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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四
四
“被我猜中了，你果然在这里。”野村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这么久不见，真想和你好好喝几杯。”他用修长的手指拈起伊藤的酒杯，斟满。
仿佛他们是多年相识的老友，仿佛像是昨天才过见面般的自然。
“对不起，野村先生，我真的，很想你……”过度的惊喜加上过量的酒精迅速溶解，还有那朝思暮想的笑颜，伊藤来不及表达自己的心情就倒在桌前。
当他彻底清醒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清晨，他是被窗外的鸟鸣吵醒的，他坐起身，感觉头还在隐隐作痛，衣服被换成洁净的睡衣。屋内的陈设简单雅致，应该是一家别有情调的旅馆。
“本想和伊藤君叙旧，哪知道你就这么醉了。”野村轻松地笑着，端来早点，“好在我今天上午的讲座临时取消，不过下午要去女子学院给孩子们上舞蹈课。”他看了看表，“最多陪你两小时。”
“野村先生，我……好久不见……”坐在桌旁，竟然不知道说什么，这紧张的心情有如初恋一般。
“哪有好久，昨天不是刚见过？伊藤君喝醉的样子很性感呢，还是那么高大帅气受异性欢迎吧。”野村又露出像狐狸一样的狡黠。
“您总是在故意取笑我。”伊藤反驳，“我至今单身。”
“那一定是伤了不少女孩子的心吧，哈哈。伊藤君要加油咯。”
伊藤紧紧盯着野村的双眼，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
野村丝毫不觉尴尬，递给他涂好黄油的两片面包，“我记得你喜欢，不知道现在口味变没变。”他总是有办法巧妙化解冰冻的局面。
“我喜欢的东西从来不会变。”伊藤接过去大口吃起来。
野村脸上浮起一丝柔和的笑。
到底是无情还是隐忍，野村的眼睛，有如潭水，清澈，平静却深不见底。
“野村先生昨夜睡得好么？”
“因为下月有几场公演，看你又需要照顾，所以我就直接在外间排练，不敢发声怕吵醒你，说实话还真有些憋闷呢。”悦耳的笑声又响起。
“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很疲惫。你是想排练还是不愿和我睡在一张床上。”
“没有的事，唉我该走了，”野村站起，“再次看见伊藤君真的很高兴。昨晚你的状态让人担心，现在看来已经恢复很好。”
“你是在逃避我的话题。”这样假装客套的场面让人烦闷。
“我想起我的讲稿落在家里，所以必须回去！下月我的公演欢迎来捧场。”
无视对方的说话态度，是做久了一家之主养成的习惯吧。伊藤认真地打量着他，和刚才的笑语盈盈不同，现在的他，更像是戴上了面具，用生硬的语气来遮掩什么。
“听说伊藤君现在做了大学讲师，真是很不错呢，我们后会有期。”野村礼貌地点点头，精准的二十度前倾，完美无暇，然后转身向门口走去。
他的背挺得很直，那高傲的、不容侵犯的背影啊……
伊藤一步追上他，伸开双臂，把他紧紧箍在怀中。
“伊藤君的举动真是让人惊讶。”野村轻轻地说。
伊藤把脸埋进他的肩窝，“不要这样，武司，你应该知道我有多想你。”
“Hide，”野村叹了口气，“忘掉一切吧，我什么都不能给你，很久以前我就这样说过。”
完美的身高差距，让伊藤轻易的含住野村的耳垂，他好像没在听野村的话，而是慢慢抚摸着那优雅的脖颈和那精致小巧的喉结。
野村索性闭上眼睛，不动，没有任何的回应。
许久，伊藤慢慢松开了手，他承认他输了，强迫野村接受自己，他无法做到。
野村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直到把自己关进无人的电梯，他慢慢蹲到地上，刚刚那场角力，让他身心俱疲。他毕竟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 五
五
