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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谎言会不攻自破的,知道我会得到报应的。但现在,我只能如此。我只想不要有人打扰我。“没有。”我终于说。
“撒谎。”她把巧克力摔在地上。“那你和他做什么了?”她掀起靠垫往下面看。
“不要,笛瑞儿!求你了,别这样!”
笛瑞儿看着我的反应,挑了挑眉头,“有什么不能让我看的?”她猛拉夹在我的腿间的靠垫,枕头也同时飞了起来。
“这不是我的睡裤吗?”
在我等待着她发现这一切之前,泪水就已经顺着我的脸流下来了。现在她发现了,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甚至从未想象过的屈辱。
“你尿床了?”
“笛瑞儿——”我哭着说,想用手盖住我的大腿,“求你了,别告诉别人。”
“哦,我的天啊!”看不出她是要呕吐,还是要狂笑。“你尿床了!”
我把头埋在枕头里,鸵鸟一样,仿佛她看不到我了,仿佛我能够就此消失。
第二十二章
为什么我今天还会决定来上课?从昨晚发生那么多事情以后,我怎么还要来参加物理考试?
第一题就有了太多的变量了。我怎么会知道一块砖头在重力G条件下会有多大的重量?我连砖头是不是在重力作用下还没搞清楚呢。我从胡乱涂写的卷子上抬起头来,看着查德,他就坐在我右手的前面三排。我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尿床的事,或许笛瑞儿早就告诉了他。
我闭上眼睛不看他,想把他从脑子里赶走,结果却又想到昨天晚上的噩梦。我看到了那个变态狂的脸。我知道我当时就把他认了出来,但现在,在我完全清醒的时候,对那张脸的记忆却消失了。我需要回寝室,无论如何要想办法把他想起来。
铃响了,我的救星。我在卷子顶端草草地划拉上我的名字,好让老师知道他是给谁打了个硕大的零分,然后第一个交了卷子,飞快地出了门。但不幸的是,我还是不够快。刚过了两个门,查德就在走廊上截住了我。
“昨晚的事儿,对不起。”他说,一只手胡弄着头发。“我是说,让你和笛瑞儿之间——”
“没事儿。”
“是啊,你知道是没什么的。”
我不再看他,猜测如果他知道了我的秘密,他会怎么想,对我会不会还是同样的感觉。
“笛瑞儿跟你说什么了吗?”我问。“我是说,她和你谈了吗?”我盯着他的嘴唇,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每一个细节——人中上细小的黄色雀斑、左下角处那个线状的小疤痕——都是证据,证明昨天晚上的事的确发生了。我的确吻了他。
“是,她和我谈了。”他说,“她先是气得连话都讲不清楚了,你知道的,又撅嘴,又装冷淡,但一会儿就过了这个劲儿。我想劝她别对你生气,但她不听。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她生你的气,而不是我的。”
“因为你是她的男人。”我说。
一个让谈话结束的论断。
“不管怎么样,”他说,“我还是挺高兴发生了昨晚的事,除了让你们俩打了一架以外。”
“是吗?”
“嗯,我是说,她不能再把我当成她的私人财产。就象我昨天晚上说的那样,我和笛瑞儿还是做朋友比较好。实际上只有在做朋友的时候,我们才能处到一起。”
“非常高兴,当时我在那帮了你的忙。”我把双肩背扛在肩上,转身要走开。
“等等。” 查德拽住我的胳膊拦住了我。
“干吗?”我甩开。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象我刚才说的——我高兴发生了昨晚的事。”
“笛瑞儿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吗?刚才你告诉我的话,你都告诉她了吗?那些关于你们之间只是朋友的话?”
