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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放纸鸢,抓泥鳅,摘野菜……
这几日,黄安村村头的茶寮有些热闹,三不五时地就有江湖人路过落脚歇息。这一日,阿青正在铁铺干活,他已经完全是一个男人了,精壮的上身露着,被炉火映得发红,两条手臂像铁铸的一样结实有力,每一下挥动铁锤击打,牵动身上连绵的肌肉,起起伏伏。
屋里忽然一暗,有人进来了。阿青抬头一看,是个身形高大的昂藏男子,披一件旧大氅,相貌堂堂,威风凛凛,开口对阿青说道,“打铁的,我要打一对马镫,形式不拘,好用就行,这是定金。”他的右手捏着二两碎银,那只手布满厚厚的老茧,碎银置于他的手指间,倒像个柔弱的小姑娘了。
阿青取过碎银,问:“客人贵姓?”
那大汉说:“我姓戚。”
阿青并不再多言,只说:“三日后来取。”
那大汉也干脆,点头说:“好。”转身便出了铁铺,往大槐树下走去,树下有一匹红棕色的马,皮毛油光水滑,极是神骏,显然是大汉的坐骑。
那大汉解开缰绳,正欲翻身上马,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听说那帮皇帝采办花石的朱椤正在大名府举办‘英雄会’,谁能技压群雄,便可擢升为他身边的团练使,官拜三品,负责保护朱椤的性命安危,这几日,各路各派三山五岳的人马都来了,倒也热闹非凡,难不成一向平视王侯的戚少商也想去展展身手不成?”
随着说话的声音渐渐挨近,一个一身红袍劲装的年轻男子牵着一匹马走来,脸上挂着戏谑的笑瞧着戚少商。
戚少商原本戒备的神情早就已经放松,笑道:“红袍,你怎的也来了?”
那阮红袍说:“我自然也是冲着那三品团练使的名衔来的。”
戚少商哈哈大笑,“本来人各有志,功名利禄所非我所愿,却也不能阻止别人去追求,只是那朱椤借采花石为名,趁机为奸,弄得民不聊生,咱们正好一同去看看愿为虎作伥、助纣为虐者的丑态,等哪个赢了全场后再上台将他撵下来,挫一挫朱椤的威风!”
阮红袍听到他这样说,也极为赞同,两人相伴着骑马离开。
阿青干完一天的活,下了铁铺的门板,踩着落日余晖往家走,刚推开院门,只觉一道凌厉的剑气迎面扑来。阿青见机双足足跟不动,只是足尖右磨,身子随之左转,轻轻巧巧地避开,顺手抄起放于篱笆边的一把短锹横在胸前平平递出,这一招实在不算精妙,任何稍有武学根基的人都可看出这不过是入门的浅显招式,然而在他使来却气凝如山,有若长江大河。
这几年阿青虽没有丢下那仿佛跟他身世有关的刀法,却也没有苦心孤诣地钻研,只是将这套刀法当成强身健体之功,每日早晚打个三遍,招式早已深深印入身体成了本能,他又心性豁达澄明,见识颇广,熟谙刀法套路之后,反将它彻底丢开了,只是每每身随心动,以气惯之,三十六路刀法早已不是原来的模样。
那来袭之人足尖一点便已落花一样轻轻飘远,立于庭中,素袍青衫,长身玉立,晚风中袖袂翻飞,五官冷峻清雅,微微笑着看着阿青——当年那个倔强沉默的孩子已经长成了翩翩少年郎,文韬武略,才华横溢,只是眉间总笼着一股沉郁的忧愁,好像有很重的心事。
阿青将短锹放下,走进屋来,桌上留着给阿青的饭菜,用碗倒覆着保温。阿青拿下碗,坐在桌前沉默地吃起来,小顾坐在门口,望着夜幕四合,说:“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跟我讲过的寒山与拾得的对话?”他不等阿青开口,便接着说,“昔日寒山问拾得:‘世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置之?’拾得曰;‘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但那只是没有能力之人的自我安慰之言,若我手握重权,位极人臣,又哪里有人敢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
他站起来,大步走到阿青面前,双目湛然,里面像燃烧着两团火,“如今边疆不平,烽烟四起,正是国家用人之际,以你我之能,做出一番事业来又有何难?”
阿青抬起头看他,平静地问:“你想干什么?”
