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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管麻木地时不时轻轻踢一下马腹,全身上下除了按着杨戬伤口的手之外,所有部位都已经冷得失去了知觉。
杨戬就是在这样的地方,为了他,拖着这样一副身体,与饕餮混沌恶斗上百回合。可是他呢,他却还要怀疑他是不是另有目的,还不肯相信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还要否认自己的猜测,还以为劈山救母是他和“朋友们”艰辛努力应得的结果。从来没有人告诉他,原来杨戬也曾劈山救母,而他得来的又是怎样的结果。是一家团圆吗,是新天条诞生吗,是加官进爵吗?都不是。
他甚至还曾因为玉帝没有给他封官而私下怨怼。幸而他还可以以当时年少作为借口,否则他如今便愈加要鄙夷自己,痛恨自己,更不能原谅自己。
他们一家团圆的结局,不是天的恩赐,不是他的“成绩”。这一切……都是二郎神,是他曾经的敌人,是他的舅舅给他的。然而在那之后的太多年,面对他满身的伤病,他这个做外甥的却只会冷眼相向,甚至也不给他治伤,独独看着他在北邙山苟延残喘,还少不了讥讽他挖苦他嘲弄他。不错,对于这些,杨戬全部都置之不理,可是现在的沉香,却已无法将那时自己的险恶扭曲的表情和语调抛之脑后了。
——这是他应得的惩罚。
金马一步步慢慢行着,走了约有半个时辰,才终于回到了“家”。老妪一听见马儿打响鼻的声音便出来迎接,却只见那个黄衫少年坐在马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人。那个人被火貂裘紧紧裹着,立在门口,只看得见他微卷的黑发和未被裘衣遮掩的、染血的指尖。
他几乎把这里当成了临时的家,几行几归,以往每一次回来都带着或轻或重的伤,却没有哪一次会像今天这般,无声无息,无知无觉。老妪的泪水已经在眼底打转,却蓦然听见那黄衫少年开口道:“婆婆,帮忙扶一下我舅舅。”
他的声音十分沙哑,不知是冷的还是哭喊所致。老妪经他一说,方才反应过来,上前去扶住杨戬。少年翻身下马,落地时脚下不禁一个踉跄,却是很快便站稳了。他苍白着脸色向老妪道了声谢,便根本不假人手,抱着杨戬便往屋里走。他的脚步那般稳健,仿佛只要有杨戬在身边,他就有用不完的力量,可以支撑他一直挺直脊背,坚持下去。
老妪虽然只是个半仙,却颇懂些医术。为杨戬号过脉之后,面色便由悲戚转为绝望:“他伤势太重,就算是神仙之体也……他如今之所以还能撑住最后一口气,恐怕是因为他身上有什么法宝,为他护住了心脉,如此方能保他不死。”
沉香虽然不知道杨戬随身带着王母给他的蚌珠,却已打心底里对那人千般恩万般谢。然而他的伤又该如何医治?丢下他一个人在这里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沉香虽欲上天去寻太上老君,却碍于种种,仍是进退维谷。他隐隐有些感觉,此事没这么快结束,后面怕是有更大的波浪正等着他去闯。
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杨戬为他去冒险了……到了第七日,杨戬仍是昏迷不醒,蚌珠为他护着心脉,共工的禁咒又在他身体里持续着作用,硬生生锁着他的魂魄元神无法离体。这种感觉,简直比身死更加煎熬。沉香也发现这两天杨戬出汗越来越多,时常盗汗一发便是内衫浸透;可在这身体严重缺水的情况下要喂他喝水,他却根本无法吞咽。
不错,他的身体几乎是死了的。只是他的魂魄走不了,被吊在他那奄奄一息的心脉之上,无法死去。
也正是这第七日,杨婵带着宝莲灯来了。沉香大致猜得到敖春他们发现自己不见,一定会来雪峰找他,这几天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故而一有机会便外出找机会与敖春联系,却始终未觅得他们的音讯。不想今日母亲竟然来了,他一颗心终于放下了不少。
杨婵见了沉香自然是问东问西,嘘寒问暖;见他除了形容憔悴、法力未复以外一切安好,总算是安下了心。沉香明白母亲的担忧,安安静静等她问完了,才缓缓道:“娘,你宝莲灯带了吗?”
