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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中国病人by南渡-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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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科学对不对?设计出这种装置的人绝对是大师,我敢说未来十年内,再不会有人能够超越那个人的成就,即使他已经死了二十年。”李四地狡黠地对他眨眨眼,“那人你应该非常熟悉的,就是你的老爹,吴一穷。” 
吴邪脑子轰一下,好像一下子触及了问题的核心,两种截然不同的画面在他脑中飞速地闪回,一面是大草坪上父亲抱着他嬉戏的快乐时光,一面是父亲病得奄奄一息歪在病床干瘦的手抓着他。 


——“不要听,不要思考,也不要说话。” 


不知到底是谁疯了。 


“吴邪,我是阿宁,不要害怕,你目前在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用心仔细感受一下你的周围……来,说说你感觉到些什么?比如某种颜色?气味?” 
“闻起来像是某种……茶?我不确定。” 
“你做的很好,现在我要你跟着香味走过这片草地,慢慢来。此时你远远地听到一些人声,前面有很多人,看看这些人中有你认识的面孔吗?” 
“没有。” 
“再走近一些,仔细看看。” 
“那是……我爸和我?” 


那些欢笑声时远时近,他听不清楚,阿宁的声音也没有再响起。 
吴邪又开始紧张,竖起耳朵仔细辨认,夹杂在欢声笑语里,是阿宁和陌生人低声交谈的声音,还有笔尖摩擦纸张的刷刷声。 
吴邪从他们的低语中吃力地分辨出“催眠”、“模拟记忆”、“诱导”几个听起来与他有关的词汇,但他无力细究它们背后更深层次的意思。 
阿宁的声音适时又回来了—— 


“我倒数三声后,你会醒来,然后你会忘记所有。” 
三、二、一。 


吴邪猛地睁开眼睛。 
文锦用一种深刻而玩味的眼光看着他,李四地嘴里的烟已经快要烧到尽头,吴邪全身都被冷汗湿透。 
现实与妄想孰真孰假? 
可以的话,吴邪希望他的父亲像他记忆里的那样,永远都是一个醉心科研、生活上却没什么情趣的男人,严肃又慈爱,虽然由于病痛过早地离世,但所留给他的都是童年愉快的回忆。 
如果连一个人的记忆都能伪造作假,那究竟还有什么是真的。如果已经连自己的记忆都不能相信,那么他还能相信谁。 
“我们抓住他的时候,顺便把连爆的分机装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我可以告诉你她的名字,不过我想你应该已经猜到了。” 


吴邪的瞳孔瞬间放大。 
霍玲。 
根本无需费心追踪,她现在只可能在一个地方,而那个地方,有着一些吴邪真正关心的人。 
“现在,你告诉我,这个人的死活,跟你有没有关系?”李四地笑得实在让吴邪很想揍翻他。 
现实却使吴邪认命地低下了头。 
“你们希望我怎么做?” 


房间里很静,只有文锦和他两个,要制伏这样一个女人本不是多难的事,但是吴邪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将自己的双臂和双腿分别捆在椅子上。 
他想文锦也是知道的,齐羽可不像吴邪这么好说话。 
针头刺入皮肉的声音他几乎能听到,药剂经由静脉走向四肢百骸的感觉是冰冷的,十分恶心。 
吴邪的眼皮开始沉重,眼前的文锦分裂成三个,连她说的话也有很重的回音,吴邪听不清内容,大概是在喊他的名字。几百只手向下拉扯住他,直至完全沉没。 
就在这一刻,他又回归了天地万物混元的本初。 


“如果你能听到我说的话,就抬一下你的左手。” 
有人在说话,是谁? 
而我,我又是谁? 
文锦低头确认,看到吴邪的左手轻微地向上抬起又放下,才继续道:“你受了很重的伤,几乎死去,我们从墨脱把你救回来,你还记得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墨脱,墨脱……究竟在那里做了什么?头很痛,想不起来,可是那个声音还在紧逼—— 
“是什么造成你受这么重的伤?” 


