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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喋喋不休就像永远不会停止一样。我转身背对他,望向静静伫立在夜色中,伫立在郁黑天幕与幽深水面之间的古老都城。看得出来,剥落下所有那些不伦不类的装饰后,这是一座经历过风雨的城池,无数的时间与磨难刻画了它无可言说的苍凉肃穆,那种美就连我也不能不承认。可它的美被什么破坏了。是那些彩灯吗?是那些川流不息嬉笑喧嚷的人群吗?是那些不知从哪个遥远的部落进贡的珍禽异兽吗?或许都有吧。在这一切浮华与喧嚣笼罩下,善见城沉默地伫立,指天划地,临水照影。
临水照影?我惊讶的神色一定是过分明显了,以至于连刚讲到五百年前一次雷击引起的火灾的神官也住了嘴,回头望我究竟在看什么。
“您不知道吗?那就是阿修罗城啊!”当神官意识到我在惊讶什么时,他看我就像看一只三头牛的怪胎,“它看上去好像善见城的倒影对吗?但是您可以看到,它只是一座与善见城完全一模一样的城池罢了。比如此时,善见城为盛大的庆典被妆点的如此华丽,但阿修罗城却仍然是平常的模样。不过其实它并不在那里,而是在遥远的异空间,它的大门就在善见城的最底部,除了阿修罗族之外,只有被阿修罗王特许的人才能进入那扇门……”
我的注意力的确被那座水中的城池吸引了,它看上去那么静谧、均衡、庄严、永恒、朴素无华。善见城的妆饰倒映在水中的阿修罗城上便一概皆无,证明它并不是简单的映像,但伴随水波的抖动,城池也抖动得如同一泓倒影,这让它看上去又是那么虚无,不可触及。
自始至终都不可触及。
挑战的意气
五
“伐卢纳港已到,两位将军,请这边下船。”
小船轻轻撞在码头上,岸上的仆人架上跳板。神官展袖邀我和毗沙门天先行。我看到毗沙门天的脸,他看上去忧色重重,虽然尽力掩饰,但无济于事,有什么挂在他的眉上,肯定也挂在他的心上。
第一次踏上善见城金碧辉煌的阶梯说不上是多特别的经历。天色渐晚,晚宴刚刚开始。我和毗沙门天被带到银色的穆阇梵宴厅。刚走进空荡荡的大厅,一位贵妇便迎上前来。
“毗沙门天将军,请您跟我来,您的座位在第二排,仅次于三位天王哦。”她将手放在毗沙门天的手臂上,鲜红的指甲又长又尖。
毗沙门天躲开她的手:“请先为帝释天将军引座,不要管我。”
“帝释天……”女人的眼睛似乎粘在了毗沙门天脸上,“我的名单上没有这位将军,他应该是坐在五排之后的散座。那不用您费心,会有侍女带领他的,我只负责名单上的贵宾。”
毗沙门天冷淡地鞠躬:“那么我和他一起去散座吧,麻烦您安排一下。”
女人惊讶了,她的目光第一次转向我,我望着她,清楚地看到她眼神里渐渐泛出的恐惧和惊惶。
“请恕我无礼,帝释天将军,请您也在第二排就座。”
我和毗沙门天坐下后好一阵子,宴会厅才渐渐被鱼贯而入的宾客们填满。放眼望去,满眼皆是把自己打扮成一株株紫铆树的人。他们全身上下都挂满了红宝石、蓝宝石、祖母绿、石榴石,以及我完全说不出名字的五颜六色的东西。欢声笑语夹在衣香鬓影之间穿梭流淌。有些人看到了我和毗沙门天,故意将半张脸藏在酒杯背后对我们指指点点。我并不关心他们在说什么。这些软弱的、可笑的、无用的蠹虫,只要提起长剑向他们轻微地一指……他们就会像狂风下的枯叶,纷纷拜服在强者的脚下。
不值一提。这都不值一提。只要我想要,这三十三天之上的忉利天善见城里,难道还会有我得不到的东西吗?我望着自己的手,这双筋肉虬结,遍布伤痕的手,它们将获得我想要的一切。无论是神是佛,是妖是魔,是命运的绳索还是天上的星罗,只要妨碍了我,我都会将它们一一粉碎。
然而究竟什么才是我想要的?自从我向毗沙门天说出那句话以来,已经过了三十五年,日复一日的军旅生活已经让我渐渐厌倦。我已经足够强大,虽然为了安全着想,我着意克制,但多闻天已经不再能够成为我的对手。那么还有谁值得我去挑战?
