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可是他这个做外甥的,竟然连为他准备一点紫檀香这般小事都没做过。
他行至内室,见杨戬垫在身下的被子,便知道一定是他师父来过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取了蜡烛来照他脸色,整颗心便一下子沉了下来。手背覆上杨戬额头,触手滚烫,再一摸手脚,凉得像冰。而他身上却只有一条薄衾,它甚至和杨戬一样冷。沉香早就知道杨戬体寒捂不热被子,却没想到竟然会到这种地步,急得额上不知不觉出了一层汗,却想不出办法来,只对黑暗中的逆天鹰喝道:“你出来!变回原形,让杨戬躺一躺!”
逆天鹰冷声哼道:“我凭什么听你的!杨戬他若是需要,两天前清醒的时候就叫我了!”
“……他昏迷两天了?”沉香的声音都禁不住地颤抖起来,“你怎么不来华山告诉我?!他要是死了,我一定拔光你的毛!”
逆天鹰也怒了:“你不长眼睛?!看不见那东西?!杨戬特意不让我告诉你,还不是怕你不成亲跑来!”说归说,他却还是顺从地俯下丿身变回原形,恰好是一张床大小。他把脑袋埋进暖融融的翅膀下面蹭了几下,曲下麻木的腿窝在地上:“把他抱上来!”
沉香两手轻轻一抱,就把杨戬抱了起来——到底是他长大了变强了,还是杨戬他……他不敢想,脱了自己的衣服给他贴身裹着,又把两条被子都拿来盖。做完这些,他又在旁边生了一堆火,暖洋洋的火光中,耳边是逆天鹰偶尔的轻啼声,半条人影摇摇曳曳地映在潮湿的山壁上。到了快天亮的时候,沉香起身去添柴,却发现柴火已经烧完了。他正想出去拾柴,却忽然顿住了脚步,转身回来,从桌上拿起了那火红得刺目的请柬。
他的母亲,竟然也邀请了这与她仇深似海的二哥。
奇怪了。要是以前,沉香必定要费尽力气评论一番,谁忘恩负义谁六亲不认谁冷血无情,谁重情重义谁仁慈善良谁待兄如父。但是现在,他看着杨戬,看着这份喜帖,看着映在壁上的自己的影子,却一点力气和兴致都没有了。
他放了十万恶鬼闯了大祸,当他要付出代价的时候,是他替他下到修罗之境受罪。他要成亲了,他还要他安心成亲,宁可自己高烧不退昏迷不醒,也不来打扰他的好事。沉香揉了揉酒后头疼欲裂的太阳穴,忽然觉得自己又看不清杨戬了。或许人的好坏就是这般难辨,或许杨戬还是在算计他,打着响亮的算盘施舍给他恩惠,然后等着他最窘迫的时候,要他归还。
他叹了口气,顺手将喜帖丢进火堆中。
连续数日身在北邙山的沉香并不知道这短短几天之内,家里已经出了什么样的变故。杨婵纵然愿意相信刘彦昌,可是刘彦昌书呆子的性子从未改过,从来不会说谎,一说谎就耳根红透眼神乱飘。杨婵心里发疼,却没有立刻戳穿他,而是隐形跟他出门,见他进了王寡妇家,才痛极地飞回了家。然而刘彦昌对王寡妇并没有那样的情谊,一切都只是一场意外,一场让他无法躲避的意外。三圣母等到他回来,问他去了哪里,刘彦昌低着头支支吾吾说自己逛集市去了。杨婵见他如此,嘴上还是没说什么,心却已经痛到极致。
而小玉心里也不好过。她察觉到公婆之间的不快,却分不出心力来兼顾。她只知道她和沉香举行了一场名义上的婚礼,可是婚礼第二天,沉香便不见踪影。她想她知道沉香去了哪里,可是她却不敢亲自去确认,生怕那一眼就会断送自己的幸福和守候。她只选择在华山等候,等着他想通一切,再回来。
杨戬病得很重,一直昏迷不醒,沉香为了照顾他,根本脱不开身。又过了两日,沉香从外面带回一对父子,那对父子拎着竹篮,竹篮里是一些枸杞莲子粥。沉香让他们等在外室,自己坐在床边给杨戬喂了几口。杨戬咽不下去,又因为已经好几天粒米未尽,勉强喝下的汤水也全都呕了出来。沉香把粥碗搁在一旁,不断帮他抚背顺气。过了一阵,杨戬在他怀里微微一动,沉香以为他要醒了,欣喜万分地叫他的名字。可是杨戬却没能马上醒来,直到傍晚时分才缓缓苏醒。他看见沉香守在床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问逆天鹰道:“师父呢?”
