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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苦笑道:“我这次来,却是想求花兄一件事。”
花无暇将粥递到他手上:“楚兄也睡了两个时辰了,想必是饿了。”
楚留香明明是被迷昏了两个时辰,他却要说是睡了两个时辰。楚留香苦笑着接过粥来,却没有喝。
花无暇挑挑眉:“楚兄可是疑心这粥中有毒?”
楚留香立刻很光棍地喝了起来。
他不是没有怀疑。从一方面来说,花无暇几次助他,对他们的态度一直很友好、很和善,他给了他们很多提示,并且那一句“注意转角”很可能挽救了一点红的手臂。从另一方面来说,花无暇伴在石观音旁边三年,石观音又是个用毒高手,而且据柳无眉说这花无暇实在是一个比石观音更深不可测的人物,甚至能解罂粟之毒。
楚留香本来不是很相信,但是柳无眉又快要死了,她是断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而楚留香刚刚在布帘后中了一种显然可以作用于皮肤的迷香,这至少证明花无暇是一个用药高手。
但是他也想清楚了,至少花无暇没有害过他,而且他之前昏迷了两个时辰,要做什么那时就做了。
粥很好喝,带着一种清冽的花香。
花无暇道:“可是无眉让你来找我?”
楚留香道:“正是。”
花无暇道:“我的条件是十人份的天一神水。”
楚留香为难道:“花兄能否换个条件?李玉函和柳无眉夫妇是对可怜人……”
花无暇笑道:“香帅竟是一个这样富有同情心的人么?”
楚留香叹了口气,柳无眉哭着说起花无暇可解此毒,胡铁花和苏蓉蓉他们就都怂恿他来此处,毕竟去找花无暇可是比去找水母阴姬要好得多了。可是他们本就非亲非故,又欠着别人的人情没有还,怎么好意思再来求人呢?
不过楚留香还是笑着,他已经有了一些把握,因为他感觉到,花无暇的心情很好,说话的态度也很温柔,他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了。
若他知道花无暇是因为什么心情这样好,只怕就要笑不出来了。
花无暇虽然对楚留香不敢兴趣,但是对楚留香的豆腐感兴趣。成熟男人特有的完美身材,小麦色的皮肤,紧致的肌肉,趁着换衣服花无暇可以占了香帅不少便宜。
楚留香道:“救人如救火,花兄可否宽限些时日,先给柳无眉解毒?”
花无暇笑着反问:“你觉得呢?”
这就像是一个穷鬼去借钱,还信誓旦旦一定会还一样不可信。
楚留香摸着鼻子,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花无暇好像什么都不缺,他也没有什么可以打动别人的东西了。
花无暇口气一转,道:“上次一别后,香帅可有红兄的消息?”
楚留香道:“他和曲姑娘已是不知去了何处,我也没有他的消息。”
想到暗处的那只手,楚留香也不免为一点红感到担忧。但一点红和曲无容都是武功高强之辈,他们在一起即使打不过,逃也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花无暇道:“你若是见到他,不妨告诉他我在太原百花楼。”
有客人来,花无暇立刻起身去招待,他的表现就像一个真正的花店老板,只不过更俊秀、更周到。若是柳无眉没有点明,楚留香也看不出来花无暇居然是个可比石观音的人物。
花无暇不松口,楚留香却显得一点都不着急,而是跟花无暇在月光下喝着花茶闲聊,讨论着各自关于花的看法和心得。
夜已深。
花无暇笑道:“古有知交抵足而眠,楚兄今日可愿盘桓?”
他这话的意思,却是要和楚留香睡在一张床上了。
百花楼只有一个主人,所以也只有一张床。那是张很大的床,被子也很柔软,今天下午楚留香已躺过一次。
楚留香笑道:“敢不从命。”
罂粟解药
雪白的床铺,雪白的被子——两床被子。
银色的月光流泻,照在两床白色的被裹成半圆形的棉被上。
楚留香道:“花兄这是?”
刚刚这人还说要抵足而眠,现在这算是嫌弃他了么?
花无暇叹了口气,道:“我实在不想冒犯楚兄。”
“小李飞刀成绝响,人间不见楚留香。”楚留香确实是个可交之人。于大沙漠中,花无暇与楚留香每次都是相见匆匆,今日夜晚一番长谈,楚香帅的风度、谦和以及博学也得到了花无暇的认同。
花无暇是历经几世的人物,而楚留香则只在这世间三十年……实在令人钦佩。
楚留香道:“冒犯?”
