双足赤/裸着,浸泡在温度适中的清澈热水里,只能够看见足背,上面肌肤白胜冰霜,隐隐有淡色的筋络在皮肤下面浮现着。裤角微微挽起,露出半截结实的脚腕,一只扁平的白玉圈子箍在右踝处,上面刻着蝙蝠等图案,用细碎的宝石点缀装饰着。楚凇扬第一次见到这些,乍一看见,心中不禁猛然一跳,连忙不着痕迹地别开眼去,不敢再看。叶孤城倒并不曾发觉到什么,只合着双目,后脊倚在背靠上,将陆小凤传来的信中的内容细细思量了一遍,心中就逐渐有了计较。楚凇扬此时已添好了热水,站起身来,叶孤城静静思忖了一阵,既而仍只是合着眼,问道:“。。。什么时辰了。”身边楚凇扬闻言,便看了看记时的金漏壶,答道:“爷,眼下已是亥时三刻了。”顿了顿,又接着道:“。。。爷,可是要歇下了?”
  那人听了,似乎是微微摇了一下头,过了一会儿,便道:“。。。不用。”又坐着静了片刻,才重新开口吩咐了一句,说道:“。。。替孤磨墨。”楚凇扬听了,虽是不解其意,但仍还是按照吩咐走到了条案前,稍微往上挽了挽衣袖,然后才往砚台里添了些清水,开始动手磨墨。
  清香的墨汁渐渐从手下溢出,楚凇扬看见男人用放在银盆旁边的棉布擦了擦足上的水渍,然后就穿了搁在一旁的软底便鞋,起身走了过来,在案面间铺上一大张雪白的蜡生金花罗纹熟宣,从笔筒里拣了一支狼毫。室中寂静,灯火虽暖,光线也不暗,却终究并不适合读书写字,楚凇扬用帕子擦了擦手,走到墙角处,从怀里取出了火石,去点那置于墙边的铜台烛灯。
  那灯有大半人高,楚凇扬将灯罩取了下来,用火石燃着了灯芯。这灯倒是颇为亮堂,如同黄豆一般大小的烛焰一点一点地晃着,很快就变得大了许多,室中的光线也就更明亮了几分。
  男人在案前坐下,手中执着笔,沾了沾磨好的墨汁,然后慢慢在纸上下了笔。他似乎并不是写字,而是在画些什么,楚凇扬把灯罩重新罩回去,素色的纱面间绘着图案,于是那柔和的灯光就中就被抹上了稀疏的阴影。楚凇扬见状,便用手慢慢转动着纱罩,将绘着云海松涛的一面转到一旁,让那没有阴影搀杂其中的温暖光亮照到条案间,这才停下了手,站在原地。
  室中竖着一架素锦的屏风,锦绣的屏面间,被灯光投出一道模糊的人影,依稀坐着不动。楚凇扬站在墙边,那屏风底上镂着大朵大朵的描金牡丹,用薄薄的金箔贴着,灯光一映,亮得让人生生耀花了眼。楚凇扬似是被这堂皇的明丽刺了一下眼睛,于是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外面夜色凄迷,风吹影动,室内一人静静坐着动笔,一人侍立。几年来,楚凇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静谧,但此刻,却与往日有些不同,他虽垂着眼,然而眼前,却总是晃过片刻的迟滞,依稀是肌肤绝白的双足,还有那玉环上活灵活现的图案,宝石在水中泛出的清透幽光。。。
  这个男人执掌权柄,而他,心甘情愿在其身边,为对方服劳尽忠,粉身碎骨,再所不辞。
  本以为或许随着时间推移,当初那一腔恋慕也就渐渐淡去,却不曾想,有些东西,就仿佛那埋在地下的酒,搁置的年月越长,味道也就更加浓醇。。。他是君,他是臣,而如今,更添上了一笔姻亲的关系,他的妹妹成为了他的妻子,并且眼下还有了血脉的延续,他就快做了舅父,而他自己,也即将做了父亲。。。想起平日里总是没有什么情绪起伏的男人,在得知自己就要有了两个小外甥时,那并不曾掩饰的淡淡喜悦之意,楚凇扬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他的妻子无可挑剔,出身尊贵,温柔而美丽,实在是一个极好的女人,他也愿意爱护她,与她相敬如宾,和和气气地在一起生活,可是,他与她中间,终究还是仿佛少了些什么。。。
  他年轻的妻子不知道,可他自己却是清楚的,他心里深深慕景的是一个男人,甚至还是她所敬爱依恋着的兄长,无可救药,深陷其中。。。他只是一个甚至不能像寻常女子那样爱恋对方的男人而已,留在那人身边,深深埋下所有的情感,只日日能够看见他,也是一种满足。。。 
  良久,有一个声音淡淡响起,道:“。。。再点一盏灯。”这声音低醇而清冷,如同陈年的酒凝结而成的冰珠,一粒粒地掉落在玉制的酒樽里。。。楚凇扬应了一声,走到另一盏没有点上的灯前,于是纱罩间柔枝摇曳的花丛,很快就被柔和而明亮的灯光投射到墙上,映出了一幅被放大了许多的图卷。楚凇扬燃亮了灯之后,看看时辰已有些晚,又想起今夜的酒宴当中,男人向来惯食清淡,面对着满桌肉珍荤馐,几乎都没有动上几下筷子,便道:“。。。爷,眼下夜色已深,不如先歇一歇,暂且用些消夜如何?”叶孤城停了停笔,既而道:“。。。也好。” 
  楚凇扬很快就走出门去,周围便又重新恢复成了无边无际的安静。叶孤城细细描勒着笔下的人像,那眉眼熟悉得根本不必去用心思索,笔尖一勾,就是两道隐着寒寂肃凛之气的眉,神色孤傲而冰冷的眸子。他偶尔闲暇之时,就经常以此来打发时间,笔法娴熟以极,没用上太久,就将那一点大致的轮廓,给勾绘得差不多了。。。又过了一阵,楚凇扬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将几样点心一一摆在案角。叶孤城放下笔,接过对方递来的乌木筷子,夹起了一只酥卷。
  然而此刻,楚凇扬却是已经微微有些怔了。由于他此时侍立在叶孤城身旁,因此这才看见男人这一阵究竟是在做些什么。雪白的纸面上墨迹描痕,那样黑黢黢的头发,如同外面的夜色一般,用银绦松松结成一束,底脚缀着两颗明珠,任凭发丝散落在胸前和身后,刀削般的深刻五官,棱角托出整个鲜明的轮廓,虽是及不上男人那样萧疏绝伦的颜容,然而,却能够同样令人一见之下,就再不能忘记。。。楚凇扬分明能够看见,此刻正用着消夜,以筷子夹起清炸酥卷的男人,正将头微微侧向一旁,以便使那可能掉落下来的渣滓,不至于落在纸上。。。
  不过是闲来无事所绘的一张小像而已,就这样不经意间,流露出习惯性的珍视。。。外面冷月疏星,彼时有清风飒然而过,吹得树摇影动,寂寂而响。楚凇扬微微垂下双目,没有再看。 
  明明是连多余的情绪都没有多少的男人,却竟然能够也心心念念着什么人,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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