逆天鹰道:“他照顾了你几天,说时间差不多了,必须回昆仑山,就走了。”
杨戬合着眼轻轻点头,一瞬间仿佛睡去了;但他的声音却异常清醒:“外面是谁?”
沉香道:“是山脚下一户人家。他们说他们受过你的恩,送了粥来还人情。我就把他们带来了。”
杨天佑和杨蛟……么?杨戬睁开眼,那双眼依旧毫无波澜,只轻声呼道:“逆天鹰!”逆天鹰即刻会意,双手化成巨大的鹰爪,几下便把人打出洞外。沉香跟着追了出去,却只见山间一片血雾弥漫,血肉尽碎,父子二人竟是尸骨无存。
作者有话要说: 喵!花花!花花!
☆、第二十一回·独倚栏,情无果顾影自怜
见那父子就此尸骨无存;徒留两条浓重的血痕拖在地上洒在山壁上;沉香狠狠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半晌才怔怔地反应过来;抬眼看向逆天鹰。逆天鹰那张有着刀刻一般坚毅轮廓的脸上也溅满了血,在黯淡了许多的天光之中,奇异地带着一抹笑。他甚至无不嘲讽地对沉香指了指自己的嘴;一字一顿:“被、我、吃、了。”
沉香对“凡人”缺少警惕性;这一点和杨戬倒是有些相似。现在这对父子死在他面前,他只看了满眼的血腥,哪里还能注意到他们的身份?他年纪小;经世不多,对这种场面毕竟还是有些忐忑的。回想以前,所见最惨烈的也不过是敖红在他面前被杨戬打了个魂飞魄散;但那时候她可是没流过一滴血。可是现在……他简直难以置信,前一秒还被他抱在怀里无知无觉的杨戬,为何会突然之间对两个无辜的凡人翻脸。他听见耳边传来细微的动静,微微侧过头,果然是杨戬扶着山壁出来了。他根本就走不动,每一步都仿佛是拖着双腿挪出来的,靴底在地面上磨出不轻不重的声响。他直走到洞口才止住脚步,无动于衷地看一眼那大片的血迹:“弄干净。”
沉香猛然上前一大步,不由分说地抓住了他的手臂,似是要向他讨一个解释。杨戬根本已经没力气向他解释什么,奋力一甩,纵然没什么气力也成功挣脱了他,可他自己也被那强逼出来的力道给震得倒退两步撞在潮湿的洞壁上。他按着胸口咳了几声,很快便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一味艰难喘息。沉香已被方才的血腥画面和杨戬的反抗冲昏了头脑,胆子竟然前所未有地大了许多,二话不说便按住他的左肩往他颈侧咬。脑海中嗡的一声巨响,杨戬被他死死按着压着,挣也挣不开,躲又躲不掉。感觉到少年湿润的唇齿轻轻啃咬着他的皮肤,舌尖在他耳根耳垂慢慢舔舐,山壁上蜿蜒而下的细流正晕染进他的衣衫,潮湿黏腻,杨戬心里只剩下说不出的难受和悲凉。他偏过头看着洞外,逆天鹰正在洞口抱胸而立,眯着眼睛的样子好像是在看好戏。
罢了……杨戬闭上眼,猛然抽出元神,趁沉香正对着他软倒下去的身体愕然的时候,狠狠一耳光扇向他的脸!
“你走。”他说。
这一耳光直打得杨戬右手的掌心到指尖都发痛发麻,也打得沉香捂着脸倒在地下,面色潮红、满眼惊诧地看着自己的舅舅,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杨戬被气得不轻,半透明的元神忽然微微一晃,便退回了身体里去。他昏厥了片刻,很快便醒来了,双手撑着地面似是想站起来,却终究是倚着山壁吐血不止。沉香看着地上的血,忽然仿佛想通了什么,连忙跑去扶他。可是他的手还没触碰到杨戬的衣角,便被杨戬用一个眼神制止。杨戬似乎并不想和他计较什么,缓了缓便勉力起身往回走。可是沉香却知道,事不过三,这已经是他第二次犯这样的错了,如果他再一次控制不住,难保杨戬不会不顾甥舅关系,杀他而后快。
杨戬眼里向来容不下沙子。而且这个对他图谋不轨的人,还是他的亲外甥。他杀不得他,怨不得他,更劝不住他。还能怎样呢?不过就是等他自己想通罢了。可是沉香却根本不可能想通,他就是喜欢他,没理由没原则地喜欢。喜欢到可以不计较当年的血海深仇,不计较他如今只是个伤病交加的天庭通缉犯,不计较他的举动有多少是为了害他。这样的爱,难道还够不上高高在上的杨戬么?
