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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两个字,安德烈的脸色就阴沉下来,自言自语道:“果然,即使是你,也嫌我烦吗?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喜欢那么讨厌的我?我啊,就是世界上多余出来的一部分,注定要腐烂的一部分。。。”
叶轻舟之前想打断的话立刻说不出来了,“不,我的意思是说,在这站了这么久你不累吗?还是回去,你坐下来,慢慢再说吧。那样的话,我也能给你倒杯水不是吗?”
安德烈被治愈了,“果然,克劳德就是不一样。”
“那是,”小命捏你手里能一样吗?对着安德烈感动的眼,他嘴角抽搐半天才说出一句,“你讲的,我非常喜欢听。”
“真的!太好了!我还有很多想说的,害怕你嫌烦就没说,等回去,我慢慢告诉你。”
于是安德烈拖着一只快哭出来的叶轻舟走远了,远方微白的天际,映得叶轻舟的背影萧瑟又心酸。
夏尔这时才敢出声,一脸崩溃地说道:“他居然还有事情没讲?开什么玩笑!这十一个小时我像是把人生重新走了一遍!怪不得没人听他说话,听他说话的人都很可怜好吧?等十一个小时才能等到一个打断的机会——他说话都不带喘气!”说完想了半天,才总结一句,“克劳德真的好可怜。。。”
“就是,我都想哭了。”这是托兰西。
“真丢恶魔的脸。”这是赛巴斯。
夏尔顿了一下,头上冒出一个红色十字,转头喊道:“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托兰西:“在你被马蜂追的时候。”
赛巴斯:“在托兰西不小心打翻另一个马蜂窝害得追你的马蜂更多的时候。”
托兰西瞪了赛巴斯一眼,立刻改口供。
托兰西:“在赛巴斯抓了只狼当坐骑,结果不小心滑手,把狼放跑,害你被狼追的时候。”
赛巴斯:“在少爷连鞋都跑掉,托兰西笑得在地上打滚,还作画留念的时候。”
夏尔越听越崩溃,搞了半天他那么倒霉都是这两个混蛋的错!
“你们两个是想要玩死我吗!”
面对他泣血的指控,两个人同时偏头,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夏尔的脸。托兰西还为自己辩解:“如果不是我两的话,你以为就你那小短腿能跑过狼?现在的人,真是不知道感恩。。。”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夏尔推翻在地,坐他身上,左右开弓地抽。
夏尔算是看明白了,托兰西这个家伙,既不能同情,又不能相信,唯一做的,就是扁他。
揍了一会,他才意识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赛巴斯就不说了,托兰西你跟来干什么?”
托兰西冷着脸,如果不是脸上左右对称的巴掌印,这个表情还算是帅气,“要打败你的敌人,就必须比任何人了解他,所以我来看看,安德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忽然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就这种性格,和我争?开什么玩笑,要是我的话,在刚刚那种情况下,一定会以克劳德喜怒为第一要事,把过去说得要多悲惨有多悲惨,等他心疼得不行的时候再露出点脆弱,能哭就更好了,哄得他。。。你们那是什么表情?”
夏尔若有所思,“我一直奇怪,你性格那么差,克劳德是怎么忍受你的。”
“我的恶劣也是看人的好吧,对克劳德,我一直像天使一样。”
“所以魔鬼的一面全部留给我了吗!”
托兰西耸了耸肩,没在意夏尔的言下之意,“虽然刚开始的时候确实很伤心,不过仔细分析一下,克劳德不会背叛我。”
也许以前的那个恶魔不一定,但是这个来自其他世界的家伙,单纯,心软,绝不可能背叛自己。
对啊,就像有些人问的,不是托兰西只要克劳德一个人吗?
面对这样的问题,托兰西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大概会这样说:“对于蜘蛛这样贪婪的物种而言,只要落网的猎物,一个都不会放过。之前不也说过了吗?他只是想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至于这个理由是谁,重要吗?”
夏尔说对了,托兰西的行为远超恶劣的极致,几乎可以算得上可恶了。可是这个世界上,愚蠢的世人用一生去追求的东西,有几样不是可恶又残忍?