他想了一会儿。“嗯,我没有把它挑明,但我肯定她知道。”
“也许她不象你想得那么清楚地知道。或者是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我知道我想要什么。”他说。
我抬头看他。现在是他在看我的嘴,我的唇。我想咬它、舔它,或是用手盖上它。结果,我却对查德笑了笑。他也对我笑了。突然间我想到了某个傻冒的牙膏广告,男女主人公因对方牙齿的闪现而坠入爱河。
我们又在那儿呆了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或是怎么收场。大概有尴尬的二十几秒,我们都在地上蹭着脚——我的冒牌多格马丁运动鞋和他闪亮的黑色的、带着银色扣带的Sketchers(著名品牌,译者注)——我在诚实地问自己,能不能把昨晚的事一笔勾销,包括笛瑞儿所发现的秘密,如果可能的话。
回答是一个巨大的、响亮的NO。
“我得走了。”他说,“我们回头见。”
“好吧。”我说,不知道应该怎样道别,是跳到他怀里,还是和他在半空中击掌。
我们什么也没有做。查德把手塞在裤兜里,走向下一节课的教室。我,假装偏头痛,在英语老师那请了假。今天再没有必要去搅和了另一堂课了,何况,我还有比讨论《坎特伯雷故事集》更重要的事去做呢。我要用魔法召出那个变态狂的样子,一定要。也许一个记忆魔法能帮我的忙。
回到房间,我把自己摔在床上,用了几秒钟仔细回想了我记住的场景。我知道我的噩梦又把我带回了森林,那时有个什么建筑在等着我。我记得有一些木板,敞开的门口,笛瑞儿的名字刻在地上。我还记得有照明灯,听见了电话铃,甚至去接了它。但当我试图勾画出在我身后低声说话的那个人的样子时,一切却都模糊了起来。
我抓起了祖传的剪贴簿,手指尖从头开始滑过目录。有几个是关于记忆的魔法,但其中只有一个明确说明它可以帮助一个人回忆起他梦到的人,是由我的曾曾姑祖母德莉娅手写的。我翻过那些因岁月而变得易碎的纸页,找到了那个魔咒,立即发现上面有一些字被蜡泪盖住。我想把它刮掉,可是没有用。于是不得不尽量地去猜着看。
我把几样化妆品从放在梳妆台上的圆镜上挪开——一只新的唇膏,一只紫红色的眼影,一管身体彩绘膏(两年前的圣诞节妈妈装在长筒袜里的礼物)。我把镜子平放在地板上,拧开了一罐黑色的广告颜料。
镜子里的我让我想起了奶奶。我把头发拢起来,在手里攥成了一束马尾,第一次发现我有她一样的金褐色的眼睛——不仅是颜色,还有眼睛深陷在眼眶里的样子,朦胧着卧室里的性感,象贝蒂??戴维丝——睫毛从发根处弯卷着。
我点燃一只深兰色的蜡烛,放在一个银盘上。奶奶也曾经点过和这只一模一样的蜡烛,每天晚上,在睡觉之前,但直到十二岁我才问了蜡烛颜色的含义。我记得她抬头看着我,目光沉重。她用烛剪熄灭了蜡烛,皱起眉头。然而,她还是回答了——一个至今还让我困惑的一个答案:“因为兰色是为噩梦准备的颜色,”她说。“让它们远离你,或让它们接近你,取决于你怎么用它。”
“你做噩梦吗?”
她点头。
“每天晚上?”
她把甜点盘推给我。“把最后几块吃了吧,”她说,“要不就浪费了。”
我点点头,拿了一块儿。我慢慢嚼着,不知道她是不是听见了我嘴里嘎吱嘎吱的动静,我还在等着她告诉我更多的事——告诉我她用兰色蜡烛做什么——但是她没有。她看上去疲惫而懈怠,我看着她蜷缩在沙发里——身体象一个用法兰绒包裹起来的字母g——一直等到她睡着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兰色蜡烛起了作用,或者,在那一刻,噩梦依然在她的脑际萦绕。
遗憾的是,我从来没有问过她。
我点燃蜡烛,火焰跳动了三下。我感到从肩头爬上了一缕凉意,象是室内的温度突然降低了一样。这并没有让我恐惧,相反,这种感觉却安慰了我。我知道奶奶在我的心里,看着我,象以往一样,指引着我。
我把画笔在颜料罐里蘸了蘸,开始在镜子上画斜线,自西向东,直到黑色覆盖了镜子的表面。“梦的精灵永恒,”我轻声说,“它活在我思想里。”
我接着把一只杯子里灌满了水,放在笛瑞儿的迷你微波炉里。剪贴簿里的魔咒指南里说,我应该喝一杯甘菊茶,每啜一下就逆时针方向转一下杯子。
