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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王夫人本就是个重规矩的人,贾政的两个姨娘虽抬了身份,可到底还是奴才,服侍王夫人起居自是分内之事。
如今王夫人日日忙碌,那两个姨娘也免不了服侍左右,不得休息。
其中有一个姓赵的,许是体弱经受不住,在王夫人理事的时候,突然晕了过去,结果请了大夫来一把脉,这赵姨娘竟有了六七个月的身孕。
“这赵姨娘有了身孕,太太也该拿个主意,该送些什么过去?”
王善保家的捧了一盏茶递给邢夫人,两眼窥着邢夫人的脸色,略带着几分小心又道:“先前姑奶奶那边的礼都是老爷备下的,这赵姨娘虽身份低微,可如今既有了喜事,不拘什么,咱们也该送些过去,省的在老太太面前失了分寸。”
自打邢夫人得了贾母几日青眼,在府中也渐体面起来,听着王善保家的提起老太太,才尝着甜头的邢夫人自是不会去撞南墙的。
只是到底她天生性情上有些偏颇,对金钱俗物看得过重,若要她拿银子出来备礼,那是比割肉还难。
寻思了一遭,倒叫她想出了个既妥当又不怎么花钱的法子来,只忙对着王善保家的说道:“若说备礼,府里是什么都不缺的,再者送些针线玩物,却是太过寻常,我想着前儿老爷为姑奶奶寻了一遭稳婆嬷嬷,自然也很有些既能干又不愿离乡的,咱们不妨拿府里的帖子去请一两个来,想来,却是比送什么金玉玩器都要强的多。”
王善保家的一听,便知道邢夫人这又是起的无本生息的主意儿,拿府里的帖子请人来,月钱什么的,自然走公中的帐,邢夫人一毛不拔,白得个好名儿。
不过虽是无本生息,王善保家的,也不得不承认,邢夫人这是个极好的主意。
赵姨娘有身孕,六七个月才觉出来,这是骗鬼呢,无非是肚子大的掩不住了,才挑了个人多的时候发出来。
不过,王善保家的也清楚,赵姨娘也是没法子,要是早露了出来,只怕不清不白就没了,念佛的菩萨也是会吃人的。
如今的赵姨娘最担心的恐怕便是生产那关了,在这鬼门关上一尸两命的多了去了,邢夫人这礼只怕是要送到赵姨娘心坎里去了,这生生的是雪中送炭啊。
想到此处,王善保家的忙笑着奉承道:“太太这主意好,极是周到,想来太太这礼一送来,赵姨娘必是要感恩戴德的。”
说着,王善保家的又意有所指的悄声道:“那位虽念着佛,可却不是个慈悲的。”
邢夫人闻言,心知肚明,只一声嗤笑,拿帕子掩口道:“管她念佛还是念经呢,我也不爱理会这些,左右横竖有老太太在呢。”
王善保家的连连点头,忙赔笑道:“太太说的是,老太太可不是个眼晕耳花的。”
若换了以前,王善保家的,少不得编排些老太太的不是,可如今邢夫人在老太太面前得脸,王善保家的,自然也见风使舵,怎么好听怎么说。
王善保家的正奉承着呢,外头的小丫鬟却打着帘子道:“老爷回来了。”
邢夫人自然无心再听王善保家的奉承话,只忙忙起身刚要迎出去,却见着贾赦已是进了屋来。
贾赦这几日也颇有些忙碌,一来,这京中风雨欲来,他操心着府里的事情,贾政是个书呆子,万事迂腐不化的,贾府虽说是快败落了,可烂船还有三斤钉,同着那废太子一方也素有些来往,虽说能当皇帝的大多不是笨蛋,可也要防着皇帝猜疑不是。
而且这表明立场也是个技术活,不能同废太子划清界限的太快,那毕竟是皇帝的儿子,也不能一点动作都没有,万一皇帝的疑心病恰好发作了,再叫冤枉就迟了。
送贺礼口舌生是非
二来,贾赦庄子上出成果了,纺纱机还罢,只鼓捣出个大概,离正式投产还有些时日。
但是贾赦寻了极多的字画赝品,让绣娘仿着绣的绣品却是出来了,虽然意境上或有不足,但恍眼看去,也差不了多少。
贾赦知道这些绣品说穿了卖的就是个创意,宫里头这类的绣品也不少,但大规模仿着拿出来卖的,民间却少有,赚得就是个附庸风雅的小钱。
跟风的肯定是有的,贾赦本就没想着独占什么市场,他只想占得一分先机就好。
见着绣品出来了,贾赦命了匠人制成插屏挂屏等摆设或是纨扇宫灯等玩物,又筹划着买铺面开店子经营这绣品。
店铺倒是好寻,只是这开店却不大容易,打点之处实在太多,偏生贾赦又不好出面,着实为难。
另外,便是宁国府那边的事情,贾赦素来便知道宁国府同着京中纨绔很有些来往,与废太子的关系也有些叫人琢磨不透。
关于秦可卿的身世之谜,贾赦穿越前也被电视节目轰炸过,不管是真是假,贾赦不得不对宁国府那边多添了几分注意。
只是他也只能注意着,毕竟荣宁二府虽是族亲,可他也插手不到宁国府里去。顶多是见着有什么不对,好请了贾母出马,再怎么说,贾敬也要给贾母几分薄面。
贾赦进了屋,见着邢夫人迎了上来,旁边还站着王善保家的,心里骤生了些不喜,一边弄着大氅的扣子,一边皱眉问道:“你们在商量什么事儿?”
