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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钏儿心里害怕,迟疑着点点头。
贾政猛地掷了手里的茶盏,双目圆瞪,竟是身子都打颤,恨声道:“去白姨娘那里!”
外面山石角落里,吴兴家的合掌直念阿弥陀佛,“老爷先去了玉钏儿那里,又往金钏儿那里了?玉钏儿已被拘了起来?还要人去请太太?”
“成了!”吴兴家的喜道,却不知阴差阳错的竟然把毫不知情的王夫人的命根子宝二爷给牵扯了进来。
……
☆、儿子都亲眼看见了,还能有假?
42、机关算尽太聪明
却说贾政连面上的平和都持不住了;扶着小幺儿的肩就一路撞进了新封的白姨娘院里。
金钏儿抚着显怀微凸的肚子,精挑细琢的脸上满是初为人母的喜悦和温顺,见贾政进来一扭脸撒娇道:“老爷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刚我遣人去妹妹那里,说老爷一大早就起了呢,我瞅着这日头不来,以为金钏儿这里今儿见不着老爷了呢;正伤心呢。”
眼波流转,音色娇媚;平日里这含笑带嗔的一番话最能表她小女儿家神态,颇叫贾政喜欢。
不料今次贾政灰青着一张脸;瞟她一眼却是不发一语的入了偏院小厅,坐上了正位太师椅。
那冰寒冰寒的一眼看的金钏儿心自打突,忍不住晃了两晃。偏旁边有巴结讨好的小丫头连忙扶住;俏声声道:“姨奶奶,您担心呢,我瞧着您脸色不好,想是累住了,奴婢给您冲一碗香露吃可好?”
金钏儿心乱如麻,不知何处出了差错,没听清楚丫头说什么就神思不定的胡乱点点头。
这句话可惹到贾政了,他想香露?什么香露?他纵使不管庶务也知道府里有的香露是供上的东西,除了老太太、太太那里有几瓶子,她一个姨娘屋里怎么会有这样金贵的好东西?他是最知道的,府里每年得的那几瓶子香露无不是入了那个喜香爱色的混账东西嘴里,如今竟在自己新封的姨娘屋里找到了?!这说明什么?还能有什么!
贾政一腔怒火被彻底戳破,直气的面色乌紫,好似要吊死的人一般张着嘴喘粗气。
他身边外院的管事嬷嬷早已喝道:“主子尚未说话,哪儿轮的到个小丫头狂言,拉出去打十板子撵出去!”
立时便有粗壮的婆子把那欲呼救的小丫头一耳刮子打跌到地上,堵了嘴拉将出去。金钏儿院里的人都惊呆了,贾政心里已认定金钏儿和宝玉不干净,不发一语,垂着眼一挥手。
那些粗壮的被管事嬷嬷招来的婆子,并不知晓发生了何事,但她们不关心、这也与她们不相干,她们在意的是整治这些乱勾引老爷的狐媚子的快意,和能捞多少好处。这一见贾政表了态,可不得了了,一个个如狼似虎的就推攮开阻路的金钏儿和丫鬟等,冲进屋里翻箱倒柜。
金钏儿听着屋里瓷器摔倒地上噼里啪啦响和降龙被推翻的声音,心疼的脸色煞白,忍住惧意,泪水涟涟的跪下道:“老爷,您这样抄家一般,还请让奴婢死得明白,奴婢到底犯了什么罪,惹得老爷这样大怒?老爷抄了我的箱笼不要紧,奴婢贱命一条,今儿能跟在老爷身边侍候早已心满意足,老爷要打要杀只要老爷高兴奴婢舍了这条命去又如何呢?但老爷的骨肉却是与奴婢卑贱之身云泥之差的,这孩子还未出生,您就抄了屋子,若让外人知道,可怎么说嘴呢?”