水开了。我把泡茶袋放进去,旋转上升的水气迎面扑来,甘菊茶的香气平静了我的情绪。
我捏碎了四颗小豆蔻,把里面细小的、棕色的球状物放在了掌心上。“梦的精灵永恒,”我说,把它们撒在茶水里,“它活在我的灵魂里。”
我看着它们消失在水里,想了一会儿,决定再加一勺香蕉酱,增加预测力;撒一点百里香,增强勇气和力量。我把它们都放在了杯子里,然后用一只刚洗过的勺子逆时针方向搅动它。“梦的精灵永恒,它活在我心里。”
我啜了一口,仔细体会里面的味道,它们能给我的力量。“愿梦的精灵现身,出现在我的思想里,我的灵魂里,我的心里。”每啜一口,转动一下杯子,直到我把水喝光了,然后把镜子放在我的大腿上,盯住它看。“黑暗的景象。光明的景象。白昼的景象。夜晚的景象。向北,向南,向东,向西。愿你的样子马上出现。”
魔咒里说,我梦到的那个人的脸会开始出现在黑色的镜面上。我使劲地瞪着眼睛,想在镜面上勾勒出面部轮廓。瞪着看了几分钟,镜面上却什么也没有。我一寸一寸地搜索,然后开始怀疑,也许我应该把黑色擦掉,去看下面的那张脸吧。
用一只手指,抹掉还未干透的颜料,我在镜子中间擦出了一个小圈。低头看。还是什么也没有。用上手掌,我开始擦黑色颜料,为了把整块镜子擦干净,我的手和胳膊都完全被弄黑了。
我最后一次低头看了镜子,我能看到的唯一一张脸是我自己的脸。这张脸使我无法逃避地面对了自己的愚蠢,象查德的脑子一样愚蠢。
整个这件事——包括没能使魔咒奏效,包括自己在现在这个时候脑子里还想着查德——让我真想把镜子从窗户扔出去,把玻璃窗再砸碎一次。为了还能发现点儿什么,我做了最后一次可怜的尝试。我拿起茶杯,看里面的那团东西——香蕉与香料的混合物和泡茶袋一起沾在杯子底上——现在已经浸透了我的负能量和不耐烦。我还是又等了一会,好象那混合物会变化从而能透漏些信息给我,但它们仅仅是变得更混浊了。
我从地板上的脏衣服堆里拽出一条毛巾,擦掉手和胳膊上的颜料。我又重新看了看那个魔咒指南,试图弄清楚蜡泪下面的字是什么,但是没有用。恐怕我要花掉几年的时间、实验不同的原材料才能最后把这个魔咒做对。
我把杯子里的剩余物倒在垃圾桶里,重新跳回床上,在被子底下蜷成一团。泪从脸颊上滚落下来,流在枕头上。我不理解。我以为奶奶和我在一起;我以为她会帮助我。而现在,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
我擦了擦眼睛,看着我的紫水晶钻戒。尽管我不愿意承认,我知道这恰恰是奶奶现在会对我说的,也是每次在魔咒不灵验时,她都会说的话——不是魔咒让施魔咒的人失望了,而是施魔咒的人让魔咒失望了。
每次这样的事发生在她身上时,她会试图重新审视魔咒的根本,第一位的问题是,她为什么要施这个魔咒。她会尽量找出她自己能解决问题的办法,提醒自己,也提醒我,魔咒只是帮助我们做我们想做的或想知道的;它并不能代替我们去做。
我把被子拽到下巴颏,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已经掌握了所有的线索,去判断事情的来龙去脉。也许只是我还思考得不够。或者也许是我考虑得太多了。刚刚过了四点——离晚饭还有一个小时。我一点也不饿,但是我知道我要去面对他们——去听听笛瑞儿说了些什么,去告诉维洛妮卡,我们今晚要做出一个计划。
而且,我要再次去见查德。
第二十三章
晚饭的时间。我在放调味品的桌子旁边发现了维洛妮卡,她正在忙着从沙拉里挑出鸡蛋片。我招招手,她却装做没看见——和昨天晚上在咖啡厅一样,仿佛她从平民维洛妮卡到受害者维洛妮卡的巨大转变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我拿起一只盘子,上面高高地堆着当日的例菜——浓汁炖火鸡肉:神秘的肉块掩藏在灰白厚重的奶油调汁中,一起浇在了一团黏糊糊的米饭上,简直无法下咽。我换了一只带包装的金枪鱼三明治,走向调料台。维洛妮卡还在那,还在继续从生菜叶上往外挑那些罪恶的鸡蛋黄碎屑。她看到了我,挪开一步,象小学生在刚开学的时候发现了一个身上长虱子的同学。
“你怎么不过来和我们一起坐?”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