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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这般令人目不忍视的模样……
她怕他痛。尽管在她眼中,她的二哥是天不怕地不怕,最了不起的神,可她还是会怕他痛,怕他皱眉,怕他流血。然而她曾经却为了刘彦昌,而……
对不起,对不起,二哥……她无声地哭泣,心痛得快要窒息。
“别说这么多了,刘沉香,你可知谁能解开共工给杨戬下的符咒?”逆天鹰道,“起初他们只是想尽办法不让他睡觉,又一次次把他从昏迷中折磨醒。后来刑罚也没用了,共工就给他施了符咒,强行维持他的意识,就是要把他折磨致死。”
“我这就上天去请太上老君,”沉香道,“至于符咒,可以让我娘用宝莲灯一试。”
敖春道:“这恐怕不行。天地间来回一次就是几个月,请老君怕是来不及了。不如待我回东海请神龟来,他医术高明,或能医治。”
“或能医治?那万一不能呢?”逆天鹰反诘道,“万一不能,我要你们整个东海来偿!”
“逆天鹰!不得放肆!我相信八太子所说。劳烦八太子这就回一趟龙宫,请龟丞相来此。”
见沉香至今如对自己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话语间也有些难言的疏离,敖春勉强扯起笑容,也同样客套地回敬了一句感谢,便驾云而走。逆天鹰如今与三首蛟一样被削去了神籍,变成了妖,上天请太上老君是不可能的;又不放心这条小龙是否真的能办事,便摇身变回原形跟着他走了。
屋中最终只剩下三首蛟、杨婵、杨戬和沉香四个人。沉香安抚完了杨婵,让她帮杨戬把皮外伤和体内的符咒去了,自己则带三首蛟到了外面。三首蛟早知道他想问什么,刚走进院子,不等他问,便直言道:“杨戬让我附在你斧子上,否则丁香的魂魄一旦投胎转世,你必定拿不起神斧。我现在出来了,神斧镇在海底,也不可能有谁能拿走,这点你可以放心。”
“你明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沉香黯然道,“你会在神斧里,是杨戬下的命令。但是他为什么要下这样的命令?我拿不起神斧,我这仙凡结合的妖孽早点死,他不是更高兴?”
三首蛟仰天大笑:“仙凡结合的妖孽?你在说你自己,还是在说杨戬?三界之中谁不知道,杨戬乃是欲界女神瑶姬与凡间书生杨天佑之子。你难道不知道?”
沉香大骇:“……我不知道。我娘也从未提起过这件事……如果杨戬也是,他为何又要……”
“为何要压妹杀甥?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三首蛟反问道,“杨戬是司法天神,他不这么干,玉帝王母会饶了他么?你就想着杨戬怎么不肯放过你,却从没想过,如果杨戬放了你,谁又来放了杨戬?你就这么做他的外甥?至于他为何要我帮你,杨戬心思太深,我本与他心灵相通,却也不能洞悉。有什么话你不如去问他自己。”
沉香失魂落魄地坐在石凳上,是啊,他从来没为他想过。事到如今,杨戬的破绽还不够多吗?他是三界第一战神,所以他可以在修罗之境关上整整三年,三年的血腥和杀戮,他拖着一身伤,他手无寸铁,但是他依然活着走了出来。他是三界第一战神,所以他可以在遭受天谴和酷刑之后,把共工打成重伤。可是这样一个人,为何会败在他的开天神斧之下?如果杨戬真的要害他,十六岁那年或者更早,杨戬身边还有哮天犬,他早就可以找到他杀了他,为何他没有?
他反而让沉香活了下来,任他坏自己的事,任他四处蹦跶闹腾。就算是到了最后一刻,他被逼进钟隐洞内,他为何不出来?他怎么可能出不来?他分明还有力气去地府大战修罗,整整三年。再退一万步,就算之前的一切都只是杨戬的失误,那么他又为何要处心积虑让三首蛟附在神斧上,好让沉香拿得起神斧,好让他有能力在这三界之中占领一席之地?
杨戬只是为了他自己吗?只是要施舍给他恩惠,要从他身上拿到好处?这未免太说不通了。
他刘沉香从头到脚,到底有哪里能被杨戬看中?而杨戬要做什么事,难不成还需要他这个百岁不到的小娃娃来帮忙不成?