还有一个人,一个我从未见过的人。
阿修罗王。
这个名字响彻整个天界,伴随着它的是无数故事和传奇。据说他年纪轻轻便执掌王权,一手辅佐天帝,共同开创盛世。据说他的剑术如鬼如魅,无人能敌。据说他的幻力比他的剑术还要强大,让人防不胜防。
天界最强斗神,无需置疑,无可争辩。
我偏偏想辩上一辩。
为了颠覆天界而出生
六
不知不觉间,宴会厅已几近全满,只有最前排和中央的三个位置还空着。毗沙门天低声告诉我,那是天帝、公主吉祥天与阿修罗王的座位。他又补充道:“不过刚才听夜叉王说,阿修罗王不会出席晚宴,据说今晚阿修罗族要举行典礼,遴选下一任的巫女。”
我点点头。看来今天是见不到阿修罗王了,那么就等到明天正式的庆生仪式上再说吧。
又进来了一些人,他们陆陆续续在前排落座。毗沙门天一一为我指点:
“那是东方将军持国天,旁边的是他的夫人,天界第一乐师乾达婆王,那个小女孩是他们的女儿……”
“那是西方将军广目天,他刚刚上任不久……和他交谈的是龙王,她的才能远在广目天之上,在当今天界,她的剑术是数一数二的。”
“南方将军增长天也没有来,他派的特使是……哦,是武神将迦楼罗王,他带来的是他的女儿,今天来的孩子还真不少,夜叉王也带来了他的两个儿子,据说大的那个剑术很不错。”
“请您注意那两个穿白衣服的女人,她们两姐妹是星见家族的继承人,有天眼的那个叫九曜,另一个叫般罗若。九曜就是现任星见。天帝并不经常召见她,据说是因为她和阿修罗王过从太密,让天帝起疑。现在天帝虽然表面上十分信任阿修罗王,但实际上还是和以前的历代一样,对阿修罗族严加防范。”
就在这时,门开了,在一群随从的簇拥下,天帝带着他的女儿走进大厅,喧嚷的厅堂陡然安静下来,人们纷纷起立。
每双眼睛都注视着那位据说是开天辟地以来,最贤明也最仁慈的君主。在他的脸上我看不出来什么值得敬仰的东西,相反,倒是充满了令我厌恶的软弱与卑劣、下贱与伪善。我不明白,为什么所有这些强悍的人都聚集在这里,可却没有人抽出剑,指向眼前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而却甘愿屈身跪拜,任人驱使?
六百年的生存告诉我,无论何时何地,只有最强的人才能占据最高的位置。他们必须拥有毫无瑕疵的强悍,才配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否则等待他们的只有彻底的被打倒。这不叫做背叛,因为是他们首先背叛了自己。
可是从何时起,天界的权柄却被这样的一群孱弱者所把持?真正的强者被侮辱,被迫跪拜在弱者脚下。狡诈的豺狗集结成群,孤独的虎豹只能俯首称臣。我不能容忍。是的,我必须改变这一切,我只需要时间,一点点时间。能够打败他们的人,必须比豺狗更狡诈,比虎豹更凶猛,而我正是那样的一个人。
为了颠覆天界而出生的人。
隐秘的心事
七
望着满眼恭臣顺民,天帝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手旁的吉祥天公主也在微笑,说实话,她的笑容可比天帝的顺眼多了。就在这时,我听到身旁传来一声极低微极低微的叹息,低得像一滴血滴落的声音。
毗沙门天,这就是你心上的事么?
