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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风从池塘拂过,碧波微漾,卷起的水花拍打着零零散散撕裂破碎的莲叶,仿佛无根的浮萍。
月色熹微,偶尔有云从空中飘过,朦胧的光亮便愈发模糊了几分。
一道黑影紧紧贴着半人高的土墙,半蹲在墙根的背光处。被月色拉长的土墙影子将他的身影笼罩起来,即便有人从此经过,也不易察觉。
他屏息不语,静静地看着不远处闲聊的两个守卫。
“哎,大哥,你听说了没,大殿下刚回到前殿,就当着其他兄弟们的面吐血昏过去了,到现在都没醒。”
其中一个天兵“呸”地声朝手中的银枪上喷了口唾沫,抻着袖子边擦边说:“真是奇了怪了,今儿下午对那小子逼供的时候看着倒是神气十足的。”
“这有什么。”被叫做大哥的另一个天兵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拄着长枪往地上一磕,“任谁连用三个时辰的法术也会法力不济的吧?更何况,大殿下动的可是本命真元。”
“这倒也是。”那人恍然地咂咂舌,手中的兵器已经被擦得锃亮,反射着淡薄的月光,几乎能映出他咧开的嘴,“就算他是金乌神将,这烤人逼供的活儿只怕也是头一遭。”
说着嘿嘿地干笑了两声。
另一个天兵看傻子似地瞄他一眼,叹气道:“不过话说回来,那小子虽然长得斯斯文文的,没想到性子倒是真倔。”
“可不是嘛!”擦着长枪头当镜子的天兵说道,惋惜似的摇摇头:“那么水灵灵的小娃子,被大殿下逼得昏了醒,醒了昏的,啧啧,差点就要给烤成干尸喽!咱们在边上瞧着,真是觉得可惜啦!”
那个天兵仍是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看你说的,难不成你小子还当真可怜起那个小孽种来了?”
“难道大哥你不这么觉得?照我说啊,大殿下最后能收手,还让咱哥俩好好看着他,铁定也是动了恻隐之心啦。”
那个天兵听到这话立刻呸了声:“你这叫什么屁话?!你小子心软想怜香惜玉可千万别拖上老子!”
“可他要是死了,咱哥俩也没好果子吃不是?大殿下还没问出那仨人究竟逃到哪儿去了,肯定不会就这么让那小子死了的。”
那天兵正仰头打着呵欠,眼角余光瞄到天上朦朦胧胧的新月,低头又看见同伴那副心有戚戚焉的模样,顿时有些不耐,拔出插在脚边的长枪说道:“瞧你这德性,还大殿下的亲兵呢,说出去不怕被人笑死。行了行了,你在这儿守着,我去西厢那边儿打点水。”
瞧着同伴立刻眉开眼笑,他几乎又忍不住想骂娘,嘴唇嘎了老半天,才好不容易憋住,绕过黑影藏身的那道土墙,哼哼唧唧地去池塘取水,刚走几步,却身子一软,顿时失了知觉,而与此同时,那个留在原地的天兵也紧跟着软倒于地。
那道黑影这才缓缓从土墙后走出来,俊朗英气的面容笼罩在暗淡的月光下,不是本应远在几百里之外的杨骏,又是谁?!
甫一进门,杨骏便感觉到一股尚未散去的热气,逼得他呼吸一滞,下意识地后退半步,随即谨慎地抬头打量四周。
迷迷蒙蒙的月色从一人多高的小格子床中透进来,黑沉沉的柴房中只模模糊糊看到个半吊在屋梁上的人影——单薄而熟悉身形,除了那个被他捧在心上疼了十几年的小弟,还能是谁?
