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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托勒猛然往后一跳,进到了里面。仍然杀意坚决的达夫南握着剑也接着进到了里面。因为忙着奔跑,所以两个少年都没注意到已经跑到了伊索蕾家所在的山麓。
艾基文很怕伊索蕾。因为几天前,贺托勒在伊索蕾家门外大胆喊叫时,他也在场!不对,即使不在场,他也是贺托勒的弟弟,不是吗?
他一直觉得很奇怪的是,当时她一定在屋内,受到这么大的侮辱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他猜想她可能是因为害怕,甚至也可能是因为她跟一般少女一样情感脆弱。不过如今当她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一瞬间,恐惧感就再度升起。她不是会原谅人的那种人,她也不是会忍受侮辱的那种人。
她可是那位即使要付出代价,也会该杀就杀的剑之祭司的女儿啊!
“站起来。”
欧伊吉司原本因为艾基文而惊吓不已,如今听到头上传来的冷漠声音,突然脑袋清醒了一些。是伊索蕾!伊索蕾是达夫南的圣歌老师。虽然他很怕她,但她或许不会对达夫南的事置之不理。
“我、我有话要告诉你!”
艾基文的脸皱了起来。虽然他想使眼色,但欧伊吉司早就看也不看他一眼。欧伊吉司踌躇地站了起来,目光只投向伊索蕾。
“快说。”
伊索蕾的气势像是要拔剑,不过她只是抚了一下被风吹散的短发,没有采取任何动作。白皙的手就直接放了下来。
“嗯,那个……那个……达夫南现在有危险!”
他并不是期待会有“你说什么!”的反应,不过,伊索蕾却只是稍微抬了一下左边眉毛,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
“具体说清楚一点。”
艾基文知道他绝不可能打得过伊索蕾,趁机往后退了一步。事情演变成这样,最好的对策是跑去追已经先走一步的吉尔老师。必须尽快告诉他这件事,寻求对策。
对于艾基文一副想要悄悄逃走的样子,伊索蕾是连看也不看一眼。因为她原本就不喜欢介入孩子们的纷争。从很早以前开始,便经常有孩子们互相看不顺眼打架,而她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制止这种事。
“现在达夫南和……贺托勒正在继续他们上次的决斗……可能要打到两个人其中一个死了才会停止……可是刚才我听到,吉尔老师和艾基文在暗中计划着……某种阴谋……”
“……”
岛上的大人,甚至是少年之间,如果意见不合常会用决斗来了结,这种事一年大概会发生一次。孩子们打起来时,大部分会有大人劝阻,但偶尔还是会有没注意到的情况,发生杀人和被杀的事。
这伊索蕾也知道。而且她对于用剑解决纷争的方式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如果遭受侮辱,忍气吞声的人是愚蠢的,有仇恨本来就该报仇才能了结。因为,她毕竟也是月女王信仰之地长大的少女,而且她也是从会走路就开始拿剑的战士。
不过这件事和她大有关联,这一点她不可否认。当时她为何要沉默?其实她在屋内把贺托勒卑鄙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可是她觉得如果那一瞬间推开门去大声反驳,反而是很愚蠢的事。她相信应该找到其他方法解决才对。
“……所以呢?”
达夫南居然代替自己去跟他决斗?那也就是说,他认为这种问题须要他的辩护?那么,这代表着……自己须要依靠达夫南?他是以什么身份这么做?以向她学习圣歌的少年身份吗?
应该不是吧……
“如果贺托勒赢了,达夫南就不会活着回来了!达夫南如果赢了也……也……反正……他们是想要置达夫南于死地!”
“我知道了。”
伊索蕾突然转身。开衩下垂的白上衣衣角画出了一道弧线。
“你……去找其他可以解除你不安感的人吧。”
欧伊吉司以为伊索蕾会对这件事置之不理,惊讶地用呆愣的表情看着她的背影。可是伊索蕾却不是走向她家,而是以快速步伐走上山去。
此时他才明白她的意思是“去找其他人来帮忙”。欧伊吉司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应该去做他能做的事,可是他真的能做什么事吗?