我重新打量起那个小公主。显而易见的是,她很美丽,不过,并不能算是极端的美丽。行伍多年,我斩杀过的魔兽和拥有过的美女一样,都多得难以数计。人族的美人决不逊色于神族。相反,她们短暂的青春更催生了动人心魄的美。那种如同晨露一样瞬间迸发又瞬间灭失的脆弱之美,是神族那凝固于时间的完美容貌所不能比拟的。而且,短暂的生命令人族懂得如何更加诚实地面对自己的欲望。对他们来说,爱就是爱,恨就是恨,不会浪费时间在虚无的事情上,也不会压抑和扭曲自己。在这一点上,我更喜欢他们。
而神族就无味的多了,他们既狡诈贪婪又懦弱虚伪,就连本该最亲密的人之间,互相欺骗也是家常便饭。比如说,眼前就有一桩正在上演的剧目:艳丽非凡的乾达婆王不理会她的丈夫,却放任眼神若有似无地飘向夜叉王那边。她在看谁?似乎不是粗犷的夜叉王,那么难道是他身边的两个男孩?那两个孩子,一个像足他们的父亲,神情粗豪坦率。而另一个却正相反,他有一双深黑的眼睛,忧郁沉静得不像是夜叉族的人。那孩子会成为一名强者,因为他像磐石一样冰冷坚硬。乾达婆王,他是你发现的人吗?他让你那寡淡干瘪的心头一次感受到了瑟缩吗?你打算怎么做呢?面对一个比你的女儿大不了多少的孩子?你敢走到他的面前,伸出手去要他吗?你不敢,当然不敢,因为你是有夫之妇,是高贵的王族,是祭台上的牺牲。你就继续看下去吧,这孩子是永远不会回应你的。你是风,不可能穿透磐石,只有火焰才能让最顽固的石头战栗。可你们这些无能的神族,就没有一个配拥有火一样的生命。
可悲的神族啊,你们有足够的时间去虚掷、去浪费、去观望、去等待。可你们永远不知道,如果你不追求,就永远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如果你不把握,那么就只能永远的失去。世界对于任何人都是公平的。神族的生命更长久,那么痛苦和遗憾也会更多,比人族多得多。我绝不会成为你们中的一员。对我想要的东西,我就一定要伸出手去,攫取到尽。
而你,毗沙门天,你也只能这样看下去吗?这几乎不是我认识的你了。那个小公主,就算她是天帝的女儿又怎样?你是勇猛的战士,是能斩杀万军的强者,是众望所归的将军,你想得到的,凭什么不能得到?毗沙门天,不要叫我小看了你。
阿修罗王出场
八
天帝落座,吉祥天落座,见此,以四天王为带领,众人也纷纷坐下。
天帝举起酒杯:“众位天界栋梁,今日见到大家相聚于此,朕心甚慰,天界能有今日之和平繁盛,诸位功劳堪慰,愿天界和平永存,愿圣明之光永照。”
诸人齐道:“愿圣主英明之光永照!”当下便齐齐干杯。
这番仪式让我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一群弱者的自吹自擂,一群蠹虫的掩耳盗铃,一株枯树的回光返照?不,这都不足以形容这愚蠢至极的场面。真正有理智的人绝不会忍耐这种木偶戏一样的侮辱,对强者来说尤其如此。我扫视一周。只见持国天忙着大吃大喝。乾达婆王心不在焉,眼神飘空,连女儿警惕地望着自己也意识不到——这对母女中,倒是那个女儿看上去更成熟一些。广目天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不屑,合我的胃口。迦楼罗王和他的女儿都有些不快。夜叉王也一样。九曜端坐着没有动杯,似乎还在等待什么。而她那双生子妹妹正在偷看我,看到我望着她便移开了眼神。毗沙门天仍在满腹心事地望着满脸愚蠢欢笑的吉祥天。
就在这时,我看到有人走进大厅尽头的门,顺着大厅的外围从饮酒作乐的人们背后走了过来。他的步伐一定很轻,因为那些离他最近的人都没有意识到他的经过。但他身上似乎有一层极淡薄的金光,如同缓缓摇曳的火焰,让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强大但柔和的力量中,让我无法移开自己的眼睛。
是的,那是力量,是毫不掺假、纯粹无垢的力量,我一眼就能分辨出,那个人拥有极其强大并且特别的力量,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他究竟是谁?我的眼神一直死死盯着他,直到他慢慢绕到大厅外围的正中间,从分割大厅为两半的通道上慢慢走近,向着天帝的位置走近。我才看清了他。
他有一张十分苍白的脸,眉眼异常的谦冲抑郁,但却又隐含着一丝锐利与决绝,很难想象这两种印象会共存于一张脸上,但确实如此。高傲与谦逊,桀骜与温柔,冷酷与热切,坚忍与脆弱,这种种截然相反的特质都显露在这同一张脸上,让我简直分辨不清,究竟什么是真实,什么又是虚假。但我唯一能肯定的是,这个人拥有毫无瑕疵的强悍,是那种我已为之努力一生的强悍,我以为只有我才知道它、追求它、试图掌控它。但在这个人的身上,我的梦想居然已经成为现实。
他究竟是谁?我死死盯住他,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