邢夫人忙替贾赦解了大氅,只笑道:“只是说些闲话罢了,二老爷房里的赵姨娘有了身子,我们正议着要送什么礼儿?”
贾赦挑了挑眉,赵姨娘有喜了,那该是探春要出生了,他只记得探春比宝玉小,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生出来了。
贾赦摇头笑了笑,只说道:“这也是桩喜事,你打算送些什么?”
邢夫人忙把自己的盘算说了,贾赦一听便心下明了,当下只觉邢夫人贪财吝啬到了不懂规矩的地步,这事做的,生生要当众折了王夫人的体面。
要知道,贾赦虽寻了不少稳婆大夫,但也是林家几代单传,林如海又上无高堂,贾敏是当家主母,贾赦又是借贾母的名义送去,母亲疼爱女儿,倒也能说得过去。
而赵姨娘这事,她一个妾,说来也不过是二房里的奴才,凡事自有王夫人做主,邢夫人若送了人过去,可不是明摆着说,王夫人安排的人信不过,不知又要闹出什么是非来。
贾赦想着,越发不喜,正欲开口斥责,可一见邢夫人脸上的笑容,又止住了。
心头暗道,罢了,罢了,何必为这点小事,再闹起来,折了邢夫人的脸面,横竖自己多忙一番也就是了。
想到此处,贾赦方沉吟道:“这打算原是不错,只是未免太简薄了些。”
见着邢夫人脸色变了变,贾赦方自笑道:“今儿我得了十几件摆设玩物,倒还算拿得出手,本想着赏玩两日再说,今儿既遇着这事,你便去挑一两样,再加上些绸缎药材,权作礼物带过去罢。”
邢夫人听了,心里难免肉疼,她自知贾赦拿得出手的,定没有差了的,送给赵姨娘着实可惜了。
可是贾赦既发了话,邢夫人是半句也不敢违的,只得诺诺应下了,目光里满是惋惜心痛。
贾赦瞧着了,难免好笑,只无奈叹道:“你若是喜欢,也去挑两件罢,左右也不是什么金贵东西,比不得老太太收藏的物件。”
邢夫人何曾得过什么贾赦给的东西,听着贾赦这话,心头竟一时喝了蜜似的,欢喜异常,只又怕贾赦唬她,忙问道:“让我挑两件?”
见着贾赦点了点头,邢夫人先是要应,后头想了想,又故作大方说道:“老爷给的,自是好的,给我只怕糟蹋了,老爷倒不妨给琏哥儿和二姑娘留着。”
贾赦见着邢夫人嘴上说的大方,眉间却流出了不舍的神色来,贾赦心里越觉好笑,邢夫人这般口是心非的摸样儿,他如何不知究竟,邢夫人肯推辞一句,可见她心里还是知道分寸,倒不似完全的左了性子去。
想着,贾赦只说道:“既让你挑,你就只管拿着,摆着屋里看着也清爽,琏儿和迎春那儿,我自不会少了他们的。”
邢夫人如何不应,贾赦见邢夫人应了,又欲开口,外头帘子一动,一个小丫鬟忙忙的跑了进来,只说道:“老太太有事请大老爷过去呢。”
贾赦只忙披上大氅,跟着那丫鬟往贾母的院子去了。
邢夫人送着贾赦出去了,方才折身回来,对着王善保家的吩咐道:“你去库里支些绸缎药材过来。”
说着,又想了一下,嘱咐道:“都挑上好的。”
王善保家的微微惊讶,只低声道:“何必挑好的送,太太又不是不知道,二太太管着家,平日无事还要哭穷呢,若是见着了,又不知要在老太太面前嚼什么舌头了?”