“自是带了。”她便是依靠宝莲灯才找到此处的。
沉香拉着她进到里屋,站在她眼前,面色郑重:“娘,你先放宽心。……请你,用宝莲灯,救救他。”
他简直冷静得有些可怕,失了血色的稚嫩的脸上是一片无动于衷的空白。
随着儿子慢慢侧着身子退开去,杨婵的目光,才终于接触到躺在床上的那个人。
那是她的二哥。
“……沉香,你回答我,”杨婵失魂落魄地喃喃道,“是他,帮你打死了混沌吗?”
沉香眼底掠过一抹寒意,却仍语调平稳,波澜不惊:“还有饕餮。”
她狠了狠心,又问:“五彩石,你拿到了吗?”
“尚未拿到。”他还不知道五彩石在何方,又谈何“拿到”。
天意弄人……天意弄人!杨婵缓缓向床榻走去,在杨戬身边跪了下来。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沉香明明是她的孩子,却在面对悲伤的时候,告诉她让她放宽心。更可笑的是,明明是她要求杨戬为沉香击溃混沌,以保全儿子性命的,如今得知他真的这么做了,她却反而有些不敢置信。
她不敢相信杨戬竟然还会为她这般豁出性命地付出,不敢相信杨戬今天会躺在这里,只是因为她的一纸轻飘飘的信笺。
或许是,或许不是。但无论如何,他确实……做到了。
碧色光芒升腾而起,将整个小屋笼罩其中。杨戬内外伤均重,如今有宝莲灯为他治疗,毕竟是好了一部分。杨婵却仍不想走,执意留下等杨戬醒来。有她和老妪在这里照看杨戬,沉香多少能放点心,便直上天庭找太上老君去了。
然而杨戬伤上加伤,从根本来说,早就已经回天乏术。到了这月二十四的夜里,他忽然醒了过来,呼吸十分急促,力气更是不济,只能勉强说一两个字。老妪见他醒了,便马上叫来杨婵。杨婵跪在他枕边握着他的手喊他二哥,所幸杨戬虽然早就看不见她,却还能听清她在说什么,从而判断来者是谁。得知是杨婵的时候,他那颗已经连维持生命都十分疲累的心脏,居然还能觉出些许欣慰来。
无论如何,他死的时候,还有人愿意为他送终——如此,便已足够了。
“二哥……二哥,”杨婵一直抽抽噎噎哭道,“二哥,你不要死,好不好……”
这像是撒娇一样的话语,已多少年没有听过了。杨戬勉力张了张口,从喉间挤出一个字来:“……好。”
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喘。但他几乎连呼吸的力气也没有了,再剧烈的痛苦,带给他的只是暂时的昏厥而已。昏沉中他仿佛还听见杨婵在说什么,费尽力气逼迫自己清醒过来,隐约只听她哭诉道:“二哥……你不能死,婵儿没有别的亲人了……彦昌也不要婵儿了,婵儿……婵儿求求你,你活着,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做兄妹,好不好?”
杨戬很想答她一句“好”,却在动了这个念头之后的刹那,完全失去了意识。
便是在此时,杨婵的哭声还未落定,空中便传来一阵雷响。老妪抬眼看去,只见天上乌云密布,隐约有数百天兵天将倾轧而来;在天兵之间,还坐着一个明黄色衣袍的男人——那便是玉皇大帝。
“杨婵,朕的好外甥女!”玉帝铿然发声,“杨戬未死。但你若想救他,便把他交给朕!三界之中,唯有朕才知道怎么医好他!”话音未落,不等杨婵反应,八名天兵便已进了屋子,不由分说将杨戬抱上大轿,抬了飞上天去。
自从沉香救母成功之后,她与玉帝的关系便算是缓和了不少。如今玉帝这么说了,她又是个容易相信别人的人,竟然不加怀疑,只恳求玉帝让她跟上天去照顾杨戬。玉帝对此根本不以为意,甚至打心底里嗤笑不已,一口回绝道:“婵儿啊,二郎这次伤得不轻,不能被人打扰。朕这里天奴仙婢不缺,你就不必担忧了。”说罢便摆驾要走。然而他们刚一转身,便听身后一声怒喝:“谁敢动我舅舅!!!”
开天神斧那冰凉彻骨的斧刃,已经架到了玉帝脖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茶盘你终于有点起色了,我容易么我!
于是小三你保重,你儿子真不是好惹的……爬走……
☆、第三十七回·是与非,不见昔日少年郎
少年粗重的喘息声听在耳中;再加上肩上神兵的重量;这种寂静简直令人毛骨悚然。而张百忍却只是微微惊了一下;即刻便反应过来;扬声道:“来人!杀了杨戬给他看!”