他实在不明白,两个男人睡在一起为何还要这样……泾渭分明。
花无暇道:“我对女人不感兴趣。”
楚留香微微一愣,道:“花兄的意思是?”
花无暇又是一叹,半真半假道:“楚兄以为,在娘娘身边待了三年,我还能再对女人感兴趣么?”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也不由得赞同地点了点头。三年前花无暇的年龄恰是十五,正是一个少年心理情窦初开、身体也可以初尝□的时候,这种时候伴在了石观音的身边,花无暇对女人有阴影实在是太正常了。
但是石观音身在大漠,花无暇又为何会在十五那年遇到她呢?楚留香心中仍有疑问,但是他也不会鲁莽地问出来。他认为人都是有秘密的,只要这秘密没有伤到别人,那么谁也不能逼他讲出来,就比如说去大沙漠以前纵是胡铁花和姬冰雁也不知道楚留香的鼻子不灵。
花无暇道:“楚兄也知道醉仙阁吧?”
醉仙阁这名字乍听之下有些像酒楼,却是太原最好最大的一家勾栏院。醉仙阁里不但有娇媚多才的妓子,也有清秀惹人的小倌,楚留香作为闻名江湖的花花公子,在醉仙阁里自然也是有他的红颜知己的。
花无暇续道:“我慕名而去,发现自己现在许是对男人更感兴趣了。”
纯黑色的眸子清澈透亮有若孩童,花无暇故作幽怨地看着他,让楚留香觉得自己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罪大恶极。
他只能苦笑。
同塌而眠。
两人的脸庞近在咫尺。
呼吸相互缠绕着。明明离得不是很近,楚留香还是能感觉到花无暇身上的热量。
花无暇已是闭上了眼,均匀地呼吸着。
他的睡颜掩盖了睁开眼后会有的光彩,对花的侃侃而谈,待人的温润有礼,做事的神秘莫测……鸦雏色的额发微微掩映着,使得他的脸显出一种孩子气的纯真。
若是不知道花无暇喜欢男孩子,他反而不会有所困扰,但知道了以后,却又不知道为何没有睡意。
楚留香自然不是一个俗人,不能接受男性之爱,只是在他看来,花无暇现在的性向也许并不是他的本性,只是被石观音扭曲了而已……但是关于如何扭回来的问题,他却是一点法子都没有的。
楚留香就这样一直发着呆,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二天一早,花无暇就开始赶人。
他塞给楚留香一个小瓶子,道:“内服一个月,每天一粒,坚持住就可以解毒了。”
顿了顿,他又道:“这药很霸道,在这一个月里,只能食补,不能药补。”
青色的小瓶子,里面有三十颗青色的药丸。这当然不是什么解药,罂粟就算在现代也是没有解药的。只不过,它的确可以克制罂粟罢了。
岛根木草,也叫死招草。成活只有一天,培植在体内,它的生命力可以一瞬间排除其他所有的植物。种子里融入了支配者的血液,这样柳无眉的身体应该不至于受损太重。
被死招草和罂粟当做战场,这样的滋味可是不好受的,所以花无暇才说要“坚持住。”
以毒攻毒。
楚留香笑了笑,道:“花兄可是有什么急事?”
昨天来时,他还希望能够快些回去解毒,现下拿到解药,他却是不想走了。而且花无暇前后变化如此之大,让楚留香有一种自己陪睡了一夜换来解药,而且现在惨遭抛弃的错觉。
香帅你是真相帝……
花无暇淡笑道:“救人如救火,楚兄还是快些回去吧。”
楚留香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昨天劝说花无暇的话现在竟被用到的自己的身上,难道这就是报应?