还有的话儿,王善保家的没说出来,邢夫人素日是捏着铜板都不舍得放手的,如今忽然大手大脚起来,可不得叫人生疑,以为大房里的私产金银堆成了山,连邢夫人这一毛不拔的都嫌钱多了。
邢夫人迟疑了一下,只白了王善保家的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不会说是老爷吩咐的。”
正说着,外头的丫鬟婆子抬着箱子,拿着匣子进来了,见着邢夫人便笑说道:“大老爷叫抬了进来,让太太看看。”
说着,又开了箱子匣子,把东西一一摆了出来,方才退下出去了。
邢夫人同王善保家的,也不是没见过东西,只见着这里头大的有插屏挂屏,小的有宫扇宫灯,外框的材料上不外乎犀角象牙并着一些名贵木材点缀着一些珠宝,瞧着并不起眼,但只要一看这些屏心扇面,便知其难得了。
邢夫人也不是没见识的人,贾母珍藏的慧纹,她自然也有幸瞧过几遍。
如今见了贾赦送来的这些,却觉论绣工比贾母珍藏的还要出色不少,她瞧着竟不怎么看得出是绣的,便是那细微处,衣着头发的纹理也清晰可见,着实是不凡之极。
王善保家的见了,也啧啧称奇,只说道:“也不知大老爷是打哪寻来的,我瞧着便是宫里也寻不出几件来,给了那赵姨娘,可真真是可惜了。”
邢夫人虽是不语,但脸上的迟疑之色倒是极明白,又看了一遭,邢夫人指了一个最小的贴黄竹编插屏同着一个紫檀挂屏道:“就选这两样罢,你一并送过去罢。”
言罢,又说道:“你也与赵姨娘分说一下,到底是好东西。”
正说着,许是觉得自己这话不对,邢夫人忙又住了口,眉间流露出些许为难来。
王善保家的见了,心下意会,只忙笑道:“太太放心,我晓得该怎么说。”又奉承了邢夫人几句,王善保家的才去取了东西,朝着王夫人院里去了。
因着贾赦的院子与王夫人的院子隔得甚远,王善保家的走了好一段路,才过了穿堂,见着耳房边,两个丫鬟不去看火喂鸟,只在一味打闹,心里便不大自在。
她又是个没成算的,只听得耳房里炉上的水烧的滋滋作响,忙朝着那两个丫鬟唠叨道:“我说两个小姑奶奶,这屋头还烧着火呢,奶奶们好歹也注意着些。别人不知道还罢,我倒是清楚着,无非是二太太眼下不在,你们便一个个金贵起来了,瞧着摸样儿是要把天闹下来不可。不是我话儿多,论理这些规矩,你们进府的时候也都教过了,若不是懂规矩的也进不了府来,如今也不知打哪学的,规矩忘了不说,竟是一个赛一个轻狂不知事。”
那两个小丫鬟早知王善保家的是个讨人嫌的,只嘻嘻哈哈的笑道:“可不知妈妈说的什么,我们原就在听水玩呢,妈妈也忒多事了。”
“你们—”王善保家的气的满脸紫胀,只正要发骂,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道:“哎哟,王姐姐,是你来了啊。”
王善保家的转身一看,却见着是周瑞家的领着人过来。只见得周瑞家的打量了王善保家的一下,只笑问道:“王姐姐这是打哪去啊?”
王善保家的只说道:“奉了太太的话儿,给赵姨奶奶送贺礼来了。”
周瑞家的笑了笑,只说道:“赵姨奶奶正在屋里养胎里,王姐姐快去罢,迟了姨奶奶睡了,可不就白走一趟了。”
王善保家的强咽下气,便往赵姨娘房里去了。
赵姨娘感恩贾母怒
谁知王善保家的转进游廊,才走了几步路,便听得后头隐约有周瑞家的声音传来,遂侧耳细听,只听得周瑞家的道:“既知她是个没成算没眼色的,你们说什么嘴,强应两句不就完了,这会子好了,指不定她又要在大太太面前怎么编呢。”
那两个小丫鬟回说道:“本不想理他,谁知他念个不停,才回的话儿。”
“都是那老货倚老卖老,也好意思说我们不知事,她也不觉得脸烧。”
周瑞家的喝道:“行了,你们还有理了不成,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我就回了太太去。”
王善保家的一听,她为着王夫人身边的人得势,心中早就怨忿不乐,如今又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