“我想去投军。”他的双目炯炯有神,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你军中无人,只能从小卒做起。”
“那便从小卒做起,以我之才总会遇到慧眼独具的伯乐,我不相信我顾惜朝会是一辈子的小卒。”
阿青静静地看着孤高骄狂的少年,他是出色的,说一句人中龙凤也不为过,若有好风可借力,便可扶摇直上九万里,小小的黄安村早就困不住他了。
阿青站起来,慢慢地收拾着碗筷,说:“我答应你娘看顾你,但现在你已长大,想以什么样的方式生活我没有权力干涉。”
小顾的脸色微变,几步跟着阿青走到外面,“阿青,你跟我一起走吧,你的才华见识如今世上又有几人比得,你怎么甘心就此埋没在这穷乡僻壤?”
阿青并没有回答,只问他:“什么时候走?”
小顾极力隐忍着,低下了头,小声地说:“明天。”
阿青点点头,进了屋,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些银票和一把刻刀。银票是水明楼给的,当初用掉了一些,其余的阿青都收了起来。刻刀是他闲时的尝试,将现代冶金熔炼技术运用了进去锻造而成的,只有六七寸长,刀鞘刀柄都是简单的墨竹制成,入手轻巧,刀身窄,摧金断玉,锋利无比。
阿青将银票和刻刀都交给小顾,说:“江湖凶险,你自己小心吧。”
阿青回了房没有再出来。
小顾站在院中,呆呆地看着阿青的卧室,他想起了幼年在揽翠阁里的生活,他提着食盒,面无表情地穿过浮华绚丽的走廊,腰肢细软艳丽无双的女人轻佻地坐于二楼的栏杆上,露出一条圆润结实的大腿,楼下是莺声浪语,空气中浮着令人堕落的脂粉女儿香。他见惯所有金粉堆砌下的世故、卑劣、贪婪、嫉妒……
第一次逃出揽翠阁,是在明白□之子所代表的含义后,外面绚丽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他朝着一个方向一直走一直走,天快黑了才看到城门,但他没有走出城——阁里的龟公找到了他,把他带了回去,水明楼打了他一巴掌,跟他说,他就是□的儿子,一辈子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如果没办法接受,那就去死好了。他一直记得她当时的眼神,那么冷酷那么凶狠。他第一次恨她,也是第一次在心底里生出强烈的怨憎和不满,他一定要出人头地。
他又想起那年上元灯节,满城花灯,游人如织,那碗馄饨真是鲜美。
心绪翻飞,他忍不住执剑而舞,剑气凌厉,时而霸气决绝,如鹰击长空,天地也为之肃然,时而剑走偏锋,险招迭出,充满独行人间的孤愤与偏激,时而又行云流水,巍峨若玉山之将崩。
他练了一夜的剑,天边泛了鱼肚白,院子里的景物渐渐显现熟悉的轮廓:院墙边的石榴树,攀着篱笆的葫芦花,接雨水的大瓦缸,青石之间生长的蕨类植物……阿青房间的窗户黑漆漆的,顾惜朝回屋取了早就收拾好的行李,打开院门,又回头看了一眼生活了五年的小院,一头闯进熹微的天光中。
逆水寒(三)
小顾离开后;阿青生活依旧。茶寮的辛大娘问阿青:“最近怎么没见你兄弟来给你送饭?”阿青就着咸菜啃冷馒头;简单地说:“他出远门去了。”
这日正是那戚姓大汉来取马镫的日子,阿青早早来到铁铺。午牌时分;三个兵差来到黄安村;说是奉了朱大人的命搜罗花石,趾高气扬地推开阿青进了铁铺;钦钦哐哐一通乱翻;没有见到值钱的东西便有些不满地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往村子里去了。茶寮的辛大爷和辛大娘畏畏缩缩地站在角落,等三个兵差走远了;才敢扶起被踢倒的凳子。
当今官家无心国事,痴迷花石;命搜全国奇石进京;甚至荒唐地封石为侯。上行下效,下面的人为了讨好上峰,自然卯足了劲儿到处搜寻,尤其是江南一带,因多奇石,不少百姓人家因此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又为运巨石进京,役夫千万,耗资巨大,荒废漕运。
