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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一直都是这样。”龙宿侧头看见庭院里被雨水打落的白玉兰花,“剑子。吾们,散了吧。”
剑子身体一震,扑上前去抓住龙宿的双臂,咬牙切齿:“你说什么?”
“吾们散了吧。”说第二次是流利了,但是微微的颤音还是让弦知音听出来了。他不能干预不能介入,只能微微叹气。
剑子收回手的动作很慢很慢,低头退后了几步。龙宿心有百般滋味,只能用团扇遮住脸。
“龙宿。”
龙宿掀眸看他,表明自己有在听。
“龙宿……”
剑子似乎在克制着什么,浑身颤抖着。
龙宿猛然察觉到什么,一惊,伸出手去要抓住剑子,却让衣边划过手指,错落而过。剑子飘然而去,身姿不再潇洒,急如流星。龙宿怔怔地看着剑子消失的方向,半晌,才从僵硬的挽留姿势回过身来,趔趄两步,靠在朱色廊柱上。弦知音慌忙去扶起他。从不在人前示弱的龙宿,圆睁着的琥珀眼睛,似笑非笑。
“你这是何苦?”弦知音无奈摇头。龙宿将他推开,独自站起来,皱着眉头。
默言歆跟上前来,低声道:“主子。”
龙宿挺直身体,握扇挥手:“无事。吾无事。”
弦知音忽然抓住转身要离开的龙宿,沉声道:“我该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坚定而清澈的眼神。龙宿仰望落雨的天空,神色隐没在暮色里。
“吾走的是修罗道,不想累他。”
走出天无尽。弦知音意外地看见站在面前的人影。
“太史侯……”
“再过两日,就是教统公选大典。照礼法来说,汝应该与儒门龙首避嫌。”
“是了。”弦知音一笑,“是吾的不是。多谢太史侯汝的提醒。吾这就回学海无涯。”
太史侯甩袖背手在后,哼了一声,走在前面。弦知音跟在其后,回头,看了一眼天无尽。华丽无双的行宫在夜色里更像一只吞噬人命的怪兽,悄无声息将目标拆吃入腹。
“太史……”弦知音唤住了太史侯。
太史侯不耐烦地皱眉:“还有什么事情?”
“不,没事。”弦知音勾起唇角,带着一些无措。
太史侯哼了一声,转身便走:“若没事,就早些走吧。”
“好。”弦知音快了两步,跟上他,“不知道东方好友泡了茶没有?”
“啰嗦。”
不必问的答案。
弦知音忽然从袖子里拿出一物来,低头看了看又收了回去。
“太史,汝说,大选那日是不是该换套衣服?”
“汝很烦。”
天无尽最高的迎风台,方圆百里的景色,一览无余。弦知音一身白衣格外得显眼。龙宿站在其上,俯瞰大地。
“主子?”穆仙凤不解地问,“为何让弦先生将真品拿走?”
“他向来做事都有自己的分寸。”龙宿低头看着那两人,“若这是他的决定,吾只能成全他。”
“但是……”
“凤儿汝跟吾也不少时日了,有些事情不该问不该做,汝应该明白。”
穆仙凤称是,抬眼看着龙宿。那张精致的面容难得露出这么显露的悲伤,是因为想起了谁。
“主子。”默言歆忽然出现在他们身后,“长月先生求见。”
“带他去玲珑阁。今夜的客人真多。”龙宿低头。身上的衣服已经有些狼藉。
他皱眉。穆仙凤赶忙道:“主子先移尊龙云阁换件衣衫吧。仙凤做了些酒酿圆子,呆会可以与长月先生一起用。”
“圆子……”
【少主,今日冬至,江东习俗是吃圆子,才能团团圆圆。】
“主子?”
“无事。回去吧。”
【小年一定要吃圆子的。少主,这能保佑您新的一年遇事如意,爱亲之人可以团团圆圆。】
长月宸坐在梨花木椅子上,神色有些疲惫,手里托着茶碗,丝毫没有喝下的动作。
“这茶入不了汝的口?”换了身清爽衣服,龙宿的心情平复许多。
长月宸见到他,起身行礼:“属下长月宸拜见龙首。”
“长月先生是龙宿的师长,怎么能行这般大礼?”龙宿接过穆仙凤递过来的茶碗,掀开盖子,对着里面吹了吹,缓缓饮下。
长月宸道:“此次来,吾是来请辞的。”
“三百年了,吾想汝也该来了。”龙宿放下茶碗,“辛苦汝了。”
“不是这么说。”长月宸迷茫地看着龙宿姣好的面容,当初青涩少年已经长成一派之首,付出的代价却比任何一任门主都来得巨大,“吾希望能在师尊的坟墓旁边建一处小屋。”
“汝打算守坟?汝应该知道,儒门不比其它地方,一旦决定了,这辈子汝都不能离开那里。”
“吾已经想得很清楚了。若生不陪伴他,那死也要守在一处。师尊,汝与他相处时日不算长,不知道他是个很害怕寂寞的人。”
“一个一个,都是痴人。”龙宿胸口郁闷,长长吐了一口气。
长月宸反问:“汝何尝不是?”