金钏儿在王夫人身边侍候这么些年果然摸清了贾政的脾气,若是平常小差错她这么幽幽怨怨、委曲求全又点出了会叫外人说嘴这一点儿,贾政或心软或有所忌讳,怎么着也会缓下脾气,可这回却是打错了主意,贾政多疑,他疑上金钏儿和宝玉有首尾,自然金钏儿肚里的那块肉在他眼里也是有了计较的,贾政如今只是尤抱着一丝侥幸不愿深想罢了。
“老爷!”打头的婆子上前,趾高气扬的瞥金钏儿一眼,把从金钏儿房里搜来的不合制的东西一并呈上来,贾政弓身向前去看。
只一眼,就瞅见了那中间两瓶封着鹅黄笺子的香露,登时大怒,果然是被送去太太屋里的,他还记得王夫人提起天暖了干涸的很,把几瓶子都赏了宝玉呢!贾政直勾勾瞪着那两瓶子香露,面色着实狰狞,把一遭儿奴仆吓得两股战战,几个婆子本来是想拿着那盘中显然是男人物件儿且并非府内针线布料手笔的几样东西邀功呢,此时也不敢吱声了。
贾政光顾着看那两瓶子香露,倒把其余的给忽略了,他紧握着手内的春囊,指尖硬生生戳破了那料子,半晌,贾政才闭上眼,心又疼又恨,嘶声道:“把这些个东西都烧了罢。”
等人在他眼前支起了火盆子,火燃旺了之后,兜手便把那扯得不成样子的春囊给丢了进去。
院子里香露馥郁的香味迷迷漫漫,煞是好闻。
金钏儿跪在地上,她是看见那呈上来的东西里有好几件不是她这儿的男人的私密物件儿,跟了王夫人这些年,也知不少事,这一回哪还有不知道自己是给人栽赃了,要陷害她偷人呢!金钏儿眼中几乎有血泪流出来,可贾政一句明面上的话都没说,她却是连冤都不能喊的,紧紧咬住下唇,金钏儿此时是怨毒死王夫人了。
就在这时,王夫人扶着婆子的手雍容华贵的走进偏院中来,玉钏儿惴惴不安的苍白着一张脸儿跟在她后边儿。方才老爷走了,外院的夏嬷嬷却是留了下来,指挥着丫头把她屋里一顿好翻腾,幸好那人的几件旧物她爱惜的紧,从不教丫鬟们碰触,都是独自藏在床帐下的密格里,才没被翻出来。
玉钏儿心慌又心虚,却想不明白老爷气冲冲往姐姐这儿来作什么?她自己心系宝玉,姐姐曾经也常与宝玉嬉闹,还曾勾着宝玉去吃她的唇脂,可她心里清楚,姐姐要的不过是半个主子的荣光罢了,是老爷还是宝玉谁都不要紧,早在她跟了老爷那天起就把宝玉的旧物尽皆悄悄丢了。
王夫人瞅见还在冒烟的火盆子,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面上却仍旧温温和和的关心道:“这样暖和的日头把火盆子勾出来作甚?白姨娘是双身子的人,小心熏着了她。”几声吩咐叫人把火盆子撤下去免得熏着金钏儿。
金钏儿垂着眼睑,目光中是刻骨的仇恨,贱|人!只要我不死!只要我不死……
王夫人说些什么,贾政只看她嘴一张一合,冷眼瞅她演戏。
“太太曾赏过姨娘进上的鹅黄笺子香露?”
王夫人一愣,不明所以,待她摇头后后悔却是来不及了。眼皮一跳:封了鹅黄笺子的香露?因着宝玉食欲不好,这一回得来的除了老太太那里的可都给了宝玉了,这,老爷怎么会提到这个?
不自然笑笑,王夫人道:“那香露原也不是多稀罕的物件儿,白姨娘有老爷的孩子,想是老太太见她食欲不振,赏给她的罢。”
听到那香露,玉钏儿却是一抖,原有三瓶子那东西,宝玉房里的袭人亲近太太,原本就与她们姊妹玩的好,如今姐姐入了老爷的眼,眼看着就要让老爷老年得子,宠荣不尽,自己也颇得老爷喜欢,是以那爱专营的袭人才悄悄送来三瓶子只有小半点的香露来,说是知道姐姐孕里吃些这个就爱吃饭了。她们相识那么多年,玉钏儿怎会不知这香露是那袭人偷出来的,恐怕匀出来些兑水满到半瓶子罢了。袭人想什么玉钏儿也清楚的很,不就是怕日后宝姑娘进了门子做了宝二奶奶,太太只向着她的内侄女,想从她们姊妹这里打点下罢了,日后有用的上的固然好,用不上也不过是一点子香露罢了,往时她们也没少蹭着吃一口半口的。
却说袭人如何这般不谨慎就把那封黄笺子的瓶子装着香露就送来了?其实简单的很,不过就是她的小心思罢了,生恐金钏儿玉钏儿姐妹两个不知道这是好东西,就直接把进上的瓶子给送过来了,她想着这些太太赏下的金贵的东西都是她收着,宝玉原不看重这些,就是偶然发现少了些,推说自己吃了也就没事儿了,反正那三个瓶子本就是空的,倒了点子露兑上水罢了,轻易谁去注意这个呢?