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秋天，最美的时节，只是想着心事的人无意理会罢了。
校园内的林荫小路铺满了金黄的叶片，两旁的梧桐树被这颜色点缀的妖娆又决绝。随意停靠的几辆脚踏车还有在路边的一个邮筒，体现了人与自然的和谐。
教导主任大川熊介面对伊藤桌上成堆的信件和礼物瞠目结舌，才来上班一个月的三十七岁成熟男教师，就能引来这么多倾慕者，现在的女孩子可真是开放大胆。
“伊藤，希望你妥善处理好和学生的关系，我们并不想收到类似禽兽教师的投诉。”大川咳了两声，“不过你之前处理两个问题学生的事，真是做的漂亮。”
伊藤一边把桌上的杂物分类整理好，一边谦恭地点头微笑。
“现在的青少年真是，只喜欢漂亮的空壳。”大川嘟囔着离开。
像他这样四十五岁还单身的老男人，表面上道貌岸然，背地里猥琐肮脏，他应该也很难再获得情爱之花，发发牢骚也属正常，伊藤撇了眼他的背影。
本部外部甚至外校的女生都有写信，有的甚至发出露骨的邀请，有几位伊藤听说，从高中开始就已经在放课后搞援交了。
“伊藤老师，我了解您独自一人在深夜里的寂寞，来找我吧。”下面是电话和住址。
“请和我交往，我把我的第一次留给您。”
“您该不会是喜欢男人吧，如果喜欢女人，我相信您一定会对我倾心的！”
苍白空洞的示爱，或是无病呻吟般的倾诉，伊藤笑笑，把这些心意堆放在他再也不会注意的角落。女人，在他眼里，和玩物没有什么分别。
有几个看起来不错的女生，也许寂寞时可以请她们吃饭，然后带她们上床，仅此而已。
那些玩偶，领带，香烟，睡衣，内裤，袜子等礼品他拿去捐给需要的人。
一张精致的卡片吸引了他的注意，落在礼物堆里显得与众不同。
那是下周野村家公演的门票。没有留言，不知谁是赠送者。
不会是野村本人，上次他那么坚决的逃离，应该不会再想见到这个纠缠他的男人了。
去还是不去？
门票早已经售罄，根本无法买到，这礼物很特别，伊藤沉思半晌，决定收下。
国立能乐堂的舞台古朴简洁，观众席鸦雀无声，最耀眼的是那个男人，身着古装，唱着古老的歌谣，翩翩起舞。声音时而苍凉雄浑，时而激越嘹亮，时而婉转悦耳，这就是野村一直被赞誉的七色之音吧。
舞台上的优雅身姿，是那样陌生而遥不可及。
身旁那个十几岁的清秀少年应该是他的长子，伊藤努力在他的身上想象野村多年前的样貌。如果能早点相识，该有多好。
每一次凝视，都会更爱一点。
演员缓缓退场，野村飘逸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
“没想到伊藤老师对这门古老的艺术还这么懂得欣赏。”小岛美咲坐在旁边感叹，“看来我这个礼物真的是送对了。”
这个女孩，是在上次野村讲座上见过的。
走出大门，外面下了大雨，庭院里的青石板被冲刷的洁净如新，天色已晚，散场人多，计程车又少，两人在屋檐下等待雨停。
“真是浪漫的约会！”美咲笑着说，“有一点高中时初恋的感觉。”
“和我这样的人谈初恋，是不是太幼稚了？”一想到高中时期的生活，就好像有一根针，狠狠地刺进伊藤的心脏。
“也许你会觉得我幼稚，但是我喜欢你，伊藤老师。”美咲把自己的头靠上伊藤的胸口，“我喜欢有故事的男人。”
“我没什么故事。”伊藤嘴角上挑，没有推开怀中乖巧的白兔，“我还不想谈感情。”
“像老师这样的年龄，一定有过心爱的人吧。将既然你这么说，那就不谈感情，只要我们约会就好了，”美咲笑说，她是一个不肯服输的女子，坚信时间可以改变一切。见周围的人潮渐渐散去，她说，“这场雨真不错，也许我们能等到野村先生离场。”
他知道野村是不会从这里出来的。他一般都会从后门走，穿过暗道直至停车场。
“我还有事，今天不能陪你。”一辆计程车过来，伊藤脱下西装，遮在美咲头上，将她送进车里，丢给司机一叠钞票说句，“抱歉！”就关上车门，匆匆离开。
两年的助理经验让伊藤能准确知道野村退场的路线，没有想太多，也只是要见他一面，向上次那样不说再见的离去，让他的心总是悬着。
全然不顾已经淋湿的衬衫，头发。来到那条暗道，果然遇见走至半路的野村。
野村撑着伞，身边是他的家人，助理们。他静静地看着伊藤，然后微笑。