花无暇一向是个喜新厌旧的人。这也许是曾经跟着库洛洛的后遗症?不过症状好像比库洛洛还要严重一点,他对一样东西的兴趣很难保持,昨天还觉得楚留香挺好的,今天又不想看到他了,而在自己的地盘上,他赶人也赶得理直气壮。
一直以来,花无暇也只对蛇蝎美人的兴趣能够恒久不变了。
不过这也说明,他的确和楚留香有点“自己人”的感觉了,因为越是不熟悉的人,他就越显得彬彬有礼,礼仪动作简直挑不出一点错来。
楚留香无疑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的心情还是很好的。
楚留香道:“花兄,告辞。”
花无暇伸出一只手,道:“叫我花无暇。”
这只手在阳光下修长白皙,手心向上,可以看到上面淡淡的纹路。
这是一种态度。
中原礼仪之邦,直呼一个人的姓名往往就表明了他们的交情。
楚留香没有犹豫地握住他的手,洒然笑道:“楚留香。”
遥望着楚留香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人群之中,花无暇关上窗,在看不见的角落,绽出一个轻柔的微笑。
这正是柳无眉曾经在血腥遍布的大沙漠谷中所见到的微笑,温柔却冰冷,带着危险的气息和堕落的诱惑。
从某种角度来说,癌细胞是身体里最健康的细胞,分裂发展都要比其他细胞快上很多,因此连人的整个身体都满足不了它生长的需求。花无暇用的药可以算得上是植物中的癌细胞了,岛木根草和罂粟对掐,虽然可以救下柳无眉,但是也少不得要折损她一二十年的寿命了。
花无暇轻点着自己的嘴角,眸子里是一片纯真的残忍。
罂粟上瘾到那种地步,又怎么可能全身而退呢?
共浴心思
秋寒露重,北方的天气愈发的冷了,百花楼的客人也减少了许多。
花无暇穿着上好的狐裘,对所有身负内力的江湖人士表示又羡有妒。
原随云还是一袭薄衫,正缓缓品着杯中的茶。
自从半月前原随云自海上回来后,就常常到这百花楼中小坐,与花无暇或是闲谈,或是静静相对,也有时相携到附近游玩。悬瓮山晋祠、天龙山石窟、纯阳仙人殿等诸地,或风景优美,或历史悠远,原随云作为东道主,虽然眼睛看不见,却从另一个方面为花无暇打开了一个世界。
清泉石上流的悠然,月出惊山鸟的野趣,细细体味这些偶尔摘取的灵思,便觉世界丰富多彩,自然流转不息。
原随云当然不会白白地对花无暇这样好,大漠上花公子的名讳虽未曾远扬却也未曾掩饰,想必蝙蝠公子现在已是知晓。
杯中见底,原随云执起茶壶为自己续了一杯,不多不少恰是八分满。
花无暇笑道:“浮生偷闲,鼓捣出这些花茶,登不得大雅之堂。”
原随云道:“摘鲜焙芳,清香馥郁,花兄过谦了。”
曼珠沙华依然血一般的殷红妖娆,其上的画像却已经换了一幅。依旧是石观音那绝色倾城的容貌,却比金灵芝初时看到的那一张更加魅力动人,夺魄追魂。
白皙修长、微微带茧的手指在画像上摩挲着,原随云赞道:“观音娘娘容貌之美,果真无人能及。”
花无暇微微有些惊讶:“原兄如何得知?”
原随云道:“若是一个人看不见,其他的触觉感觉就必定灵敏许多。”
花无暇道:“但这等只手辨画的本事,旁的人怕是没有的。”
原随云道:“在下虽是个瞎子,却瞎如蝙蝠。”
这一句话,在《陆小凤传奇》中花满楼也曾经说过,但原随云说出这句话,却是一种暗示,暗示他正是“蝙蝠公子”。
楼中一时间沉默下来。
窗外下起了雨,慢慢倾盆。
雨水顺着屋檐慢慢流下来,开始是一滴一滴的,渐渐地形成了一条条细线。
北方的雨,也带着北方的开阔。
有些静默的氛围被这雨水打断,原随云帮着花无暇把一盆一盆放在窗外的花搬回屋内,等到花儿搬完,花无暇看着原随云,有些失笑。
看不见毕竟还是有不方便的,原随云的衣服下摆和袖口上已是都沾上了些泥土,便是脸上,也不知道被哪根调皮的枝条摆了一道。
浴桶很大,足可以容纳两个成年男人。
微微有些烫的水,白色的蒸汽飘散在上方,氤氲出神秘的梦幻。
衣服一件一件地搭在屏风上,逐渐展露出来的身体既有少年的柔软青涩,也有青年的坚韧成熟,肌肤更是仿若凝脂一般泛着光,一头乌发披散在身上,显得黑愈黑、白愈白,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原随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