“我看谁敢动!”沉香冷声道,“陛下在我手里,谁敢动我舅舅;我杀了玉帝给杨戬陪葬!”
张百忍微微侧过头来;拿余光瞥着沉香。这少年的确有哪里已经变了,即便是他当年因为救不出母亲而绝望的时候,脸上也从来没有过这般冷冽的表情。如果是五十年前;遇上今天这种情况,沉香怕是早就跪下求情,求玉帝放人了。可是今天的沉香;他不对杨戬以外的任何人抱有希望,更不会相信玉帝。玉帝说什么,他便下意识地与他对着干,甚至不惜以他的性命相要挟。
这个方法的确十分管用。此言一出,天兵们果然没有一个敢靠近那座轿子。
“……放了他,”沉香低声道,“有什么事,大可以冲着我来。杨戬一个将死之人,他对你们来说还有什么价值?”
玉帝冷笑道:“你错了。杨戬就算已经是一个死人,对朕来说也大有用处。自然,他要是能活着,用处会更大一些。刘沉香,你想问的也问完了,再不放了朕,杨戬就真的要死了。”
身后的少年沉默许久,那神斧终于一寸一寸,从玉帝肩上移了开去。张百忍缓缓转身看他,眼里满是居高临下的蔑视:“杨婵擅离华山,你又挟持三界之主,这两桩罪加起来,足可以让你们一家上三次斩仙台!但是朕念在你们一家为三界立过不少功劳的份上,今日便放你们一马。你快些找到五彩石,让你娘回华山去,莫要在昆仑山的地盘闹腾!”
黑云飞速地席卷而去,那顶轿子很快便也一点看不见了。大雪再次纷纷扬扬落下,眼里徒留一片苍白的天色。沉香低着头,分明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可是他却一点也不想理会。
因为那个人,不是他想见的人。
敖春等人因为找不到沉香,本已打算走了,却不想正好看见天兵天将往昆仑而来。抱着试试看的心理,他们便跟着天兵天将来到了这里,这便终于见到了阔别已久的沉香。
然而他却变了许多。叫他的名字,他也不加理会,只是一味驾云向前飞行。敖春干脆飞到他面前将他拦下,握着他的肩膀高声问:“沉香!你到底怎么了?!五彩石没拿到么?有什么事情就说出来,我们可以帮你解决啊!”
沉香看了他一眼,漠然道:“五彩石,我会想办法拿的。你们就先回去,把我娘也带走。”
“沉香!你给我站住!”敖春一把拽住他,“是不是发生什么了?”有一个名字正呼之欲出,却被他硬生生咽下——他实在不愿承认,沉香的每一次改变,都是为了那个人;沉香的世界里,越来越容不下他们这些“别人”了。
这时哪吒和梅山六圣也已经跟了上来,直问他现况如何。沉香简单说了一遍,却只字未提杨戬。这些人说什么也不肯离去,沉香心里已经有些不耐,却念在他们之前好歹也是同伴,没有直说,只借口如今暂住的地方太小,令他们另寻住处。其他人倒是没什么想法,敖春却疑心妒心更甚。
总算应付了他的那些友人,沉香回到那小木屋里,一来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二来法力未复,行动极为不便。刚一落地,杨婵便迎了上来,问他有没有请到太上老君。沉香对她有些责怪,听她这么问,便无不气闷地说道:“娘,舅舅伤得那么重,你怎么还能让玉帝就这么把他带走了?就算我请了老君下来又怎么样?舅舅人不在,十个老君也救不了他!”
沉香的性子与其说是像刘彦昌,还不如说更像杨婵。杨婵年少不懂事的时候,便常常是这样为一点小事怪罪杨戬,不知底线地用话呛他。那时候杨婵从来不知道原来杨戬脾气其实十分坏,只因无论她怎么说他怎么怪他,印象中他都只是温言安慰,连解释都很少。后来她自己有了孩子,她的孩子从来不像以前的自己一样胡乱说话,这一度令她万分欣慰;然而今天,他却真的说了出来,用的是这般凉薄的语气,这般淡漠的表情。
她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心痛。在儿子这种目光的注视下,她简直有如经受着千刀万剐,痛不欲生。
“你听娘解释,娘不是不关心你舅舅,只是……”杨婵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