袭人想着送去了玉钏儿那里,要她转交金钏儿,即不必直接去刚升了姨娘的金钏儿院里被人看见说嘴,玉钏儿又是个谨慎的,定会换了瓶子去装,那她用这瓶子送去的目的也就达到了,金玉姊妹两个也定是承她的情的。可她却没料想道,这玉钏儿心里对宝玉有情,被老太太一语给了老爷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私底下常翻看摩挲宝玉的旧物度日,这香露叫她转送,她却是不愿意把宝玉喝过的东西给别人的,竟是将三瓶子香露都给收到一个大些的白玉双耳瓶中,又留下了一个空瓶把玩。
可毕竟心虚,玉钏儿生怕姐姐疑心,就用那瓶子装上昔日各院中交好的小姐妹们用花汁子兑上蜂蜜酿的“香露”给金钏儿送去了,金钏儿自然吃的出来,也知道那袭人刁钻,竟用了进上的瓶子给装了那些东西过来,倒似一份重礼似的。随即也不在意丢到橱子里好看罢了。
各种阴差阳错,本来不过是小姐妹之间的小心思,可谁知竟碰上王夫人下手诬陷金钏儿不贞,玉钏儿打发小丫头去看春日身弱的宝玉,她又在疑心重的贾政逼问小丫头下落情景下,不得不实说去了宝玉处……种种相连,竟成了一个环,又将王夫人给圈入环中,这不得不说是天意呀。
贾政青紫中犯赤,额角青筋暴露,阴厉的盯着王夫人看,半晌竟是低低笑出声来:“果然,果然!”
夫妻几十年,王夫人从不曾看见过贾政如此,不由骇道:“老爷,老爷?”
贾政如此已是认定王夫人定是知道了宝玉与金钏儿这贱婢的私情,袒护那孽障,竟把这贱婢送去了外书房侍候,好绝了那孽障的心!
贾政越想越是如此:试问自王氏嫁进来,何曾主动给他派过通房的丫头,就是她的几个陪嫁大丫头也不明不白撵了或没了,他平日不注重这些事,又思虑不值得为几个丫头坏了他们夫妻间的情分,才不予计较,权作不知罢了。可这回竟如此大方的把她身边得用的大丫头派来侍候,若说没计较他是不信的。原本他还以为这是不愿意自己看重赵姨娘的缘故,金钏儿娇俏可人,他也就顺水推舟收了,可谁知这结发几十年的夫人心思竟这般歹毒,这般脏污!竟是竟是……竟是将个与宝玉有私情的丫头派来侍候他!
贾政喉中咯噔咯噔响,却是心想:这些丫头素日是有些体面的,心大些也不奇怪,只怕是恋上少爷们,多半是爱厮混的宝玉,或许还有贾琏……这一想,心又冷又烫,又羞又气,自觉得嗓子眼儿里痒。
抖着手连说道好几声“好”,死鱼一样的眼睛瞪着王夫人等到嘶声道:“你们都一个样,都一个样!一个个算计老爷!都……”
!!
却是贾政哇的一声吐出黑红色的血来,直直向前栽倒人事不知。
贾政这一死过去,却是吓坏了指使这一切的王夫人。
这偌大的宅子里,有丈夫才有一切,有丈夫的尊重和恩宠才有地位,除非她坐到老太太那份上,下面把握着两个儿子才能抛开这个,可就算是老太太那份上,曾经老国公在的时候和如今比也是不可同日而语的……王夫人脑中霎时一片空白,若是老爷没了,那一切,她的掌家之权,这荣国府的地位家财还有宝玉的前程就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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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贾政醒过来的时候,却是在贾母的上房中,贾母嫌王夫人同白姨娘气坏了贾政,命她们各自守在各人的院儿里不许出来,等老爷醒来消了气才算。
贾母最知道她这个二儿子,脾性是最好的,待王氏那是一百万个不薄,平日里就是有脾气,也多是怒宝玉不争,可这回不像是宝玉又惹到他老子了呀?
贾母一开口,贾政难堪的记忆就回了笼,呕的几欲再吐血晕死过去才好,贾母一看他面色又变得金纸一般,忙忙给他拍背,眼泪不由的落下来:“再大的事情,你要打要杀,我也由你,你要气坏了,倒叫我老婆子今后靠哪个?”
贾政哆嗦着嘴唇,老泪纵横。
半晌,忽然憋出一句:“金钏儿与宝玉,与宝玉有私……”
这一句不吝于天雷霹雳,把贾母震得眼冒金花。
好一会儿,才道:“不会是弄错了罢,宝玉那孩子不是这样的人。”
贾政却是再也忍不住,这样丢人现眼、败坏门风的事除了贾母,他又能与谁说去?
遂苦涩道:“儿子都亲眼看见了,还能有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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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贾母抖着手;声音发颤:“亲眼看见,这,这……”
想起往日里宝玉是有爱吃丫头唇上香脂的习惯,素来又是个爱花惜花的软性子,那金钏儿又是王氏跟前的大丫头,每日里宝玉去问安也是抬头低头都能见着的……贾母越想越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