作者有话要说:
第80章 问罪
天亮后安德烈又拉着叶轻舟讲了很久,用想把一辈子的话一次说完的劲头,说着说着,头歪在墙上,迷迷糊糊地闭上眼。叶轻舟松了口气,他起身刚想离开,衣角却被抓住。
“站在那里,直到我睡着。。。求求你。”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安德烈低声哀求。
叶轻舟心情复杂难辨,很难用一个特定的词去形容一个人,因为人的复杂,远超词汇的形容的极限。他很害怕安德烈的强大,也知道安德烈本质上是一个残忍的人,更明白自己如果想活下去就必定要和他为敌。可是,即使如此,也无法阻止眼睛看到一个童年和少年都不幸福的孩子。
他能听到安德烈的孤单,听到他心底的哀鸣,那样的声音阻止他离开。他一只手按在安德烈头上,揉了揉,“睡吧,我哪里也不去。”
安德烈放心地睡去,手心攥紧,像是攥着光——他黑色燕尾服的衣角。
过了一阵,等安德烈真的睡熟,他轻轻取出自己的衣角,走出房间,这时候已经接近黄昏了,暮色四合。他记得自己还有事情要做,比什么都重要的事情,可是,一个少年就站在门外,面对他。
不知道那个人在哪里站了多久,等了多久,当他背对夕阳向自己走来的时候,有种弃夕阳而去的美感。他的脑袋一瞬间空白一片,只剩下眼前的少年。
“你有什么要说的?”少年扬起下巴,语气恶劣,蓝色的眼睛坚硬而锐利。如月光般美丽的少年,露出不符合孱弱身体的强势,这时候才恍然,少年月光般的美丽,似乎只是反射在刀锋上一缕寒芒。
“没有。”
“还有要补充的吗?”
“没有。”
“很好,很好。”少年点点头,“我为你感到羞耻,身为执事,居然背叛自己的主人;套着恶魔的壳子,竟然不遵守恶魔的契约;有着人类的内芯,却连维持一个区区承诺的信用都做不到。”
“所以。。。”
“所以?”托兰西冷笑,拉住他的领结,压弯他的腰使两个人在同一高度,好让自己抱住他的脖子。“这样罪无可恕的事,没有人能原谅你,然而,即使整个世界都不宽恕你,我依然宽恕你;即使整个世界都怨恨你,我依然原谅你。”
他收紧抱着叶轻舟脖子的手,自己踮起脚跟,叶轻舟腰弯成弓形才能让两个人耳鬓厮磨。托兰西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唉,如果不是遇到我,就你这个样子,除了我谁肯要你啊。。。”
端的倒打一耙。夏尔都不想拆穿一分钟前是谁在地上打滚,一边打滚,一边喊‘肚子太饿了,不等了,不等了!谁给我吃的,克劳德就给谁!’。不是他不想拆穿,只是他知道,即使拆穿也没有用。
叶轻舟抱住怀里的少年,淡笑道:“那么,我要怎么补偿你呢?”
听到补偿两个字,如果托兰西是只猫,他的耳朵就应该高高竖起,尾巴不怀好意地左右摇晃,舔着爪子喵喵叫。
“要蛋糕。”开始喵喵叫了。“还要与和薯条,还有牛排,嗯嗯,怎么能少了红茶呢?”
“嗯。”
“额。。。还要揍夏尔一顿,他刚刚居然敢打我!看,脸上的罪证!”他的脸凑到叶轻舟眼前,皮肤还有些发红,像夕阳染在上面。
“我真不明白克劳德你为什么那么纵容他,明明昨天还捅了你一刀。说真的,比起你,托兰西的行为才比较需要道歉吧?要双膝跪地,额头抵在地上好好道歉啊。”
“要你多事!”托兰西瞪了夏尔一眼,身体有点僵硬,随即不情不愿地说,“虽然我觉得自己没错,不过你要是那么小心眼,道歉也没关系。。。”
“没关系,我早忘了。”叶轻舟笑着说,当夕阳照在他脸上,温暖的感觉和以前没有任何不同。
如果能遇到一个人,无论怎么样伤害他,他都不会有丝毫怨恨,那么就好好珍惜吧。毕竟,那样的人值得一份珍惜。
如果遇到一个人,无论怎样伤害自己,自己都不会有丝毫怨恨的感觉,就抓紧他吧,除了自己,世上还能有谁更爱他,让他更幸福?
叶轻舟不介意,托兰西却反而不好意思了,他摸摸叶轻舟的头——虽然是强行把他的头拉到自己伸手能摸到的高度——脸红彤彤地说:“看在你这么乖的份上,对不起。”
“这算是和好了?”夏尔转身问赛巴斯,看到赛巴斯点头,冷哼一声,“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憋屈的感觉。。。”
“因为少只鞋?”赛巴斯揶揄地盯着夏尔的脚,然后被踹了,“踹人可不是绅士所为。”
“绅士不会只穿一只鞋!”说完,夏尔又踹了他一脚,用穿鞋的那只脚,在赛巴斯黑色的裤子上留下一个泥脚印,“有鞋穿我就是绅士,没有我就是暴民!”