“你好好想想,”三首蛟低声说,“再怎么样,你也是他的外甥。他曾经有多疼爱他妹妹,你没见过,我可是看得太多了。”
不多时,房中荧荧绿光渐熄,吱呀一声,杨婵将门开了,满脸疲色,示意让他们进来。宝莲灯果是女娲所赐神器,杨戬身上除了开天神斧留下的伤痕之外,外伤都已康复。符咒似乎也已经被宝莲灯打散了,如今他已经昏睡过去,面色苍白却安详。
沉香扶杨婵在旁坐下,自己行到床边坐下,探手覆上杨戬额头。他有些低热,神目依然在流血,一点点向外渗出,速度极慢,不太能看得出来。宝莲灯不能医治神目的伤,这一点沉香早已料到;可是神目乃是杨戬真元所在,若不能治愈神目,那么杨戬的性命依然不能保全。
他微微侧着头朝里躺着,几缕发丝从脖颈间不听话地露在外面。沉香将他的头发理好,重新掖了被角,不经意间却看到他耳根处的红印。
还有那胸前明显的抓伤……沉香目光一紧,他已经知道共工把杨戬带进寝宫,是干什么去了。
他刘沉香,不杀共工,誓不为人。
“杨戬到底想干什么,我自己会查清楚。”沉香道,“三首蛟,过几天我们再去一次共工的行宫,把开天神斧拿回来。”
三首蛟没应声。他没有听从他的理由,却有听从他的必要。
杨戬昏睡了六天。期间龟丞相来看过伤,开了几服药,说他魂魄重创,需好生调养。沉香将他送到东海边,才问他是否还有什么话没说。龟丞相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真君的眼睛……”
他没再说下去。但沉香已经知道,杨戬他,恐怕真的要看不见了。
这一次杨婵与沉香离开华山已有数月,这数月间,刘彦昌与王寡妇的感情倒是突飞猛进。此番杨婵回来,他虽然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宠爱她、听从她的话,语气中却难免已经多了些敷衍和不耐。杨婵对此心知肚明,但兄长性命垂危,她一颗心不能切成两半,只好面前自己暂时忘记刘彦昌,专心照顾杨戬。到了第七天,杨戬终于醒来,她顾不得自己华山三圣母这无比圣洁尊贵的头衔,当即哭倒在杨戬床边。杨戬看不清是谁在哭,他甚至也有些辨不清她的声音。强忍着剧烈的头疼,他慢慢抬起手来覆上那人影的黑发,万分不确定地唤了一声:“……三妹?”
“二哥,是婵儿啊,二哥!”杨婵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掌贴上自己满是泪痕的脸颊,“二哥,婵儿等了你好久了……你终于回来了……”
杨戬有些茫然地微微曲动手指,摩挲着杨婵的脸,又慢慢抚过她的眉眼。他的视野终于清晰起来,却还是辨不清这是什么地方。或许是做梦吧?他想。但即使是梦里,他的三妹恐怕也只会为刘彦昌不断落泪,却连一个笑容都不肯施舍给他。
杨婵连声叫他,杨戬却停滞了动作,再也没有应过。她实在害怕,伸出颤抖的手在杨戬眼前晃了晃。杨戬目光微微一动,顺着她手的方向看向她,笑了:“二哥没瞎。”
只是看不清而已,只是……不知道这是哪里,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嗯……下章开始跑剧情,不过不知道跑得动不_(:з」∠)_饿死了楼主去吃饭么么哒~
PS:编辑要我改书名,乃们有啥想法不……
☆、第二十八回·家非家,怎一个愁字了得
三妹的家;杨戬自然不是第一次来。只是以往他每一次都是来去匆匆;就算是妹妹的居所;他也没时间好好看一眼。而今他真的住了进来;却又只能在床上躺着。醒来之后的四五天,他有大半时间都在昏睡与苏醒之间徘徊。看窗外天光云影,看朝阳倏忽西下;晚春的暖风从房中静静流淌;在这个小小的家庭里,它看过连他都陌生的景致。
杨戬每次醒来,只要时间足够;就会思量天上那两位至今为止,到底知道了多少。要是太上老君识相点也就算了,否则……他怕是要多费些心思才能把玉帝王母瞒过去。每每想到此处;他这颗心上便涌上一阵阵鲜明的疲累,催他休憩,催他屈服。
他本想越早离开越好,毕竟他和杨婵沉香他们关系不好,这是二圣相信他的基础。可是眼下他根本连下床都做不到,而当有一天夜里醒来的时候,杨婵给他喂了几口药,笑着对他说,很快就是沉香和小玉的婚礼了,你留下来喝杯喜酒吧,别急着走了。
杨戬倚在床头看着她的笑容,没有回答,心上却隐隐作痛。当他再次从昏睡中醒来时,他又努力回忆那是不是真的。然后他想起杨婵曾派人往北邙山送过一张喜帖,这便终于明白,原来三妹真的是希望他留下来观礼的,而不是像逆天鹰所说的惺惺作态。他忽然就觉得,就算天上二圣全都知道了又怎样呢?再不济,就是再反一次天罢了。张百忍能逼得他家破人亡,他杨戬如今就舍得下一切。什么三界,什么帝位,与他何干?