“爸爸，是您的粉丝吧。”裕基眨着像他父亲一样的丹凤眼，忍不住开了口。
“是你的粉丝也说不定哦！”野村拍了拍裕基的肩，直视伊藤的眼睛。
“是的，我很喜欢裕基的表演。”野村眼神中的暗示他太清楚了。
“谢谢！”裕基开心得声音颤抖，他把手中的伞递给伊藤，“希望下次还会见到你。”他钻到野村的伞下，“爸爸，那我今晚是不是可以少排练十分钟？”
“可以，不过只有这一次！”
他们说笑着离开。
没有见到他的妻子，伊藤看着裕基送给他的伞，上面印有他们家族的徽标。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 六
六
接下来就是忙于学期考试，还有一些琐碎事件，他和包括美咲在内的三个女生约会。用青春的肉体排解啃噬灵魂的思念。
秋去冬来，几个月的时光就这样过去，美咲总能拿到众多艺术届人士公演的门票。他只去捧野村的场，不过他没再闯入野村的视野。
公演结束一段时间，野村的生活稍微清闲，每周跑几个通告，教授舞蹈之外，就在家里休息。
这天一早，天就下起了雪。一家人一起吃早餐，裕基犹豫了几次，终于开口，“爸爸，我遇见一个好巧的事。”
野村从报纸中抬起眼。
“智子把她姐姐男朋友的照片拿到学校给我们看，因为她觉得未来姐夫好帅呢，差不多快结婚了吧。”
野村低下头继续翻报纸，“说重点！”
“猜猜那是谁？居然是看我们公演，浑身被雨淋湿的那位先生。”
“哦，你会不会记错了？你确定是他？”
“不会错的！那位先生太帅了，让人难忘。更重要的是，他是我的粉丝耶！”
“那真的是很巧。”野村淡淡地说。
他的人生就像狂言这种表演形式，每一步都是预先设计好的，没有悬念，有的只是全情投入这个固定程式，让每一次经历都安安稳稳趋向完美。
排练，公演，通告，结婚，生子，传承……
他的人生将不会再有波澜。而伊藤的出现，却是他没有预料的插曲。
伊藤眼里跳动的火焰，和十年前相比，丝毫没有减弱。本以为就可以这样忘了，可裕基今天无意的话语又触动了他。下午，他对裕基的训练无比严格，脸色非常不好，裕基战战兢兢地完成每一个动作，担心父亲再一次爆发雷鸣般的怒吼。
飘飘洒洒的雪下了一整天。伊藤没有心情赏雪，他在自己的卧室，检查学生的圣诞节企划，还有在忙一件比较重要的事。
一个陌生的号码来电。按下接听键，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今天的雪很美，有没有心情陪我喝两杯？”
“野村先生……”
“抱歉，忘了问，现在出门方便吗。如果你有别的安排，那就算了，我们改日。”
“不用改日，我们去醉樱酒吧。”
“好！”
野村穿着休闲，没有被人认出，擅长表演的他，比谁都懂得遮掩自己的光芒。
他们面对面坐着，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外人看来，正是一对老友在叙旧。
“你居然有我现在的电话号码，我以为你不想知道。”
野村笑笑，“你现在也是万人迷，找到你很容易。”
伊藤接连喝了几杯，故意不看野村迷惑人心的双眼，“我以为你不想再见到我。”
“不要有那么多的‘我以为’，如果你不说那些让我无法回答的话，我还是很喜欢和你喝酒的。”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起承转合带着温柔的漩涡，“那天，谢谢你给裕基的鼓励。”
“你的演技真好。”伊藤给他倒满酒。
“你也不差！”野村端起酒杯和伊藤的碰了一下，仰头喝干。
“裕基的表现真的不错，不要对他太严厉。”
“我知道该怎么做。”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似乎都在刻意回避什么。
“雪停了，我们去走走吧。”野村提议，他拿起围巾帮伊藤娴熟地系好。伊藤犹豫着，很想握住这双修长的手。
两个人静静地散步，雪地上留下两排长长的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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