雪,铺天盖地的大雪。 
他盲目地在乱飞的雪里奔逃,高原的海拔让他喘不上气,过眼都是极致刺目的白。 
一种桃花般的颜色从他的眼底泛上来,就像红墨水滴在水里化开的过程,缓慢的具有美感。他知道这是雪盲的前兆,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彻底看不见了。 
他只好闭上眼睛,此时在这座万里雪山与世隔绝的无人区,他孤立无援。 
也许这种感觉就是人们常说的孤独。 
四周渐响的人声让他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他强忍剧痛睁开双眼,受到刺激令他的眼泪失控地拼命流。模糊的视觉残片足够他认出那一张张脸,陈皮阿四,朗风,这么多年跟在他身后甩也甩不掉的尾巴们。 
陈皮阿四那张老脸上露出假意的惋惜:“猎隼做出了最终的选择,张起灵放弃了你。” 
“齐羽,你输了。” 


被催眠中的吴邪脸上表情一直在变化,文锦知道他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是他——或者说是齐羽一直努力想忘掉的事。 
齐羽从未试过去相信任何人,除了张起灵。 
显然这唯一的一次尝试给他上了惨痛的一课。 
“我倒数三声后,你会醒来。那个时侯,你会是齐羽。三、二、一。” 
浑浑噩噩,他挣扎醒来,却大概又是落入新一轮痛苦的轮回。 


32。 


药效还未完全过去,他的眼前是一片斑斓的光点,身体像在飘浮,飘飘忽忽没有着陆点。他的双眼只是空洞地睁着,像个失魂的人,没有焦距。 
文锦并不着急,有些事情要慢慢来。 
她拿了瓶水,插上吸管,递到齐羽嘴边。他却不领情,坐着一动也不动。 
“你很反感我们。” 
听到声音,他把视线调到出声的那个人脸上,看了一会,又转开。 
文锦从他的表情无法判断悲喜,或者不如说他眼下的状态跟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 
“其实你并不必这样,为了逃避我们,居然再次和猎隼合作。你知道的,他们一向没什么诚意。” 
只有在听到猎隼的时候,他才稍微有了点反应。 


“猎隼们寻找的究竟是什么,你想过吗?张起灵的立场,岂非从一开始就很清楚。”文锦绝不是什么同情心过剩的人,这种时候就是要下猛药才行,“他选择了吴邪,放弃了你。” 
他的表情终于出现了松动,变得很复杂,既像充满了仇恨,却又十分挣扎和痛苦。 
“这么多年,你一直默默承担着保护吴邪的责任,却有那么多的人想要扼杀你。你信任的,你所爱的,他们要的并不是你,而你——齐羽,恰恰是阻碍他们得到吴邪的最后一道屏障。” 
“吴邪,自私的小鬼,曾经懦弱的时候创造出了你,代替他承受痛苦的是你,最终得到一切的却是他,而你只有被乖乖消灭一个下场。” 
“好好想想,他们有什么权力,要你时奉你为神明,不要你时就连你的存在都要抹掉。张起灵有什么权力?吴邪又有什么权力?” 
“够了吗,齐羽?继续这么任他们为所欲为吗?我知道你不会,反击,才是你。” 
文锦不停地攻心,每句话都像锥子,字字锥进他的骨头缝里,那些最容易痛的地方,她一处都没有放过。 
“知道对他们最好的报复是什么吗?” 
他的眼睛瞪得几乎要流出血来,手脚都被绑牢在椅子上,他只能紧紧地攥住拳头,用力到手都开始痉挛。 
“取代吴邪,他的软弱已经不适合再生存下去。” 
她说完就离开了,把时间留给他。这是一场看不见的残酷杀戮,杀死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 


在文锦离开后,库房里剩下他一个人。 
她没想到其实苏醒过来的并不是齐羽,只不过现在,他也搞不清自己究竟是谁了。 
文锦挑起齐羽的怒火,以倾覆吴邪主人格的方式达到目的,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计划进行下去。因为吴邪日益强大的自我意识让他们的计划即将以失败告终,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她并不知道,吴邪想起来的远比她以为的多得多。 
就在被文锦催眠的这段时间,他意识深处被掩藏很深的零星片段无意中被唤醒,正是这些真假不明的记忆碎片让他彻底困惑。此时他一个人坐着,寂静无声的环境下,那些片段不住地在他脑中回播,一遍又一遍——


“第567次实验记录,记录人:杜雀山,记录时间:1998年4月9号14时25分。” 
“九号实验体于今晨的手术中神经节受到永久损伤,致使全身瘫痪,已人道毁灭。” 
脖子无法转动,眼珠也无法转动,他能看到的只有眼前固定的一块区域。他看到白大褂的下摆出现在视野范围里,他看不到那个人的脸,左侧耳朵听到嘀声,那人应该是在他耳朵里插了体温计,可是他并没有任何感觉。 
“实验体吴邪,体温正常。” 
手指撑开他的眼皮,手电的光束在他眼前晃了三晃。 
“瞳孔正常。” 
那人拿过眼药水小瓶往他眼里挤,两滴水直接落到眼珠上,整个世界都仿佛起了雾。 


