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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林恪的声音从书房里幽幽传了出来:“林清?”
“林管事不在,吩咐小的在这里守着。”书房门口进来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厮,林恪看了他,不太记得名字了:“告诉林清,让他速速去多买几份朝廷邸报来。如果买不到就去偷去抢去拿银子砸,随便什么办法,告诉他我要五份……不,十份邸报!”
小厮答应一声拔腿就跑了,林恪自己坐在了藤椅上,手里还无意识地攥着那份邸报。天色渐渐暗下来了,林清气喘吁吁地抱着几份邸报到了书房门口,看着眼前寂静漆黑的书房迟疑了下,拉过来旁边的小厮:“大爷去哪里了?大小姐那边?”
“我在。”房间里传来了一个声音,不一会儿里面就亮起了微弱的烛光。林清连汗都不顾得擦拭,小心翼翼地将邸报送了进去。灯光下,林恪的神情有些萎靡不振,接邸报的手也有些发白。林清见他低下头开始细读,正想转身出去,却不料林恪幽幽开口:“你去门外候着,我一会儿或许会找你。”
“是。”林清赶忙答应下来,稍稍停顿了会儿,发现没有别的吩咐了,这才躬身退了出去。等到了书房外,林清心里才升起了担忧:大爷的情绪,似乎很不好?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林恪的声音终于传了出来:“备马,我们出府一趟。”
“是。”林清点头应下,随手让看门的小厮告诉大姑娘一声,这才去忙自己的。书房中,林恪取了套备用的骑马衣裳自己换上,又弯腰提笔将几个地址记到了纸条上,和玉牌一起装到了荷包里塞进怀中,最后把桌子上摊开的一本奇怪书籍放到了书架后暗格中。
整了整衣衫,摸了摸胸口,林恪这才抿紧了嘴唇大步走出门外。小门外面,林清已经牵了两匹马在等着了,林恪直接翻身上马:“走!”
两人一路直奔城南而去,眼见的到了同化街,林清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林恪猛地停了下来,利索的下了马,绷着脸直接拐进了一处夜夜笙歌之所在。
大晚上出来,就为了逛窑子?林清诧异地摇了摇脑袋,发现确实是青楼之后,哭丧着脸跟在了后面,自家大爷怎么了?
林恪一路冷着脸走到了老鸨面前:“喊你们管事的人出来!”
从林恪进门那老鸨就看着他,听得这话眯了眯眼睛,果然是个找茬的:“我就是,小哥儿找我有事?”
“少小离家老大回。”林恪吐出这么一句话,老鸨瞪大了眼睛:“什么?”
“在天愿作比翼鸟。”林恪手渐渐握紧,老鸨有些发懵:“什么?”
“借问酒家何处有。”他脸色神色暗了几分,老鸨气极而笑:“你这人是来捣乱的吧?”
“走!”林恪冲着后面林清说了句话,掉头就出了们,一转眼的功夫就消失无踪,独独剩下老鸨哭笑不得:“这小哥儿脑子坏掉了?”
。……
松辽街,萃华楼。同样的情景继续上演,只是这次的对象换成了一个掌柜的。
“美人卷珠帘。”林恪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圆滚滚的掌柜的。
“深坐颦蛾眉。”掌柜的摇头晃脑地接了句,笑着赞叹:“小弟真是腹有诗书,来我这边买钗环首饰的?不是我自卖自夸,我萃华楼的首饰在整个京城都是响当当的……”
“路漫漫其修远兮。”林恪打断了他的话,继续念道。掌柜的楞了下,“小哥儿是喝多了?想找人对诗?”
“红酥手,黄藤酒。”林恪心底满是疲惫,对面的掌柜脸上笑容终于不见了,“你是来砸场子的吧?”
“走吧。”林恪揉了揉额头,继续朝着下个地点奔驰而去。
第三处,第四处,第五处……
林恪终于在一处僻静街角停了下来,林清此时已经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见缝插针地赶紧凑上来劝说:“大爷,三更了。”林恪充耳不闻,从怀里掏出了那张小纸条继续往下看下家,却发现已经全部跑遍了。
林清还在边上絮絮叨叨:“大爷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要先保重身子。要不然万一病了,岂不是更加麻烦?再说这几天晚上查的严,万一被当成奸贼抓到了大牢里,太犯不上了啊!”
“我不过……是想找个答案。”林恪握紧了纸条,声音有些哑,“我想求个结果。”他太天真了,那人如果真想狡兔死走狗烹、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又怎会让他找到结果?