“凤儿做了酒酿圆子,今日汝就歇在这里,过两日,吾派人过去交接江东儒林的事宜。无名,吾希望汝能再留一段时日。”
“还有可以效劳之处?”
“有点小麻烦,需要汝去处理。”
穆仙凤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酒酿圆子走进来,放在一边的八角桌子上面,朝着龙宿行礼后退下。
龙宿点头,继续说。
“这一段日子,吾会让人在浩瀚海里替汝修一处住所。”
“吾明白了。”
“我不明白,一点都不明白。”慕少艾看着眼前怒气冲冲的剑子,“你和龙宿吵架,我又帮不了忙,你怎么跟楼上的一个德性,全部要赖在我身上。”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凭龙宿的根基和你的医术,到现在他身上的‘相思难解’还没清除?”
“哎呀呀。”慕少艾将烟管往怀里一收,道,“不是我解不了,你不要随便砸药师我的招牌,而是你的美人不肯让我解。”
“为什么?”
“为什么?呼呼。”慕少艾说到这个,忍不住要拿手里的烟管敲剑子的脑袋,“你前些日子和侠刀去偷摘美人的云华篸对不对?”
“你怎么知……”
“呼呼,我怎么知道?那云华篸一年一株,只有浩瀚海那样得天独厚的地方才能养得出来,性热,可以去掉‘相思难解’里的寒性,是龙宿要喝的药里最重要的药引子。‘相思难解’不是很刁难的毒,但是需要长期慢慢疏导才不会伤到他。这些年,我一直帮着他疏导,谁知道杀出你这么个呆子,这么轻易就将云华篸摘了喂好友。侠刀那位的病用云华篸是有奇效,也不是非用不可。但龙宿除了云华篸什么都不能用。我想了半天,才让他去取麒麟血来暂时压住……但我始终觉得这毒不该拖这么久……”
“麒麟血……”剑子脸色苍白。龙宿去取麒麟血。麒麟没有给他。龙宿没有强取,是为什么?
慕少艾瞥了他一眼:“看你的神色,他没有取到麒麟血。”
“嗯。”剑子迟疑了下,“麒麟不给他。他便走了。”
“那也难怪。龙宿大概心底并不想要麒麟血。”
“为什么?”
“麒麟血性最烈。用它确实能压制毒性,不过是以毒攻毒,非常伤身,并且可能因此损伤他的功体,最坏的情况他会武功尽失。”
“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为什么不和我说清楚?”剑子大喊。
慕少艾不说话,一双妙目瞅着他,等他冷静,才缓缓开口:“跟你说?你在哪?”
“我……”
“我是真的不懂得,三百年不去见龙宿。你在想什么?当初将他捧在心窝里,千交待万交代要我好好照顾他的人是谁?”慕少艾拿着烟管敲敲他的头,“真想打开看看里面是不是稻草。你分明知道他等你等了那么久。”
“我有我的难处……”
【不行的,剑子。你这样是不行的。】
【真的没办法了吗?】
【有……】
【不行。】
【那你只能先跟着我……】
剑子脸色更沉,甩袖开来,后方石头顿时粉碎。
慕少艾赶紧胸口拍拍:“你那么凶做什么?不爽来拆我老人家的地头吗?那毒不是没有其它方法解,我是曾与龙宿提过,他当时没有表态。”
“说。”只要一线希望,他就不能放弃龙宿。
“去太液池。”慕少艾平静地说。
“少艾,好吵,睡不着……”小小的身影揉着眼睛走出屋子。
慕少艾赶忙迎上去,将阿九抱在怀里:“九少爷,吵醒你了。先回床上躺着,我随后过来,好吗?”阿九双眼朦胧,先看看剑子,再看看慕少艾,乖巧地点头,从少艾身上下来,走回屋子。
慕少艾点燃自己的烟管里的烟草,吸了一口,吐出烟雾来。
“去太液池浸泡十五天。促发毒的寒性发作,由我施针强行拔除他体内的毒素,还需要一个帮手来帮我处理一些临时事态。这一步如果成功,再交给残林之主替他调理……最重要的是,成功率大概有五成。”
“你出手,成功率才五成?”剑子愕然。
慕少艾啧啧摇头:“正因为是我,成功率才有五成。”
“云华篸真的没有了吗?”
