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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英雄好似被烫了一下,缩回手,咬着嘴绷着背,在廊下站了良久。
三个老人家看他们这架势,齐齐一摇头,曹大人摊开手,我就说不行,你们真会做梦。
过了两个月,宗老爷子生日,阮笙和戚少商从关外托人带了礼物回来,老参鹿茸孝敬三位老爷子,一张狐皮給顾惜朝,一串北珠給汤大人孝敬夫人。汤大人笑道,这两个家伙,在关外暴发了。
顾惜朝被曹大人逼在院子里跟着打那个慢吞吞的虎鹤拳,不怎么高兴,师爷慢吞吞道,小顾,老爷子惦记你那个蜜汁火腿都快吃不下饭了,今天大好日子,你就给他做一道吧。
顾惜朝权衡了权衡,到底这个虎鹤拳比吕英雄更讨厌,卷了卷袖子,我去。
廊下宗老爷子在喝茶,看见顾惜朝走远了,对着曹大人和张师爷竖了竖大拇指,红泥小火炉,三人围在一起,老爷子捧着茶杯陶醉,晚上有好吃的。
厨房里吕英雄正在切豆腐,看见顾惜朝进来,抿了抿嘴,不敢说话,低下头继续切。
顾惜朝卷起袖子洗了洗手,不冷不热道,让开。
吕英雄低着头让开站在一旁,看顾惜朝切洗上锅调汁十分仔细,认出是一道蜜汁火腿,眼圈一红,我爹最爱这道菜。
顾惜朝阖上蒸笼没有听见一般,接着他案板上剩下的半块豆腐切,吕英雄头低的更低,我爹……我娘……我错了……我没什么亲人……爷爷带我去了祠堂……家里人都死光了……我想我娘……她不要我了。
顾惜朝手中刀一停,这倔强孩子突然蹲下来,把头埋在双臂中间,连哭声都不肯被人听见,正在变声的嗓子有些哑,哽的透不过气。
顾惜朝仰起头,过了很久道,哭什么哭,没出息,吕英雄一口气噎住,顾惜朝劈头抛过去菜刀,过来帮忙。
吃饭时吕英雄眼圈依旧有些红,三个老人家眉来眼去,顾惜朝不动声色跟曹大人剥蟹喝酒,吕英雄低着头狠命扒饭,老爷子摸着吕英雄的头,慢点慢点,噎着,师爷捏着他鼻子起来灌茶,死孩子吃这么快没人跟你抢要噎死啊。
很快到了年关,关外战事依旧打打停停,戚少商事忙赶不回来。顾惜朝借病,拒绝师爷胡乱差遣,杂七杂八看了不少书。
第三十五章
还有七天过年,汤大人要去海州拜祭陈俊卿父母,顾惜朝这半年闲的发慌,于是跟他一起去,两人牵着马戴上风帽大氅,师爷撑着窗子探出来道,回来的时候带些栗子,赶腊八回来熬粥。
龙游到海州并不多远,汤大人特地到天台山请高僧念了两篇经文,又买了好些元宝纸钱,栓在马屁股上拉拉杂杂,十分耀眼。
路上汤大人有些伤感,说起那年仪坤州外,陈俊卿如何舍命相护,迎着森寒北风,忍了两年多一把泪终于逼出来。顾惜朝并不擅长宽慰人,一路无话,却将这些年人事经历想了又想,摸摸心口,这衣衫之下,也是一腔热血,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想起少年时每读到这两句便觉豪气冲天,总是当年书生意气。现在再读,却只见寥落。虽然这些年江湖飘零,但说到底还是书生气不改,细想二十七年来,唯有旗亭酒肆算是他的黄金台,若要让他提剑去死,这世上也只有戚少商一人配得。
北天上乌云滚滚,眼看要起风雪,汤大人为他挡在迎风处,顾惜朝道了声多谢。人心都是肉长,像这样日子也算完满,却总是有些遗憾,他一身才学,这万里江山,还没有指点一回。
入夜两人宿在城外小镇,第二天一早赶去陈氏宗祠,陈家族人有认得汤大人,对两人十分客气周到。顾惜朝对陈俊卿印象很浅,只记得那年在丰林驿,那少年武官无意说了一句,顾世兄真是一表人才,器宇不凡。勾起他同戚少商旧日情谊。
汤大人默默上了香,又撩起衣摆端正跪下,恭敬磕了三个头,然后在火盆前将元宝纸钱都化了。
香烟袅袅缭绕起来,顾惜朝皱了皱眉,有些不习惯。
两人拜祭之后离开海州,临行前买了些生栗子挂在马后,汤大人忽然道,老爷子很感激你,对俏君既往不咎,汤大人笑笑,我也有些吃惊,你这回竟这么好说话。
顾惜朝看他一眼,老爷子找了这孩子二十年,又怎会任我出手,过会又道,不用谢我,我只是想知道,当年戚少商心里,是什么滋味。
汤大人怔了一怔,反应过来,问道,滋味如何?