“第651次实验记录,二度催眠成功,催眠状态中实验体吴邪拒绝接受人格重塑,实验失败。” 
“第680次实验记录,人格重塑过程中遭遇本人意识抵抗,实验失败。” 
“第717次实验记录,催眠过程中实验体吴邪意识中断,催眠失败。” 


门被重重推开,推门的人显然正在盛怒中,进门后直接把一叠资料往桌上一掼,气冲冲地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来。 
后进来的那人重新掩上被第一个人摔得晃个不停的门,相比之下显得平静多了。他坐到那人边上,劝慰道:“我劝你在人前还是别太露锋芒,对自己不利。” 
“什么双重催眠,我看就是痴人说梦!催眠一个已经在催眠状态下的人,还要让他边睡觉边相信自己是分裂出的第二人格?以为人格分裂是菜场里买葱随便一抓一大把的吗?” 
“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给谁看!好像他不知道这是多小概率事件,何况还是在一个精神健康没有家族病史的正常人身上试验?亏他设计得一板一眼的,根本是扯淡!” 


“居然真的被他造出了伪双重人格,怎么可能……” 
“计划还是失败了!只能说天意如此,新型人格竟然是个反社会人格障碍,想要重塑一个易于控制的人格,却造出了这么个绝不会受控的东西。” 
“嘘……”他看到女人一眼看过来,意有所指地指指自己。 
“怕什么,就算听过,他也记不住的。” 


在这些片段里,吴邪永远只有一种姿势,那就是躺在实验台一般的病床上,甚至不能控制眼皮的开合。并未觉得不适,是因为他身而为人的感觉已经被全数剥夺。 
他知道在那些实验员眼中,他根本就是个物件,连个活物都算不上。 


画面又变成许多的人围住他。 
他的意识变得很轻,飘在房间的上空,麻木地看着这些围着他窃窃私议的人。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像是看一条毒蛇,对着剧毒的爬虫流露出人的本性来,既厌恶,又畏惧。 
他从这些人脸里认出了阿宁。 
门被打开又关上,在人影的间隙里吴邪隐约看到后来的那人。 
那是一张他不会认错的脸,那个人,是他的三叔。 


这是一种可怕的感觉。 
大脑被另一个人的记忆塞满,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身体里另一种精神的存在,这一刻他既是吴邪,又是齐羽。 
惟独不是他自己。 
一觉醒来,什么都变了。他所谓的记忆到底有多少人为的虚构成分?当他的三叔都变得立场不明,那些善意接近他的人,到底有几个是真心实意? 
吴邪开始怀疑所有,每一件事都可以解读为另有深意,每一个人都可以看做别有用心。 
既然人格能够塑造,那么也许“吴邪”本就不存在这个世界,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春秋大梦。 
当一个人失去了信任的能力,等同活在炼狱,因为他的内心将永远不会再获得平静。 
吴邪想,他不干了,统统滚蛋,他连自己都没法相信了,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 


自从上次沙漠走失事件后,张起灵给自己的保证是,不再让吴邪离开视线范围超过十二小时。张起灵的保证,从来不是说说而已,可以追溯到吴邪还在昏迷时,他就把追踪器放在吴邪的身上,确信只有他才会碰的地方。 
就像张起灵对吴邪说的那样,他一直在他身后。 
沿着定位仪上显示的移动路线,他们一路尾随而来。 
文锦的营地设在一片废旧的厂房,易守难攻的好处所。 
潘子侦查一番回来,给他们打着手势。两边哨塔各一人,门口巡逻的最起码十人一班轮换,夹道两边的平房房顶还有守卫,强行突破十分困难。 
张起灵打手势说,从东南角翻墙切入。那位置是前排哨兵的盲区,但危险系数并不亚于强攻。首先要踩准巡逻兵交接的真空期,大概只有三分半钟供他们转移,然而他们差不多对墙后的情况一无所知,落地后若不能及时找到适合的掩身之所,那等着他们的就是一场硬仗。 
此一时彼一时,如果放在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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