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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看见他，叶翔都会感到难过，石群代表着他们曾经纯真没有被污染的过去。
叶翔向他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石群连忙走过来扶起他，眼里似乎有泪光，连手都在颤抖。
叶翔用力握住他的手，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的眼眶在发热，死里逃生，还有什么能比看见自己的兄弟更加释怀的事？
叶翔无言了很长时间，才勉强笑道：“高老大一定很失望。”
他不愿意让自己难过的情绪影响石群，石群本身就是个很敏感的人。
石群并不善于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感情，他只是更用力地握了握叶翔的手：“只要你平安回来，比什么都好。”
接着，他把桌子上的碗端来，碗里装满了水。
叶翔接过碗，却没有喝，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从水的倒影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那里已经没有信心，已经没有迫人的光芒。
只有一片荒芜，一片黯淡。
从今天开始，这双眼睛里就只有那一瞬间的刀光，而看不见任何希望。
韩棠的刀光。
叶翔突然道：“我是怎么回来的？你有看见跟我在一起的那个人吗？”
石群的目光有些微笑：“他在跟高老大单独谈话。”
叶翔惊讶地失声道：“跟高老大谈话？”
石群点了点头。
叶翔沉默了，他不知道吴凡在打什么主意，但他有意识到吴凡是个什么样的人。
吴凡曾经一定很强，但因为不知道是什么的原因把自己装成一个呆子。
叶翔从来没见过演技这么好的人。
就像一只老虎，因为自己受了伤，才会把自己装成一只猫。
但是老虎就是老虎，不管怎么装，都不会真的变成猫！
石群忍不住问：“他是谁？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叶翔苦笑，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他只是反问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石群道：“高老大一听说你任务失败，就让我和小何全力去找你，我们计算了范围，找到你时，
那个人和你在一起。”
叶翔又沉默了一阵，道：“你觉得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日，石群找到叶翔时，吴凡已是伤痕累累，正拿着叶翔的剑端详：“这玩意不知道能卖多少钱。反正这人也没救了，扔这里算了……”
石群带着杀气从林子里走出来，像是在一团雾中。
神秘。莫测。强大。
吴凡吓了一跳，手中的剑都跌在了地上，连连后退，颤声道：“你，你你，你是谁？”
石群看见受伤昏迷的叶翔，冷冷地道：“他是你伤的？”
吴凡恨不得从地上挖个洞躲起来：“胡说八道，我才不会……啊啊啊杀人啊，救命啊！！！”
石群只是用箫在吴凡的脑袋上试探着晃了一下，没想到吴凡的反应居然这么大。
他居然怕地恨不得爬到树上去。
石群并不是个崇尚武力的人，也不想为难这么一个无害的人，沉吟道：“你走吧。”
吴凡挪了挪脚，可怜兮兮地问：“真，真的叫我走？”
石群拥起叶翔，点点头：“你走吧。”
“可我，可我……”吴凡扑到叶翔身上哭得稀里哗啦：“我不能走啊，我全身都是伤，你让我走
了我到哪里去？我不想死啊啊啊……都是这个人害的，他杀人为什么要连累我啊，我被连累
了……你们要对我负责……”
吴凡的外表本来就很软弱，加上眼泪和哭诉更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叶翔慢慢地抹了把汗：“所以你就把他带回来了？”