顾惜朝皱眉,不好。
汤大人大笑,一扫连日阴郁,都说易地而处人同此心,其实也并非事事都人同此心,到底人跟人,还是不一样。
到底这个年,还是没有一起过。
年后开春,顾惜朝在小叶湖边遇见一个人,竟是前年在海上泉州商会那个主事,到江浙来办些丝绸茶叶预备出海。那天顾惜朝給师爷差遣着到小叶湖茶肆搜刮人家老板娘私藏的雨前龙井,身后跟着个讨厌的尾巴,一路又飘着雨没什么心情,所以一进来就径直去了柜台,并没有发现窗前有人一直盯着他看。
吕英雄对顾惜朝十分矛盾,想要亲近却又不敢,一直不远不近乖乖顺顺地跟在后面,看见窗前这几个人可疑,便打起精神想要立个功,讨好他。
所以顾惜朝包好茶叶回头,便看见吕英雄杵在门口恶狠狠瞪着几个人看,顾惜朝顺着看过去,中间一人面熟,想了想记起前年那场海战,这位主事八面玲珑让人难忘,却一时记不起他名姓,不由皱了皱眉。对方见没有认错人,忙亲热地走过来,抱拳道,“小人朱十八,公子可还记得?”
顾惜朝眉头一松,“啊,是朱主事,别来无恙。”
朱十八那年对顾惜朝简直刻骨铭心,后来想起还觉得不能结交这个朋友十分遗憾,这次重逢分外喜悦,絮絮说着话只拖着他不让走。顾惜朝坐在窗前看着外面下雨,也觉得自己脾气真是改了许多,居然耐烦在这里应付,居然连个吕英雄都赶不走。
吕英雄揣着茶叶包站在门口,既不放心他,也不敢靠过来。朱十八伶俐非常,低声叫了两个兄弟陪吕英雄坐在另一桌,叫了些江南特产的点心,吕英雄吃两口,还要过来看一眼。朱十八笑,“公子这位小兄弟,十分有趣。”
顾惜朝挑眉看了吕英雄一眼,结果吕英雄一紧张呛了,趴在桌上直咳嗽。顾惜朝看他身边朱十八带来的两个少年,同吕英雄年纪仿佛,却稳健许多,不由想起个主意,遂对朱十八道,“我这个小兄弟,对航海很有兴趣,却一直苦于没有名师,不知朱主事,可愿带他一带?”
朱十八一下受宠若惊,忙不迭答应,再看吕英雄,咬着嘴望着顾惜朝,顾惜朝道,“还不过来拜师。”
吕英雄明知他是故意,却不愿违他心意,低头过来跪下拜了师,吃了顿点心就跟着去办货去了泉州。
就这么把老爷子的心尖子給打发走了,临走还忘记把茶叶要回来,顾惜朝临到府衙门口,才觉得有些不大好交代。
正好在门房,有衙役拿了封书信给他,说是雁门关加急刚到,顾惜朝展开看了看,双眉一展真是天助我也,遂连夜收拾行李去了雁门关。
第二天一早老爷子蹦蹦跳,对着师爷吼叫,大的把小的卖了然后私奔跑了,你到底怎么管教的孩子!师爷摇着扇子望天,曹大人淡定喝茶,哟,看有人放风筝。
江南春早,顾惜朝走的时候已经桃花满梢,雁门关却在下雪。
他到城下已是天黑,刚来得及进关,正在树下拍打着马背落雪,冷不防被人从背后抱住,戚少商亲在他耳朵上犯酸,“相思难表魂梦无据唯有归来是。”
顾惜朝道,戚大侠,我高估你了,下次可否换一句。
戚少商松开手两人正面相对,塞外风大,吹的两人鬓发四散,月光却极好。戚少商替他拢了拢头发,上次的狐皮师爷找人做了件斗篷,正是顾惜朝身上这一件,一圈白毛衬的十分贵气,戚少商眯了眯眼,“顾公子,你是来颠倒众生么?”