他姓司徒,不会有事的。林恪内心如此自我催眠,拒绝去想李建成、李宗元、朱允炆这些不好的前例。
31第 31 章
“姐姐,我不想吃这个!”林忱脸鼓得像包子,看着眼前的八宝牛乳酪像是看仇人,谁大清早的要吃这么又甜又腻的东西!
黛玉放下了手中的枸杞莲子汤,揉了揉额头,看着眼前的小不点蹙眉:“不想吃?”对面林忱大力点头,黛玉笑了笑,招呼伺候林忱茶水吃食的瑞珠:“去小厨房端碗牛乳过来,羊乳也行。”
“姐姐!”林忱哀嚎了一声,“我不要喝牛乳或者羊乳!太难喝了,一股子膻味!”
“忱儿真不喜欢,就和哥哥说去。”黛玉神色不变,指了指他面前的牛乳酪:“要不就老老实实把这个吃了。”
林忱缩了缩脖子,语气讪讪:“算了,哥哥那么忙,我不打扰他。”自家哥哥最近就像个火药桶,谁靠近谁挨训,他可不想自讨没趣。
黛玉见到忱儿那老鼠见了猫的模样,忍不住一笑,继而又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神也不自觉看向了自家哥哥的院子。本来那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这副心神不定的模样了?听说最近几天还经常早出晚归的,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她试图问过林清,但看到林清那支支吾吾好像有难言之隐的模样,终于还是放弃了。毕竟是妹妹,不好插手太多哥哥房中的事情。
正想着林恪,林恪就进了房中。他见到姐弟两个正在用膳,脸上露出了一个不算笑容的笑容,摸了摸林忱的脑袋:“最近要乖点知道吗?”
林忱老实点头,模样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可见趋利避害是人之本能。林恪眼睛看向了黛玉,黛玉不等他发问就先开口:“好几年没听哥哥吹曲子了,不知道昨晚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从她启蒙那年唱了首孺子歌,差点把拜师的事情搞砸之后,自家爹爹就严令禁止哥哥再给她灌输那些奇奇怪怪的曲子。也是从那时起,哥哥就很少再哼那些怪怪的调子了。谁知道昨天大半夜的,她竟然又听到那种似曾相识的曲子。依然是怪怪的模样,依旧很新奇,只是曲子不同于小时候教她的那般欢快活泼。
曲子很短,自家哥哥吹奏得声音又不大,黛玉侧耳细听了好几遍,听到最后心里都跟着缠缠绕绕的纠结起来了。
林恪闷了一会儿,长长吐了口气:“《送别》。”
“既然是送别,就终有再见之日,哥哥何必庸人自扰?”黛玉语气有些严肃,只是朋友远行而已,又不是生离死别,哥哥何必这么放不开?这般下去还要不要身子了?
他庸人自扰了?
他确实有些撑不住了,最近几天早出晚归的寻找线索,却不料一无所获。就连去了忠顺王府也是一样,司徒钰从头至尾虽然对他客客气气,但就是闭口不谈这个话题,就好像这个世界上压根没有司徒瑞这个人一样。所有的证据所有的踪迹,通通消失无踪,唯独他怀里的玉牌还带着余温,唯独书房里的三春桃花酿还带着清香,似乎在提醒着:曾经一定有这么一个人,和他一起游玩踏青,和他一起编撰暗号,和他击掌说要从此以后——荣辱与共。
原本林恪还有些希望,但找了这么多天,林恪心底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缭绕在心间:如来佛祖玉皇大帝观世音娘娘!各路神仙们!给个痛快吧,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给我个痛快罢!
各路神仙正忙着恩恩爱爱,没时间理会这种人间小事。有时间理会这种小事的一僧一道,人家只管黛玉宝玉之流的神仙人物,管他林恪这等凡世俗人去死。
紫禁城宁寿宫,一位老妇人正坐在镜前,身着黑领金色团花纹褐色袍,外罩竹青镶黑金绣纹饰大褂,身后有伶俐的宫女替她小心卸下了夏朝冠。正在整理发髻的时候,就听得外面有人通传:“惠贵太妃到!”