石群点了点头，道：“这人受伤，又胆小，又没有生存能力和防御能力，不带回来他会死。”
才怪！叶翔在心里哼了一声，但没有表露出来，只苦笑道：“然后呢？”
石群道：“我并没有擅作主张，高老大觉得他有用。”
叶翔奇怪道：“高老大觉得他有什么用？”
但他很快就知道石群肯定不清楚，因为吴凡在石群心中的印象就是个无能的胆小鬼，一点用处都
没有。
可石群还是会救他，石群的心更多时候比叶翔的心还要软。
石群道：“我们当年也并不比他好多少，高老大既然能教我们，当然也能教他怎么活下去。”
叶翔苦笑，他不知道该怎么跟石群解释，他同情的人可能是最不需要学习怎么活下去的人。
那天他初次遇见吴凡时，吴凡身上凛冽的杀气就让他紧张，第二天看见吴凡的样子还以为自己当
时没有逃掉韩棠所带来的恐怖幻觉。
只是现在他已经知道，那绝不是他的幻觉。
吴凡是个杀手，至少他曾经是个杀手，而且是个顶级杀手。
叶翔不知道吴凡是怎么让自己没有一点杀手的样子的，也不知道吴凡的往事和背景。
但有一点他很清楚：
这世上知道吴凡的真面目的人，可能就只有他叶翔一个。
那么高老大呢？她能不能看出吴凡的伪装？
想到高老大，叶翔微微低下头，他不敢去想高老大的眼睛。
他知道听到他失败的消息时，那双美丽的眼睛里一定充满了对他的失望。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失手。
“高老大”并不是大哥，是大姐。
他和石群的命都是高老大捡回来的，此外还有小何和孟星魂。
那时正是战乱饥灾最严重的时候，你随时可以在路旁看到饿死的人。饿死人并不奇怪，能活下来才真是怪事。
可高老大就创造了五件怪事，不对，不是怪事，是奇迹。
她造了五个奇迹——有四个孩子跟着她，最小的才五岁，而她自己，也不过只是十三岁的孩子罢了。
她是四个孩子心中的女神，他们为了她可以做任何事情。
甚至是献出自己的生命。
况且高老大让他们做的，不过是一件能让他们更好的活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的事情罢了。
可叶翔仍然没有做到。
想到这一点，叶翔的心就比死还难受。
6 小倌
小木屋。
两把椅子。
两个人。
两杯酒。
吴凡忐忑不安地坐在椅子上，好像一只受惊的小老鼠，随时准备着从屋子里蹿出去。
在他的面前，坐着高老大。
高老大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可能比吴凡前世见过的那些模特们还漂亮。
她的眼睛清澈而明亮，她的姿态柔和又优美。
吴凡却不敢看，不敢看又舍不得不看，只好从眼角偷偷地瞄。
更妙的是，每次他偷瞄高老大时，高老大都会发现他的目光。
他只好把头低得更低，恨不得埋进怀中。
漂亮姐姐啊，你想说什么能不能快点说，知不知道我一直保持这个动作会让颈椎受损。吴凡在心中抱怨。
高老大突然说话了：“你杀过人没？”
吴凡反而吓得跌在地上：“我……我我我……”
高老大笑了起来。
她的笑容温柔又妩媚，吴凡呆呆地看着，脸上绯红一片。
高老大慢慢地走在他面前，蹲下身子，轻柔地拉起他的手：“好看吗？”
“好，好看。”吴凡结结巴巴地道，很用力地点头。
高老大笑得更美，更温柔：“告诉我，你有没有杀过人？”
吴凡死命地摇头：“没有没有，我什么都会，就是不会杀人。”
高老大突然沉下脸，声音变得又威严又狠厉：“你有没有骗我？”
吴凡缩成一团，怕得好像头都要摇下来：“没有没有没有，我不骗人……”
高老大眯起眼睛，突然捏住了吴凡的手腕命脉，吴凡心中一惊，但仍克制着没有表情变化和攻
击。
他的克制力是当年和他一起学习的所有杀手们中最好的一个。
只要不动用什么测谎仪，什么脑电波反应器，就根本无法感应到他在说谎。
这里怎么可能找到那些现代社会的高科技东西？
看吴凡傻愣愣的样子，高老大不禁摇了摇头，她能想象到石群把这个人捡回来的理由。
但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拿这个人做什么。
培养成杀手吗？