砰砰、砰砰、砰、砰、砰。
有人在敲门。而且很急的样子。
戴斯弗伊娜祭司看向大门,露出怎么办才好的表情。她不希望现在说的话走漏出去。可是敲门的人有可能是要转告重要的消息。毕竟这里是决定岛上重要事情的大礼堂。
“我去看看。”
默勒费乌思站起来,往门边走去。本来应该是奈武普利温先站起来去开门的,可是他低着头,正陷入思考之中。
“什么事?咦,你不是欧伊吉司吗?”
一看到对方是个小鬼,默勒费乌思皱起了眉头。他认为原本正在进行的重大谈话会被一件小事打断。
“有什么事?”
“呼、呼、呼……现在……奈武普利温祭司大人……在这里吗?”
欧伊吉司找对人了。如果是达夫南的事,第一个会想出来解决的人就是他。当然,要找到经常在村外巡视的剑之祭司,并不是件简单的事。他先跑到别的地方,绕了一圈才来到这里,已经浪费很多时间。和伊索蕾分开之后,至少已经过了半个小时。
“在。你找他有什么事?”
“非常……重要的……达夫南他……达夫南有……危险……”
欧伊吉司今天实在是跑太多路了。他怕会被已经不见人影的艾基文抓到,所以一点儿也不敢休息。一听到达夫南这个名字,奈武普利温回头往后看。然后猛然站起来,很快往大门方向走过来。
“原来是欧伊吉司,达夫南发生了什么事?”“有人想要杀他!”
“你说什么?”
这才是他要的反应。奈武普利温弯下腰来,紧抓住欧伊吉司的两肩。然后很热切地问他:“那孩子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想要杀他?”
“啊……”
眼前的景象令达夫南说不出话来。同时耳边出现轰隆作响般的声音。那些记忆中的久远声音全都传到了他耳边。内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声音要传达的讯息只有一个。
碧翠湖。
那个有着腐烂尸体与怪物的沼泽。杀害他家人的恶灵之湖。
他怎么可能忘得了?
在大礼堂中央,又再现于他的眼前了。虽然规模比较小一些,但脏绿色的腐水几乎就跟记忆中的碧翠湖一模一样。水太过混浊了,根本看不出有多深。
这座大礼堂和下村的规模大小差不多。不过大礼堂是建在十多阶的阶梯之上,在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呢?
沼泽……怎么居然不是生在土地上,而是在坚硬的石头上,而且还是有屋顶盖着的地方?“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他们绕着沼泽打转。慢慢变成是达夫南站在建筑物内侧,而贺托勒已绕到入口边。隔着石头上涌出的腐水,他们彼此注视着对方的脸孔。他们仍然想要杀死对方。
现在是大白天,不同于晚上看到的黑暗沼泽。但嗅觉所感受到的味道已完全攫住了他的记忆,因此即使这个地方有陌生的墙壁包围着,还是很像记忆中的那座湖。
“干嘛来这个地方?”
“我现在应该告诉你了。嗯,这里的景象看起来是不怎么好。不过为了达到目的,只好这么做了。”
贺托勒没有持剑的左手伸到背心内侧,拿出一样东西。那东西看起来像是黏贴信封的红色浆糊,圆圆的一团。
达夫南毫无表情,只是翕动嘴唇,说道:“你还带了要赢过我的其他秘方吗?”
“不,是你输给了我。”
贺托勒把左手往前伸,让那团红红的东西在手掌上面滚动。这东西不单纯只是浆糊。因为它一接触到沼泽冒出的腐化臭气,中心处便开始冒出明亮的朱红光芒。不过看起来不烫手。“胜利的路有好几条,但你只知道一条,我却知道很多条。”
贺托勒的手高举。咻,那团东西被丢进沼泽里。
像有什么发亮的东西往上涌出……可是立刻就消失了。眼前剩下的只有沼泽中央燃烧着的橘色火光。片刻之后,那东西突然发出轰隆响声,并且爆炸开来。
前面什么都看不到了。
“哈啊……哈……”
弥漫的绿色烟雾掩住了视线。更糟糕的是有一股要香到刺穿肺腑的香气。说不定那是有毒的气体。
“再见。我以后会想到再回来的……”
声音越来越远,连最后几个字都快听不到了。达夫南像是喝醉酒那般,双腿摇晃着,膝盖开始发软,最后真的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真是的……
为何坐在地上起不来……?抛开一切不就是为了不要变成这样吗?