话音刚落,就见到一位衣着素雅神情寡淡的太妃走了进来,见到太后才微微露出了些笑模样:“给太后请安。”
“刚折腾完册封礼,不好好去你的寿康宫歇会儿,又来我这里做甚!”太后边说边让她坐到了一边,又让宫女整理好发饰才坐到了她旁边,“以后就安稳了,你也多笑笑才是。”
惠太妃垂下了头一言不发,太后见了她这模样,又想想这几天养心殿乱糟糟的模样,心里虽有了些许猜测,但也不好没凭没据的就乱说,只能拍拍她的手叹气:“你听我的,你是个有后福的!”
真是有后福的?
惠太妃现在想起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依旧觉得历历在目。她那会儿只是个小小贵人,不知争宠不懂手腕,满心满脑子只想着默默无闻地在宫里混吃等死。熟料她这般不思进取的模样倒是落入了太上皇的眼中,觉得她是个难得的本分人。
于是宠爱,于是侍寝。
磕磕绊绊十个月,靠着太上皇送来的几个嬷嬷,她硬是躲过了数次明枪暗箭,顺利产下一子。可笑她还以为那人对她是不同的,既然生下了皇子,自然会加封她为嫔或者妃,能让她有权利亲自教导抚养幼子,从此本分过一辈子。
谁知道等来的却是一道冷冰冰的圣旨,皇五子送与皇后身边教养。那晚是怎么过来的,她已经记不太清了,跪了一夜哭了一夜,那人终于从养心殿出来,低头问她:“你是贵人,不能亲自教养皇子,你想要送给谁?”
送给谁?这便是她以为能依靠的人,她最后得到的恩典,就是选择的权利。最终她选择了景仁宫的静妃。静妃性子和她相差不多,平日里往来也算亲密,且静妃教养过皇三子,想必也会耐心对待自家孩子。
本以为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听闻皇五子年幼便露出聪慧的模样,听闻皇三子对他很是友爱,听闻静妃对他照顾妥帖。她依旧是个小小的贵人,每听到一些零碎的消息,总是要背地里哭一场,之后又跑到佛堂里虔诚念经。
一晃一年多的时间过去,那年六月初九景仁宫大火,火势蔓延了大半夜才渐渐停歇。静妃九死一生,虽脸上没有疤痕,但身上腿上也有些痕迹,圣宠自然不在。皇三子昏迷了两天两夜才醒来,而皇五子则不见了踪影。有人说被烧死在大火中,有人说是失踪了,更有人说是皇五子过于聪慧,所以被老天收走了。
她听到这个噩耗当时就昏了过去,几天之后醒来,又自己独坐了好几日,这才一步步挪到了景仁宫中。
这些年过去,皇后因身子不适需要静养,于十年前郁郁而终。静妃晋封为静贵妃统领六宫事物,而她周氏晋封为惠嫔,皇三子大气聪慧且知道隐忍,让她二人心中甚慰。
直至今日,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而她的后福,不过是那冷冰冰的寿康宫!
太后见到她恍恍惚惚的模样,心中一叹,拍拍她的手笑道:“你现在独居一宫,要多选几个宫女服侍才是,那宫殿宽敞,要人多些才热闹,不能和以往那样冷冷清清的了。你从我这里挑些人过去罢,身边这些我使着都还顺手。”
惠太妃回神听到她这番话,不忍弗了她的好意,随意指了个人:“那就这个吧。”
太后看了看她指的方向,笑着开口道:“呦,这人可不行。这孩子我真心喜欢,还打算送给皇后呢。”
送给皇后?惠太妃心中一动,转身细细打量了那个女孩子:大约桃李之年,品貌端方,表情微赧。她正打量的时候,就见太后招招手让那人过来,笑道:“你只看着面善,还不知道她家世吧?她是荣国公府上二房家的嫡出小姐,因生在大年初一,就叫做元春了。”
荣国府的嫡出小姐送进宫里当女吏?惠太妃被这个消息震得有些发懵,太后似乎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又开口道:“这孩子当初分在宁贵人宫里的,你也知道宁贵人那人好清静不爱走动,结果弄得这孩子从进宫就没露面几次。贾家也是的,自家孩子在宫里,好歹也说声,白白耽误了这些年。”
惠太妃笑,刚想说话就见到那元春上前了一小步,对着太后诚恳回道:“元春自小在祖母身边教导,深知能入宫伺候主子们便是天大幸事。被封女吏之后更是战战兢兢不敢懈怠,不求夸赞,只求不出差池,不让祖宗蒙羞,不给太后皇后添忧。”
这番恭恭敬敬地话说下来,太后和惠太妃互相看了一眼,惠太妃先笑起来:“果然是个可心的人儿,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