高老大道：“我问你，你想当杀手吗？”
吴凡死命摇头。
高老大微笑道：“不当，就没有用，没有用，就会死，你这么选择？”
吴凡在心中冷笑，前世就是因为不愿意再当杀手被人束缚，才选择了死亡。
今世，最好永永远远不要再拿刀，这也是为什么他总是把自己装成无能的胆小鬼的原因。
他对他的刀和他的能力产生的厌恶情绪。
这注定他杀手生涯的终结。
吴凡眼巴巴地道：“就没有别的可做吗？”
高老大淡淡地道：“有，就是小倌，出卖你的身体和出卖你的体力，只看你选哪种？”
小倌？吴凡迟疑了一下，便点了点头。
只要不用拿刀，管他干什么，大不了，老子卖艺不卖身。
高老大的眼中露出了满意，吴凡知道自己选对了。
高老大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这个“胆小鬼”培养成杀手，而当小倌的话，凭着吴凡的相貌，说不
定能当作她收集各路信息的工具。
高老大温柔地道：“你想不想去见见叶翔？”
吴凡呆呆地道：“叶翔是谁？”
高老大道：“就是和你在一起的同伴。”
吴凡的眼睛亮了：“想。”
他迫不及待地看到叶翔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叶翔什么表情都没有露出来，叶翔看见吴凡就觉得头疼。
对吴凡的头疼甚至压倒了对高老大的歉疚。
他真想马上把吴凡打出去，最好打的远远的。
但高老大却道：“从今天开始，吴凡也是快活林的一员。”
石群有些迟疑地道：“杀手？”
高老大道：“小倌。”
叶翔口中的水呛在了喉咙里，呛得连嗓子都疼。
而石群则是同情地看着吴凡，暗暗叹息：也许他根本不该把吴凡捡回来。
在高老大严肃的目光下，叶翔立刻放下水，恭恭敬敬地低下头。
高老大的眼睛看着他，有失望，也有关心。
她握住叶翔的手，轻轻地道：“我会再给你一个机会，你这次一定是失误了，下次，可不能再让我失望。”
叶翔垂下头，心中满是苦涩。
他知道这不是失误，这是一种疲惫，他永远也战胜不了的疲惫。
下次，他真的还能成功吗？他带着自嘲问自己。
高老大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吴凡，笑道：“我知道你们一定有话要说，我和石群就先走了。吴凡，这里有很多屋子，你就选一栋看着顺眼的住下吧。”
有这么好的事？居然还有分房？
吴凡兴奋地道：“哪栋都行？”
高老大笑了笑，石群暗暗摇头：这个人，真呆到不行。
吴凡看着叶翔。叶翔也看着他。
不同的是，吴凡脸上是自得的微笑，叶翔脸上是无奈的苦笑。
叶翔道：“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受的？”
吴凡笑嘻嘻地道：“我用韩棠的刀划的。”
他尽力让自己身上的刀伤和叶翔身上的刀伤一样，却没有他的那么严重。
划完后他就将韩棠的刀远远地丢了。
如果用叶翔的剑，石群和高老大一定能看的出来。
而伤痕和叶翔身上的伤形状不一样的话，可能会被怀疑不是韩棠所干。
对吴凡来说，无论怎么演都可以，但一定要做到谨慎和逼真。
叶翔嘲笑道：“这么好的皮肤，你真下得了手。”
吴凡懒洋洋地道：“你心疼？”
叶翔突然正色道：“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他的手已经按住了身边的剑。
吴凡笑着摇了摇头。
叶翔厉声道：“你笑什么？”
吴凡同情地看着他，轻声道：“我笑你已经不行了，还要逞强。”
叶翔的瞳孔似乎在收缩，他的手猛地攥紧。
吴凡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跟那个‘普通人’硬碰硬吗？”——那个‘普通人’指的就是韩
棠，这时候吴凡和叶翔还是不知道他的名字。
叶翔拒绝回答，但是他心中有答案。
那个普通人最强的能力是瞬间毁掉一个人作为杀手的信心。
因为他没有疲倦，也不会手软，他对杀人完全不动心。
吴凡和叶翔都因为厌恶杀人而感到疲倦，可这个普通人就像疯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