距离沉香的婚礼,还有半月,这放在天上也不过就是半个时辰的时间。
他又在床上躺了两天,才有力气能下床来走两步。逆天鹰抱胸翘腿地在旁边看着,优哉游哉:“最近怎么不折腾了?哪里想通了?”
杨戬虽然没什么力气,好歹还有精力白他一眼。逆天鹰讪讪一笑,呷着茶水不说话了。他倒是很想和杨戬聊聊三首蛟,可惜三首蛟警告过他,决不能告诉杨戬他曾经现过身这件事。逆天鹰自问没有管他人闲事的爱好,果真没有向杨戬提半个字。
虽然能下地了,杨婵却还不准他出门,说是怕受了风寒;而事实上,她不过是不想让刘彦昌知道自己收留了杨戬而已。这个妹妹的心思总是善良,她知道刘彦昌害怕,也知道杨戬有多厌恶刘彦昌,便不欲令他们两个见面。尽管这一切杨戬早就猜到,可是他听他妹妹的话到了何种地步,逆天鹰看了简直不敢置信。他分明一有空就坐在房里盯着窗外看,像是总也看不够、看不全似的;可是他竟然真的一步都不踏出门槛,哪里还像以前那个根本劝不住的混蛋?
他仿佛早就忘了以前他妹妹是怎样逼迫他、取他的血的。像他这样记仇的人,竟然短短几个月时间就把那件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忘,他只是不想记得,更不愿计较。或许其中有一些缘由,是他借由此事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所以他并不在乎杨婵是否取走了血;可惜取血这个举动,本身便已可以将他一颗单薄狭小的心伤透了。他现在这样,只让逆天鹰觉得好笑,觉得……可悲。
逆天鹰是不可能知道何为家人,何为亲情的。他若知道,便应懂得杨戬。
这天沉香从海底取了开天神斧回来,忙不迭地来看杨戬。杨戬气色好些了,伤势却仍然沉重,坐得久了便忍不住要咳嗽,一咳嗽就见血。沉香对以前的事好歹知道了点端倪,心里矛盾;以前他就是个不懂得表达的人,现在就更犹豫不决了。他不知道要怎么对待他的舅舅才算好,如果他是好人,他该怎么对他,如果他是坏人,他又该怎么对他?却不明白,无论杨戬是好人还是坏人——如果一个人的好坏能这般容易被区分开来的话——他都还是他的舅舅,是他喜欢着的人。
进屋的时候便看见杨戬坐在窗前,阳光透过敞开的雕花窗棂,一点点一格格散落在桌上,碎金一般。手边放着一卷没翻过几页的古书,淡淡的茶香在风里氤氲。他披了件棉质的白衣,该是逆天鹰从邙山拿来给他御寒的;目光怔怔地落在窗外,许是看着院子里的那口灰色砖头砌成的井,抑或是阳光里摇曳不定的烟树几重。听逆天鹰说他已看了好几日了,却只怕是看不清,故而才要多看几眼,方能辨别罢。
他鼻子有些酸。每当看着他的背影,便忍不住要被他蛊惑了一颗心;如果他的心思能不那么重,如果他能与他坦诚相待,那该有多好。
杨戬早就知道他进来了,却没有马上转过头来看他,而是低眸听了片刻脚步声,等他走到自己身边,才侧过身子将沉重的视线上移至沉香脸上:“你来了。”
沉香应了一声,看一眼桌上的书。是《魏书·曹操传》。
他记得他以前总拿着这本书爱不释手的。就算是重伤在北邙的时候,一有精神,他还是会拿这本书来看。而今天,他却只翻了寥寥几页就搁在了手边,连茶水晕开了墨迹都没发现。
“这本书,”注意到沉香的表情,杨戬将书本拿起来前后翻了一遍,“已经倒背如流了。不如……”
“借给我看吧,”没等他说完,沉香便把话接了下去,“等我看完了,再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