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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纵使这里有小男孩也不足为奇。仓冈恭子其后可能结婚,也会生儿育女。
她那时也有四十前后了吧!不过,现在高龄生产已不稀奇了。
对。假如我现在生孩子,也算高龄生产啦。
幸子勉强自己笑了。如果不笑的话,她怕自己不敢往前走。
对。没什么好怕的。到处灯火通明,这种新颖的豪邸,不可能有幽灵出没吧!
幸子平复心绪,继续迈步。
好几个房门并排着,每一间都紧紧关闭着。要不要打开其中一道门看看?可是,不应该任意而行……
咔嚓一声,其中一道门突然间开了一条缝。吓得幸子差点喊出来。
可是,门不再打开,停在那儿。一线灯光漏出外面。
“有人──在吗?”
幸子明知故问,慢慢走过去。她的手搭在门柄上。冷冰冰的金属触觉。
“我进来啦!”
幸子倏地推开房门。意想不到那样宽大的房间出现在眼前。
然而──里面空空如也。不,房间中央摆了一张椅子,背门而立。
刹那间,幸子感觉似乎有人坐在那里。那是错觉,只是椅子上竖着照片而已。
幸子悄悄绕到椅子另一边去看。
仓冈克哉就在那里。从黑白照片中直盯着幸子。
充满怨恨的眼神,仿佛在问她,为何害死我。
“克哉同学……”幸子当场跪下来。
当她发现照片前面摊开的发黑脏衬衣时,她的两手紧紧合十。那不是污垢。也不是普通的污迹。
那是血迹。那件衬衣就如八年前那样,摊放在照片前面。
“克哉同学──”幸子垂下头去。
八年前,幸子终究没有出席克哉的丧礼。她本想出席的。不是借词,乃是事实。然而校长阻止她。他认为不是校方的过失。那个母亲神经又不正常。如果出席了,等于校方承认有责任。
被克哉的死震撼打垮的幸子,最终听从了校长的话。
“对不起,克哉……”
幸子双手就地,深深垂下头去。
然后,突然觉得有人站在跟前,于是抬起脸来。
不,没有人。同样的椅子、照片和衬衣而已。
然而,有人站在旁边的感觉并没有消失。难道他母亲恭子回来了?
“有人在吗?”
幸子站起来。不料身体失去平衡,脚下踉跄,下意识伸手扶住那张椅子。
眼睛转向椅子,她的手正搁在那件衬衣上面。
可是──怎么会有湿的感觉?八年前的黑色污迹,一下子黏住幸子的手。
幸子睁大眼睛,看见难以置信的光景。
鲜红的血,从那件衬衣渗出。然后慢慢从她的指间爬上手背扩散开来。黑色的液体变成鲜血,开始从椅子滴落地面上。
幸子发不出声音来。抽回自己的手,踉跄后退。黏在手掌的血,沿着手腕扩散出去。
“啊……克哉同学!原谅我!”
幸子喊着冲出房间。那个尖笑声仿佛追赶着她似的在耳边回响。
幸子跌跌撞撞的冲下楼梯,从玄关逃出外面。
不可能──不可能有那种事!这是梦!
可是,左手的血是真实的。幸子一边往车子跑,一边把左手的血擦在衣服上。
她上了车,发动引擎。车子飞也似地往前驰骋。
她忘了开车头灯。只顾拼命摆方向盘,车子一时向左一时向右,轮胎发出吱吱声摩擦着地面一路往前驶。
冷静!必须冷静!
幸子告诉自己,然后停下车子。
夜的寂静突然包围着她。她只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以及心脏鼓动声。
幸子把脸伏在驾驶盘上,哭了起来。
连自己也分不清是恐惧的眼泪,还是悔恨的眼泪,总之哭了。
不知哭了多久,幸子终于收拾心情,抬起脸来,不住地叹息。
“回去吧!”她告诉自己。
仓冈恭子的家有些什么,现在不去想的好。总之现在必须回自己的公寓去。
幸子拿毛巾抹掉黏在左手的血,又把驾驶盘仔细抹干净。
这次开了车灯,慢慢驾驶。
她以为自己又要迷路,不料很快就出到宽阔的汽车道路。
怎会这么近?