不是想过要毫无保留地来转变所有一切情势吗?曾经流过血、流过泪,难道还有什么东西没被牺牲过吗?
是什么不足呢……“你的血。”
耳边响着吱吱喳喳的声音。然后像是嗡嗡作响的蜂群,接着逐渐变为真正的说话声。阴影在耳语着,是他周围聚集着的一些阴影。
达夫南靠在墙边,无力地伸直双腿。脚边腐烂的绿水在荡漾着。他头脑恍惚,而且视觉麻痹,四肢僵硬。
虽然所有一切都变得麻痹,但奇怪的是,细微的知觉还是存在,操控着他的身体。他甚至能感受到触及他脚底的水波,全身的触觉宛如针刺般毛骨悚然起来。
“你的血……与你共生的血与肉。”
说话声逐渐变得大声。
“我选择的你不能死。”
“你不能死。”
“你不能死。”
当啷。
他的右手松开,剑掉在地上,然后他慢慢地将右手放到耳边,无力地掩住耳朵。然而那说话声仍然继续执意地钻进他耳中。
“水不死亡的生命……你要不要啊?”
“要不要啊?”
“要不要啊?”
他想要动嘴巴说话,却是不可能。
“你想杀死他吧?你想对他报仇,是吧?”“想对他报仇,是吧?”
“想对他报仇,是吧?”
他的嘴角感觉到腥臭的液体。他说话的声音小到连自己都听不到了,但达夫南还是翕动嘴唇:
“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你看着吧。我杀死他时,你要看清楚。要是我杀死了他,你就是我的了,永远不死,做我的随从。”
“做我的随从。”
“做我的随从。”
“我不……要……”
达夫南又想要站起来。可是腰部离开墙壁的那一瞬间,却差点往前栽倒。好不容易双手按在地上,才像小动物般摇摇晃晃地直起双腿。“咦……”
贺托勒停住脚步,很惊讶地看着对方。绕过大礼堂,他正要走回村子,就看到坐在倾倒圆柱上的人。那不是别人,正是吉尔老师。
“干嘛这么惊讶?”
贺托勒被吓了一跳,随即想了一下。因为一直是艾基文在两人之间传话,所以他们不曾面对面谈过这件事。不过从吉尔老师那里拿到的那团红红的东西,在半信半疑之下使用之后,果然充分发挥了效果。贺托勒是在看到达夫南倒在地上后才出来的,所以他认为一切都圆满结束了。
但是这人为何来到这里?
“看来事情已经顺利处理好了!”
吉尔老师看到贺托勒是单独一个人,嘴角扬起了龌龊的微笑。他的脑子快速转着,立刻有了新的阴谋。
“……”
确实是进行顺利。但贺托勒还是存有一抹自尊心,因为手段卑鄙,所以根本无法和别人一起高兴。即使自己感觉做得好极了,也不想让这个人看到他高兴的模样。
“我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所以才会亲自跑来。”
“……什么事?”
即使努力建立起自尊心,也是没用。因为这未免也太假了!吉尔老师不出声音地咧嘴笑着,从他一直坐着的地方一跃而起。
“那个东西,我给你的那个东西确实是毒没有错,但是吞噬掉人之后,会变得不太安定。所以必须在门前刻上符文才行。这样才不会散到外面,只会在里面沉静下来。”
“为何现在才说呢?”
“所以我不是赶紧跑来了吗?”
吉尔老师很快地移动脚步,从贺托勒身旁经过。然后他突然停下来,回头说:
“你不跟我去吗?要跟我去做好结尾才对吧?”
“……”
好像有点不对劲,但贺托勒没有充分的理由拒绝。虽然吉尔老师刚才坐在圆柱上的模样,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赶紧跑来的样子。
但他终究还是不得不跟着过去。此时贺托勒感觉到已经是和吉尔老师同搭上一条船。只要有一方狠下心,就有可能不得不去消灭掉另一方。即使没有消灭,也一定会终生留下一个大污点。
贺托勒再度走到大礼堂入口处时,有些迟疑。心里觉得很不对劲。于是他对走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