是的。杨戬根本不在乎这所谓的扭曲了的爱情。他最好不要,最好什么都不要。
沉香怔怔地站在原地,手还停在半空中,维持着方才俯身去搀扶杨戬的姿势。逆天鹰从他身边经过,却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他,直直地擦肩而过。
现在若是能有个人来骂醒我就好了,沉香想。若是有个人能告诉我杨戬有多恶心我,也好。
可是没有谁。除了他们三个和小玉之外,甚至也没有人知道他对杨戬的这份禁忌的感情。他庆幸,又孤独。
真是卑贱。
足足过了有半个时辰之久,天色完全暗下来了,初夏微凉的夜风穿过窄小的洞口丝丝灌入。沉香慢慢走回洞内,依然是三重青帐一帘屏风,在他眼里,却仿佛什么都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他看见杨戬背对着他躺着,身体微微的有些蜷缩,或许还是又冷又痛吧。想到杨戬方才被气得吐血不断,他终究不放心,一直没有离去。逆天鹰也不赶他走,更不和他说一句话,只是一双亮亮的眼睛在黑暗里就仿佛最鲜明的警告,警告他不要再靠近杨戬一步。
沉香坐在桌边给自己灌了一壶凉水,惊讶地感觉到自己心底对杨戬的渴望居然到现在还没有彻底褪去。他觉得羞耻又无力,头痛欲裂手脚发凉。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第一次,他们结束得全然不像现在这般尴尬。那时沉香和他还是彻底的敌对方,他心里隐约总是觉得不管自己对他做什么,都是有充分理由的。第一次他把失去法力的杨戬按在床上,第一次试图亲吻他的时候,杨戬看他的眼神,远没有如今这般失望。
杨戬一直以为那只是一时糊涂,意乱情迷。可这第二次,杨戬却是真的失望透顶。
就这样又干坐了许久,夜渐渐深了,时间又慢慢走向黎明。沉香一夜未眠,又怕惊扰了杨戬,始终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他却不知道,其实杨戬也丝毫没有睡意,和他一样,睁眼到天明。
杨戬终是没有再和他说过一个字。沉香临走时,是逆天鹰送他出山,简洁明了地将那俩父子的身份告诉他。沉香有太多不相信他的理由,可他还是选择了信任。而杨戬告诉他这些的目的,并不包括他杀害他们的真正原因。他只是想让沉香知道事情的部分真相,要他建立起对玉帝的警惕心,时刻提防天庭二圣,千万不要一时疏忽,被他们欺骗耍弄。
而沉香也想不到太多。他只是听了、信了,却不知道杨戬此举最大的得益者还是沉香自己。那对父子能力不足,所见所闻必定还未传到玉帝耳朵里去。可万一他们看见的被玉帝知道了,玉帝就会知道,原来沉香和杨戬关系不错,沉香非但没和他计较五十多年前的仇恨,反而不计前嫌留在北邙山衣不解带地照顾他。这样以后,玉帝必不会履行约定,甚至会想方设法,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沉香,等百年之期一到,再派兵围攻杨家,以达到斩草除根的目的。
杨戬是在救他,他做的每一件事,归根结底,都不会害他的——这一点,直到很久以后,沉香才彻底想通。
可惜,现在也好那时也罢,他早就已经不是一个合格的外甥了。
……
沉香回到华山。他已经缺席了三天之久,而杨婵与刘彦昌之间虽然还如往常,却终究还是有了抹不去的隔阂。杨婵心情不好,看见儿子回来,只问他去了哪里。沉香不想骗她,便不愿回答。杨婵听了,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似是无意地道:“你该不会……”
该不会辜负了小玉吧?
沉香从她脸上看到的就是这个问题。他忽然觉得好笑,他现在和杨戬的关系,再加上自己又有了妻室,竟好似偷情一般。
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这是他从凡间戏子口中听来的唱词,相传是李后主所作,写的是李煜与小周后的爱情——可惜,却是偷情。可同是偷情这般苟且之事,换到他身上……却已经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他却不知道他的父亲,也正做着同样“苟且”之事。而这件事,其实早已为母亲所知晓。
沉香进了小玉的房间,柔声安慰了她几句。小玉被他抱在怀里哭声渐低,半晌,抽泣着问:“你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