走了一会,进入高速公路。在空旷的马路上,可舒服地兜风。
幸子一直注视前方,其他的事一概不想。她成功到了某个程度,然后加速,兴致盎然地驱车往前。
肚子饿啦。待在寓所的伊东京一也饿了吧!
突然,幸子想被京一拥在怀里。孤男寡女住在同一公寓,发生进一步关系也不稀奇。
京一今年十八岁。大概还没碰过女人吧!
听他的说法,他和秋崎洋子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关系。
对。我的年纪比他大,让我教他好了。
幸子有过情人。以前也跟三个男性有过关系,但不持久。
也许自己太认真了。虽然她从来没有强逼对方说:“跟我结婚”,可是大家却怕了她,对她的认真敬而远之。
如果交往时态度轻松一点就好了。对。就如消遣……
现在知道了。幸子终于知道成人之间应该怎样交往。可是,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不错。跟京一玩玩成人游戏吧!让我告诉他“女人”是什么。
幸子微笑。
突然,左手一滑,驾驶盘摇摆不定。
怎么回事?幸子的脸色猝变,重新握好驾驶盘。
在紧握驾驶盘的两手手指间,有血渗出来。
“不可能的!不会的──”
车子在蛇行。后面的车辆响起喇叭声。
“啊──不要!克哉君!不要!”
她混乱了。拿起左手一看,血湿兮兮地扩散开来。
幸子喊叫起来。那是悲鸣?抑或求救的叫声?
幸子的车子超出行车线,撞上路中央石壆。当车子反弹回来之际,一部大型货车直冲过来。
随着轰隆声,幸子的车碰碎了。车顶瘪了,车身断为两截。幸子的身体在一瞬间被压碎。
在她吐血断气之前,突然听见小男孩的尖锐笑声。
血衬衣
第十章:死亡之轮
“爸爸。”
听见叫声,佐田把埋在报纸上的脸抬起来。
“今天这么早?”佐田绽开笑脸。
“今天不能不早点去哟!”
久美走进晨光满溢的饭厅,拉开椅子坐下,同时拿起桌上的咖啡壶。
“我要咖啡。”
“嗯,喝吧!”佐田的视线回到报纸上。
“有什么有趣的新闻登出来了?”久美一边说,一边在斟咖啡。
“我只看股票的动向。”
“那种东西有趣吗?”
“看得懂自然有趣。”佐田对女儿说。“久美,吃点东西才去的好。”
“我去外面吃。吃汉堡包。爸爸呢?”
“我没什么胃口。”佐田说。
久美稍微垂下眼睑,问:“妈妈呢?”
“好像出去了。”
“是吗?这么早出去了?”
“嗯……”
久美迟疑了一下,说:“昨晚……你和妈妈吵架了,对不对?”
佐田看了久美一眼。
“你听见啦?”
“听见啦。你们的房门开着嘛。”
“是吗?”
佐田慢吞吞地啜着咖啡。
久美,十八岁。大学一年级学生。
长得酷似母亲,虽然脸孔有点严肃,但因遗传了父亲的温和性格,使她的表情柔美不少,可算是不折不扣的美人儿。
“爸爸──你要和妈妈分手?”
佐田微笑一下。
“你可用不着为那种事担心。”
“那可不行。”久美喝了一口不加糖的黑咖啡。“爸爸,假如你们分手的话,我想跟你在一起。”
“哎,操之过急了吧!”佐田苦笑不已。
妻子八重子昨晚回娘家了。久美好像还不知道那么详细。
“爸爸──”久美又说。“你要和那个女人一起生活么?”
结果,妻子也知道了。知道他有二十一岁的年轻情妇,以及六个月大的小孩的事。
佐田受到仓冈恭子的指责后,本来准备好好处理一切。
他没想过要跟八重子离婚。不过,他想在经济上照顾情妇两母子。
大概是出席那个会议的某人告诉八重子的吧!
昨晚,佐田和八重子发生激烈的口角,直到深夜。作为S精机公司总裁的女儿,八重子的尊严不容许丈夫有情妇存在。
结果可能不得不离婚哪,佐田想。
“我还不知道会怎样。”佐田说。“总之,我不想你受苦。”
“我不是说这个。”久美说。“爸爸,你做你认为最妥当的事吧。不必担心我的事。到了这个时候,我可以一个人独立生活了啦。”
“太危险啦。你不是只会玩吗?”