他顿时心下一紧,连忙上前将人放下来。
入手的身子比印象中的要轻了许多,连呼吸都有些断断续续,清浅地几乎察觉不到,若不是还能感觉到微弱的心跳,杨骏差点以为被他搂在怀里的是个死人。
他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平躺在柴草堆边,取下身上的披风替他盖好。想起方才躲在暗处听到的谈话,又转身出门取水。
暮春的夜风已不见了凉意,吹在脸上,竟有股淡淡的温暖。
杨骏恨恨地踢了脚昏在地上的天兵,俯身拾起握在他手中的水罐,走到池塘边灌了满满一罐,然后又急急忙忙赶回柴房。
杨戬仍然没有半分要转醒的迹象,只是呼吸比之方才稍稍稳定了些。
杨骏小心地跪坐下来,一手半搂起昏昏沉沉的人,一手托着水罐缓缓地给他喂水,动作既轻又柔,偶尔有水不小心从唇角溢出来,又仔细地帮忙擦掉,直到怀里的人发出细微的抗拒,才停下来。
感觉到杨戬终于渐渐缓过气来,他紧绷了许久的心稍稍放松哦了些,缓缓吐出口气,重新安顿好人,又起身出了屋子。
子时已过。
偌大的庭院安静地如同陷入沉睡的孩子,笼罩在朦胧的月光里,凄清如水。先前正堂里尚且零星的灯火已不知何时完全熄灭,整个杨府都陷入了一片昏暗寂静之中。
杨骏“吱呀”一声轻轻将木质的门栏打开条小缝,四下查探一番,确定无人,才大敞了门扉将适才被他打晕的两个天兵像拖麻袋似的拖进屋里。
“要不是看在你俩还有点儿良心,又是替人办事的份儿上,哼……”
他重重将之前去水塘取水的天兵掼在地上,拾起不久前刚从杨戬身上解下来的绳子——他曾在返回之前听小竹妖提过,要抓神仙,除了那些上古神器,最好用的莫过于捆仙索啊捆仙绳之类的,既然这是那什么大金乌用的,指不定就是传说中的绝好利器。
他打定主意,又愤愤地踢了那两个天兵几脚,才三绕两绕地把人捆成粽子,丢到屋子西南角,然后才小心地抱起杨戬,趁着夜色翻墙而出。
待大金乌得知事情有变,已是第二日清晨再来审问之时,可怜两天兵却是什么线索也说不出,竟生生被剔了仙骨除了仙籍重新打入了六道轮回——当然,这是后话。
杨骏带着杨戬逃出府宅就一路狂奔,只捡最偏最人迹罕至的路,也不辨方向,直到依稀感觉已经离开了危险之地才放缓脚步。
稀薄的月光透过交错纵横的枝桠洒下斑驳的影子,偶尔有风从中穿过,发出沙沙沙沙的声响,伴着窸窸窣窣的虫鸣,仿佛情人间最温婉的低语。
杨骏深深喘了几口气,靠着身边最近的一棵树停下,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的人放下来。
许是急着赶路而颠簸太过,怀里的人脸色惨白似雪,原本已经平稳下来的呼吸再度变得有些凌乱,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几声模糊地低吟,呓语似的,无意识地从干裂的唇缝中逸出。
杨戬仍然没有转醒的迹象。
原本精致清俊的脸被水色的光晕染得愈发惨淡起来,薄纸似的,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林间刮来的风儿给吹跑了。
杨骏看着他,忍不住暗暗苦笑——碰上这么个弟弟,他这当哥的真是活该得心疼死……
他抱着杨戬扶他靠在树上,确定他不会滑倒摔下,接着一口咬住自己的手腕,用力一扯,猩红的血迹立刻泊泊涌了出来。
他顾不上疼,连忙将鲜血淋漓的手腕凑到杨戬干裂的唇齿边,将血一点一点地喂给他。感觉到血流变缓渐渐凝固,便又重新照着手腕上的伤口咬一次,如此来来回回重复了十几遍。
直到杨戬惨白的脸渐渐红润,干裂的唇也渐渐有了血色,他才轻轻松了口气,失血过多让他眼前一阵昏沉,心神稍松,便倚着尚未转醒的人也沉沉睡了过去。
再度睁开眼,天光已然大亮。
刺眼的日光穿过交错相叠的树枝漏下来,杨骏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包着绷带的手腕自然地挡在前额上。
……等等,绷带?!
他悚然一惊,刚要撑着身子坐起来,耳边就传来了声熟悉的清洌如泉水的嗓音:“你可算是醒了。”
淡淡的温暖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放松。
杨骏扶着身边的树枝坐起来,回头见杨戬正盘膝坐在不远处,手执一根半米长的树枝,轻轻拨动着堆砌在一处的枯枝败叶,偶尔有青烟从上面冒出来,还能闻到淡淡的果木清香。
杨戬拨开烧透了的树枝,从看不出模样的灰烬中拿出颗圆滚滚的黑球:“你睡了一天一夜,饿了么?”说着熟练地将那颗黑球拨开,露出了里面金黄色的果瓤。
却是山林野地里最常见的红薯。
杨骏这才认出那黑铁蛋似的玩意儿是什么,不由微微愣了愣,猛地想起那夜杨戬重伤差点死掉,脱口问道:“你感觉怎么样了?可好一些了么?”