顾惜朝抿了抿嘴,“不,我来逃难。”
戚少商牵着马听他说,一路不住笑,回到房里更是笑的打跌,捶着床道,“原来这世上还有顾公子害怕的人。”
顾惜朝由着他笑,道,“我不怕人对我坏,我只怕人对我好,我欠不起。”
戚少商一时心疼,过来抱住。
第三十六章
戚少商对顾惜朝解释,那份盟约,三修三改,几经来回,终于敲下最后样版,这一回马大人一同回京,到枢密院领了新职,重组使团,只等皇上圣旨颁下,就可以正式同金人结盟,分兵攻辽,收回燕云十六州。
两人站在雁门关十丈城楼上,浩浩长风刮过,顾惜朝望着戚少商,“将近三年准备,万里来回,还险些赔上性命,到如今也该风光无限了,却被转头扔到这酷寒塞外,戚大侠有何感想?”
戚少商抱着他望向关外,“我说求之不得你信不信?”
顾惜朝握着他双手,“我信,”
“那些功名利禄,你不稀罕。”
戚少商嗯了一声,贴着他的脸道,“不愧是我知音。”
顾惜朝冷笑道,“你不稀罕,却有人稀罕的要命。”戚少商心里一突,却听他道,“马大人这个使团,恐怕一时半刻选不出人来,等蔡相太师还有神侯府把人都安置好,怕也要到明年春。”
戚少商倒抽一口气,“要这么久,一个来回也够了。”
顾惜朝皱了皱眉,“只怕都不甘心。”戚少商想了想京里那蜘蛛网一般的错综关系,不由点头,“不管哪家的人多上一两个,只怕另外两家都会不服,拆来拆去,果然是要到明年。”又道,“不说这个,老爷子在龙游还好么?”
顾惜朝摇头,“我怕要出事。”
汤大人安排的那出戏,到如今演了也有半年多,编排精致故事又好,很快从京师风行到民间。如今随便大一点的镇子,也都有这出八月雪上演,不管老幼妇孺,看过的都知道那个雪夜逐敌的少年将军,都知道那一场冤沉海底的灭门惨案。
二十年前安阳吕氏一案颇为轰动,于是就有好事者两厢印证,再加上老将军旧人从中使力,也就渐渐有风声传出来,只怕此时皇帝案头,也已经有了翻案的折子。
可是向来挟民意以迫君王都是最笨最险的法子,二十年前定案的人是先帝,查案的人是先帝心腹,就算这案子翻了,皇帝也会不高兴,很不高兴。
试问有谁愿意给人逼迫着去否认自己老子?何况这人是皇帝。
所以老将军他们这一招,着实行险。
顾惜朝对着戚少商一笑,“所以我不能再留在龙游,只怕皇帝派去找茬的人看见我,刚好接机发挥,只好来拖累你,你就认了吧。”
戚少商大笑,“求之不得。”
两人说话的功夫已是日落月升,城头上霜白一片,又说了一会话,便相携着返回大营,身后城关巍峨。
三关冲要无双地,九塞尊崇第一关。
雁门关号称天下九塞之首,高居勾注山,东西两翼山峦不断,其势蜿蜒。东走平型关紫荆关倒马关,直抵幽燕,连接瀚海。西去轩岗口宁武关偏头关,至黄河边。地势险要,自古兵家要地。
戚少商自会宁回京,授代州刺史兼三交驻泊兵马都部署,辖下骑步兵一万七千人,配副将两人。
神宗年间旧例,将以上武官有权举明习兵法之人任本部参谋,不论出身。于是顾惜朝把玩着戚少商调兵虎符,若有所思,“其实,我不想做什么军师。”
戚少商埋着头回复公文,“不行,我快要忙死了,你一定得帮。”
顾惜朝道,“你知道我的条件。”
戚少商抬起头,“都依你,不就是跟我有一样的权利么,”说着把眼前东西一推,“全都给你。”
顾惜朝眯了眯眼,拎起一份钱粮陈表,“这招跟师爷学的吧。”
戚少商凑过来,“你我志同道合,自当生死与共,难道不是?”
顾惜朝接过他手中朱笔低头慢摇,“不是这样,这些杂事不过举手功夫,我帮你也就帮了,但你把我推向人前,你可知有多大风险。”
戚少商笑,“我不在乎,”又道,“我的顾惜朝顶天立地,我就是要天下人都看到你惊才绝艳。”
顾惜朝低头批注,道,“大当家,这一招煽情似乎是宗老将军真传,你在登州学到的真不少。”
戚少商支着脸看他灯下侧影,想起师爷那一招直接拿下,心道,确实有一招真传,却还没敢使过。
两人在边关日子过的十分逍遥,戚少商果然万事撒手全部交给顾惜朝,还夸耀,顾军师专心骂人的样子十分让人倾倒,营中厨子也都赞同,道,将军在此掌勺的模样也十分英雄气概。
顾军师前些年颇吃过一些苦头,所以身体不是十分好,所以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