“好过份!”久美瞪她父亲一眼。“对了,爸爸,你跟她是在那儿认识的?”
“你在说那个她?”
“爸爸的‘她’呀!”
“嗯……微不足道。”
“微不足道?连孩子都有了哟。”
“你知道了?我们已用低声谈那些事的哪。”
“可是,我很关心嘛。那是我的弟弟或妹妹吧,是不?”
“总之,需要花点时间才能解决。”佐田叹息。“等事情明朗化之后,我会告诉你。”
“好。我懂了。”久美点头。“不过,爸爸──”
“什么事?”
“你可别为了我而抛弃那个女人哦。”
佐田吓了一跳,盯住久美。久美的眼睛并没有责备父亲。
“我也知道,男女之间的事,不能用道理或法律来解决。所以──我不认为爸爸做了什么坏事。我想妈妈也有不对的地方。”
“谢谢你。可是,你可不许毁谤妈妈。”佐田平静而坚定地说。“这种事,责任在于男方。纵使爸爸和妈妈感情不好,却不等于爸爸可以随便偷情。”
久美瞟她父亲一眼,然后噗哧一笑。
“什么事那么滑稽?”
“爸爸真的太认真了嘛。见到就冒火啦。”
“为什么?”
“偶尔尝试大发脾气,或者打打孩子如何?”
“叫我打你吗?”
“嗯。打一次,给我一百万。”久美清晰地说。
“你在胡说什么。”佐田笑了。“今早不是要早点去上课么?”
“嗯。那我走啦。”
久美噗地站起来,小跑步走出饭厅。动作灵敏,洋溢着青春气息。
佐田的早餐只有咖啡。待会到什么地方吃点轻食好了……
佐田的情妇入院了。精神状态还不安定,需要二十四小时有人看顾。当然也得请人帮忙照顾六个月大的婴孩了。
佐田也猜不着事情发展会怎样。恐怕她要一段时间才能复原吧!
那段时间,孩子怎么办?自己和妻子之间怎么办?只能等候八重子先表态了。
祸不单行。祸事总是接连发生。
希望不再有其他事情发生就好了……
“爸爸!”
久美探脸进来。
“怎么还没出门?”
“哎,零用钱有点缺嘛。”久美侧侧可爱的头说。
佐田十分溺爱女儿。
“那就从爸爸的钱包拿一点吧!”
“谢谢。其实已经拿啦!”
久美丢下愣住了的佐田,翩然离去……
佐田苦笑着,摊开社会新闻版。
由于那是一份经济报纸,对于所谓“事件”的处理篇幅很小,佐田看到的,其实已是死亡新闻之类。
有没有交易客户中的社长、总裁或他的夫人去世的消息,都有必要留意。
本来这些不是社长的工作。可是性格使然,佐田有时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佐田的视线之所以停在一宗小小的交通意外报导上,大概是偶然罢了。通常他只飞快的浏览标题而已。
尤其是发生在高速公路的意外,没什么有趣的记载。然而这特意提出来,原因是牵涉五部车子的连环大车祸,肇事原因是一名女驾驶者驾驶出错。
女驾驶者错误摆动驾驶盘。死亡的是大木幸子,三十六岁。
大木幸子。
佐田重复看那个名字。
听过的名字。在哪儿听过?
这篇报导没有说明死者有没有职业。
佐田决定马上打电话到秘书家里。
到了公司,佐田立刻问女秘书:
“知道了什么吗?”
“刚才向报馆方面查询了。”可以信赖的秘书说。“我想九点半以前会有回音。”
“好的。其他报纸呢?”
“摆在社长的桌上了。”
“是吗?对不起,麻烦你替我到楼下拿一份三文治和咖啡来。”
“遵命。”
秘书出去了。
佐田走进社长室,终于沉着下来。
无论怎样都好,这里是他一个人可以独处的地方。
他把身体靠在椅子上,然后掀开秘书替他买齐的所有报纸。
所有报纸都刊登了那宗意外的报导。可是,一帧照片也没有。
佐田死了心,合起报纸。首先把今天的会议资料过目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