“确实没有了。”慕少艾脸色沉重,“当年我为了寻找‘相思难解’的解药,踏遍苦境,去过西域,其实本来不是这么复杂的毒。只是当年他在中了最后一味毒后屡次强行催动功力,未及时服用缓解的药物,又遇长月凤华出事,心绪悲喜起落,才导致今日毒性难除。我找到的药方,所幸药材儒门都有,尤其这云华篸,唯独儒门才有。不过……”关于龙宿身上的‘相思难解’他始终有着疑问,在没有明确下来的时候,还是先不要提了。慕少艾略有沉吟之色。
“那他,为什么还要将云华篸给我?”
慕少艾耸耸肩膀:“我怎么知道?大概……”
剑子默然地听着慕少艾将最后的话说完。
“你还是自己去问他吧。这么些年,我其实没见过他几回。说不上,他有些刻意回避我。”
“刻意回避你?这是为何?”
“哎呀呀,如果你有答案,记得一定要告诉药师我。”
冰冷的雨珠落到手背上。
穆仙凤双手捧着龙宿的佩剑,站在一旁。
“龙宿。”
龙宿将手一收,笑道:“久候了。”
来人摇头,从怀里取出一物交给他。那物件用层层重重的布,用绳子扎得精致,看不出是何物。龙宿随意地拿过来,揣在怀里,转身要走。
“我以为我从此和儒门没有关系了呢。”
那人开口,笑道。
“是没有关系了。”龙宿背对着他说,“只不过,不是汝自己要回来的吗?”
“这是我的荣幸了?”
“汝认为是就是。”龙宿不再与他纠缠,大步离开。穆仙凤朝着来人行礼,也紧跟着走了。
那人耸耸肩膀,飞身离开了。
纸上朱批写满了日后事宜安排。搁下笔,道无华只觉得眉心一阵抽痛。
“来了,便进来。”
龙宿以及穆仙凤大方进门。
“吾以为道尊现在不适合见客。”
“说吧。”
“吾这里有一样道尊想要的东西。”龙宿笑道。
“你要我做什么?”
道无华将卷轴收好,码起来。龙宿从怀里取出一物,在手中把玩。
“吾以此物换汝一个承诺。”
“我有说不的权利么?”
“汝是道尊,自然是有的。”
龙宿避重就轻,怎么也不肯再说下去了。
道无华凝望许久,叹气,伸出手去。
龙宿笑了,将手里的东西抛给他:“凤儿,吾们走吧。”穆仙凤应着,主仆二人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走了。
道无华的动作缓慢。拆开绳索,打开厚重的檀木盒子,赫然其中的是一缕用红绳扎成束的头发。仿佛一切都静止了。时光荏苒。草长莺飞。那个幼小而温暖的孩子,彼此握住的手,最终还是被自己放开了。铺天盖地的呵斥,师长严厉的责罚,还有那个独自站在雨里哭泣的人……过去,幻觉,在乎的,爱的,被爱的,被在乎的,分明纠葛得难解难分,轻易地随着他的死亡消失了……
【道无华,休要接近吾的徒儿。】
【无华……】
【华儿。听为师一句劝,为了他好,也为了你自己,你还是……】
【无华……无华……】
【汝若真是为他好,就放手。否则到最后,汝们都要死。】
【无华……无华……无华……】
【放了手,放了他,也放了你自己……这样他就不会难过了。相信为师。】
【道无华,汝的意思,吾已经明白了。吾……明白了。】
道无华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露出了无声的笑容。灯火如豆。往事如烟。一切,无论对错,都已经过去,无法重来,没有如果。
“掌门?”门外有人轻声地唤,“可有什么吩咐?”
“叫剑子回来。”
“是。”
剑子握着剑。挥洒间,气势如弘。厚重质朴的钝感,带着一种难以逾越的气息,宛如历史的厚重神圣。握在手掌心里,可以清晰感觉到一人一剑的同步,极其温暖。
令狐神逸并没有见他。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