最后一个字落下才发觉问得可笑,又忍不住尴尬地憋红了脸。
杨戬不答,只是抬手把剥好的烤红薯递给他,目光瞥见他手腕上绑着的绷带,微微蹙了蹙眉,垂眼道:“以后不要在用这么危险的法子了。”
杨骏一怔,见他盯着自己手腕上的绷带,这才明白过来,笑嘻嘻地应道:“只要你以后都好好的,我要是想用也用不……”
话音没落,不远处忽然传来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夹杂在沙沙的树叶声中,显得清晰而诡异。
两人同时一惊,连忙起身藏到离此处不远的唯一一处可藏人的地点,借着歪歪斜斜长在悬崖边缘的枯树遮挡住身形。
刚刚躲好,一道清冷淡漠的男音便打破安静从先前两人休息的地方传了过来——
“俗世之事本就与你我二人无关,师弟又何苦佣人自扰。”
第一卷 44灭门不是你想灭想灭就能灭
“师兄倒是冷情的紧。”回应的是另一道微显冷硬的声音。
交错的树枝遮挡住了那两人缓步而来的身影;只隐隐约约能看到飘飘摇摇的衣袂。
杨戬觉得这两道声音都莫名地耳熟,但一时半会儿却未曾记起究竟是何时听到过。直到两人出了灌木丛来到略显空旷之地;他才看清了来人的样貌。
当先一人身着藏青的道袍,看上去也不过而立之年;但浑身上下却充盈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仙风道骨;仿佛从烟雨江南深处走出来的仙人,透着分出尘脱俗的飘渺。
他负手而立,绾着的发髻被林间的微风吹得稍显散乱,却愈发将人衬托得不入凡尘。
“非是我冷情;而是师弟你凡心太重,戾气未消。”声音依旧淡漠,却带了几分淡淡的责备。
“本座相信命运由己不由他便是凡心太重?戾气?他张百忍受不了妹子思凡丢了颜面;下令剿灭杨家满门,可算是得道上仙所为?”跟在那人身后的素衣青年冷笑道:“哼,重金悬赏捉拿天庭钦犯,也就是那个昏了头的玉帝老儿才能生出这种儿子!”
“师弟……”先前的青衣道者轻轻皱眉,见他仍是一副我行我素的模样,暗暗摇了摇头。
素衣青年见状嗤笑:“若天道果为天道,因果真是因果……呵,”轻拂袖摆,蓦地冷眉一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亏他们说得出!”
“……你这又是生的什么气。”青衣道者闻言仍是摇头,轻叹道:“师父当年果然没说错,他日若是我等意见会有分歧,十之□会因你通天而起。”
“尔等自愿与之同流,本座独善其身又有何不对?”
杨戬躲在枯树背后听得真切,心下蓦地一动——这话倒是有些似曾相识。
青衣道者似乎颇为了解他的脾气,听到这话只幽幽叹了口气便没再继续,淡淡地转开话题道:“罢了,总归是我说你不过,还是先做那件正经事才是。”
“你的正经事,可未必是本座的正经事。火云宫那位哪里是心慈手软之人?”通天仍是嗤笑,“天条是女娲定的,她自个儿不识情爱,便要全三界的神仙都与她一个样,真是好笑。”
“师弟!”青衣道者闻言紧紧皱起眉来,“你若不满便自偷偷不满去,此等言语可是胡乱说得的?!”
通天斜睨他一眼:“怎么,她做得,本座便说不得?”
“你……”青衣道者被噎得说不出话,半晌,才叹了口气,“你去也罢不去也罢,玉鼎是我徒弟,便是你不出面,他也总要顾及我阐教的门规。”
通天闻言只冷冷站在原地,斜挑着眉眼凉凉地看他:“玉鼎先前曾受过重创,法力未复不说,还是那般情形,你觉得那杨家的两个孩子会如他们期待的那般拜于玉泉门下?”
话音落下,杨戬蓦地一震——通天的意思是……
“……你我只需将女娲娘娘的意思传达到了便是。”青衣道者闻言只缓缓道了一句。
杨戬虽然已隐约猜到些什么,但听青衣道者亲口说出,心中还是不免升起股难以纾缓的郁气来,扒着树枝的手几乎要在树皮上抠出道血印来——上辈子不知道,如今看来,他们一家的遭遇,他大半生的苦楚竟然全是源于他人的算计!
杨骏紧贴着他坐在另一侧的树枝上,感觉到自家小弟忽然波动的情绪,他不明所以地侧过头去,伸手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