赛巴斯深吸一口气,抬头,看见托兰西笑着对夏尔比出大拇指,夏尔非常绅士地扬起下巴,哼了一声作答复。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两个家伙混在一起以后,行为模式开始朝着一个奇怪的方向进化。。。赛巴斯还没想出所以然,就看见叶轻舟放开抱着托兰西的手。
“拜托,还有一天的时间,带他们回伦敦。”
“。。。知道。”
打哑谜似的对话后,赛巴斯一手提起一个,准备离开。托兰西抓住赛巴斯的手,挣扎转身,暮色四合,半个天空投入黑暗的怀抱,叶轻舟站在光与暗的分界线,慢慢被夜色吞没。他顿时不知道说什么,赛巴斯的速度很快,如果现在还不开口的话,就没有机会了!
“答案!你说的,要告诉我的答案!”托兰西说的是离开的那一夜,他对叶轻舟告白,叶轻舟说会再一次见面的时候会告诉他答案。
“下一次。。。下一次一定告诉你。”叶轻舟这样说道。
黑色的幕布彻底裹住地面,叶轻舟也消失在天际的尽头。
赛巴斯带着两个人跑出崇山,到最近的城市,他留下两袋金币和两张车票,让两个人吃完饭后搭明天的火车回伦敦,当然,他已经通知汉娜在火车站接他们。
吃完饭,两个人回到住宿的旅馆,却怎么都睡不着。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困扰着托兰西,按照克劳德今天的态度来看,他并没有出卖自己的意思,可是当时为什么不反驳安德烈?还有一天,一天是什么?什么期限?为什么赛巴斯连送他们上火车的时间都没有,匆匆赶回去?
他想得太入神,直到夏尔推了他一下。
“干什么?”他话还没说完,被夏尔捂住嘴。夏尔凑在他耳边悄悄说道:“脚步声。”
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
他们住的旅馆,为了显出格调,走廊上铺满劣质木板,姑且算是木地板吧。只是这种不知道多少年前铺的木板,底下早就烂透了,即使是一只猫,踩在上面也会发出咯吱咯吱让人牙酸的声音。
外面的声音,比一只猫大得多。
脚步声由远至近,最后,停在他们门前。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打成共识——这种时候,这种地点来的人,绝对没好事!跑!连门都不开,立刻跑。门口有人的话就跳窗,反正是二楼,死不了人。
他们跑到窗台,才发现上面早就坐着一个人,一个绝对不可能在这里出现的人。
回到另一边,叶轻舟送走托兰西一行人之后就回到了屋子。安德烈躺在木床上睡得正香,他走过去,踌躇半晌才推了推安德烈。安德烈并没有醒,虽然他张开一只眼睛,但是迷惘的眼神能看出意识还没清醒。
“其实你讲了那么多,我还是有些事情不太了解。”
“你说。”安德烈眼睛眯起,看样子又快睡着了。
“虽然你接受了我,但是你的伙伴呢?就是和你一起来这个世界的伙伴,他们也许觉得我不配和你们一起回去。”
“没有伙伴啊,我一直是一个人执行任务。”
“一个人?”
“嗯。”
安德烈的眼睛完全闭上,呼吸变得均匀,沉入梦乡。
“一个人啊。。。”
夜色无言。
安德烈一直睡到月上中天才醒来,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克劳德。暂时居住的屋子只有十几平米,房子小得搜索只需要一眼。他整整看了二十遍,才不情愿地相信,克劳德不在他身边。他去哪了?去找托兰西吗?离开自己吗?还是。。。
他拒绝再深想下去。
他今年十八岁,最美好的年纪,可是他从出生到现在的十八个年头,没有哪怕一天,和美好挂钩。他不知道美好是什么东西。是孤儿院的白色墙吗?是精神病院的灰色石灰墙吗?还是穿越司日复一日的任务?他不知道是自己拒绝了美好,还是美好拒绝了他。
有的时候,大概是比一秒还短七分之一的时候,他盯着别人家亮起的灯火,想象幸福的模样。只可惜他没有火柴,也没有一个早已死去的慈祥母亲,所以他连在寒风中点燃火柴的必要都没有——他不可能看到天堂,天堂里也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