黄安村穷乡僻壤,地属北边,受花石之害影响还小,然而依旧有差官、兵士借花石之名趁机敲诈勒索。阿青想到自己家中无人,兵差却并不会因此放过,决定还是过去看看,将铁铺托了辛大娘夫妇暂时看顾,自己朝家走去。
还未走到家门口,忽然听到一声吆喝:“你这个傻子还不给差爷爷让开!”紧接着是放声大哭的声音。
声音正是从前面翠花婶子家发出来的,翠花婶子家就只有她和她那个傻儿子方宝儿,方宝儿已十四,长得人高马大却只有七八岁孩童的心智,平日里受村中孩子的欺负,却只是傻傻抱头躲避,不晓得反抗,为这个,翠花婶子曾拿着铁锹追得那些孩子满村乱窜。这个时间,翠花婶子应当在田里干活,阿青疾步走去,见那三个兵差正在翠花婶子院门口,满脸怒容,每人各握一柄单刀,青光闪烁,地上倒翻了一淘箩的赤豆,方宝儿正坐在地上大哭。
原来这三名兵差乃结义兄弟,今日正好休沐,相约去赌坊试试运气,不成想运气不佳,将一个月的饷银全输光了,却又不肯就此罢休,便商量去哪里捞点油水,这便来了黄安村,只是几家下来,却没有多少收获,正自火大,就到了这边,见一个憨傻的少年坐在院门口数豆子,便一脚将它踢翻了。
方宝儿最听他娘的话,他娘让他守着自己家门,他便一步也不肯离开,他娘让他数豆子,他数了一遍又一遍,如今见家中来了陌生人,豆子又被踢翻,立刻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左颊有黑痣的兵差怒极,一脚便踢在方宝儿的心窝子上,方宝儿咕咚一下倒在地上,居然翻起了白眼。阿青一惊,身体已先于思想掠过去,堪堪挡在方宝儿面前。那黑痣的兵差也兀自骇了一跳,后退一步,怒目而视,“你是什么人?敢打扰差爷爷办事?”
阿青并不理他,只是扶起方宝儿,用手抵住他的背,将内力渡给他。另一红面兵差已认出阿青,见他对自己结义兄弟甚是不敬,便跳将出来,一面叫道,“打铁的,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说着一把抓住阿青的左腕,要将他提起来,谁想陡然间阿青的手滑如游鱼,竟从自己的掌心逃脱。红面兵差已知不妙,正待退开,手腕一紧,已被阿青反手抓住,霎时间便像被一个铁圈牢牢箍住,又疼又热,急忙运功抵御,哪知整条手臂已酸软无力,腕上奇痛彻骨。
正在这时,方宝儿已幽幽转醒,还不知道自己已从鬼门关走了一圈。阿青撤回手掌,顺势放开那红面兵差的手腕。红面兵差急速退开,见手腕上已经留下四根清晰的手指印,其余两个兵差不由又惊又怒,只见从未开口的第三个面色青黑的兵差沉着眼道:“这位兄弟是哪条道上的,普通山野村夫哪有这般劲力?”
阿青站起来,脸色平静,反问:“几位又是什么出身,怕也不是普通官兵?”
三人脸色大变,互相看了一眼,忽然齐齐向阿青扑来——原来这三位曾是小有名气的山贼,杀人越货,专做不要钱的买卖。只因惹上了一个不得了的仇家,被逼无奈,才会藏身军中,这时以为阿青已经识破他们身份,便要痛下杀手,以绝后患。
这几人武功虽不算一流,但也曾下过苦功夫,如今三人一齐上阵,配合默契,招招凶险,阿青手中无刃,又要护着方宝儿,难免左支右绌,几次置身于惊险之地。方宝儿哪曾见过这样的阵仗,早就吓得瑟瑟发抖,眼见阿青遇险,忽生一股力量,不管不顾地冲过去将眼前黑痣之人拦腰抱住,撞向土墙。黑痣兵差脊背一痛,没料到在这个傻子身上吃了亏,大怒,便用刀柄狠狠击打方宝儿的背。方宝儿痛极,却死也不肯松手,黑痣大汉正欲下杀手,阿青已赶到,左手掌缘在他手腕上一击。那黑痣兵差腕上一阵酸麻,五指登时无力,手中大刀已被阿青夹手夺取。阿青一手抓住方宝儿后衣领,提起来随着劲力往屋内一松,道:“躲在里面,不许出来!”
方宝儿只觉自己像被一阵有力的风送着,撞开屋门,跌在地上,还有些发懵。
阿青既有兵刃在手,立时便如虎添翼。那三人在江湖中厮混已久,武功既杂,见识也广,各家刀法都有涉猎,却从未见过阿青这样的,数招过后,三人居然迭遇凶险,见那人刀厚力沉,招招暗藏内劲,招式连绵,明明自右侧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