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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吴邪已死,那么从黑瞎子干掉吴邪那一刻起,就已不再是单纯的私自械斗了,将会上升为总参和十七局两个庞大派系间的斗争。
他们都只是牺牲品。
尽管莫名吃了一枪,但胖子打心里是同情吴邪的,是吴邪不是齐羽,因为从头到尾他才是最不该死的那个,任何意义上。
头顶传来熟悉的轰鸣,黑沉沉的铁鸟将光线尽数遮挡,几架战机搅动形成的强烈气流不亚于一场台风,胖子他们被刮得眼都睁不开。
待到看清来者何人之后,诧异更甚。
“云豹?”
虽没一起共事过,到底都是总参外设的别动队,彼此间都脸熟,现在空降的这位,就是云豹的队长解雨臣。
解雨臣拿脚尖捅捅胖子屁股,确认他还喘气儿。
“妈的死人妖,你胖爷爷离死还早!”就是中气有点不足。挨个瞥了圈跟着解雨臣下来的几个,竟都是生脸,胖子立刻瞧出不对,队员更替不是没有,但绝不是这么个大换血法。
“您这是公干呐?怎么就您一人呀?”
解雨臣知道这胖子是个人精,也懒得跟他整那些弯绕,直截了当地说:“我这趟不白跑,比干一年赚得多。”说到这他四下望望,像在找人,“快教我看看那值了天价的人,有什么三头六臂。”
“咳咳!”胖子听着就不妙,“希望你要找的是还活着那个。”
“有人死了?”解雨臣听出意思反问他。
“没。”在这种对话里通常充当听众角色的潘子突然插口,胖子奇怪地向他投去一眼。
“嘿,潘哥。”说着话解雨臣队伍里跨出一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就冲那模样也绝不是什么正规军。因为连胖子这么没正形的主,几十年军旅生涯不是空谈,骨子里流淌的还是军人的血液,那是刻入骨血洗不掉的东西,而那个人身上缺少的正是这个。
领着这么一支杂牌军,解雨臣究竟是代表谁的立场站在这里还不清楚,当着他的面,由于吃不准潘子的意思,胖子只好什么都不说。
潘子看起来并不认识他,他嬉皮笑脸地递上一根烟,“潘哥不认得我,小的叫拖把,是三爷堂口下的新伙计。”
潘子点点头,接过烟夹在耳后:“三爷怎么说?”
“让把小三爷给带过去。”
“陈文锦?”
“三爷说他会解决。”
“那得赶紧,晚点小三爷就真没了。”潘子架起胖子的肥硕的身体,胖子正用一种奇奇怪怪的神气盯着他看,显然这是他所不知道的潘子的另一面。
从青头仔到中年大叔,如果是一对夫妻,那么他们在一起的年数都赶上银婚了。数度生死线上来回,默契到作战时只需一个眼神就能知悉对方所想。然而时至今天胖子忽然发现,也许他并不像他认为的那样了解潘子。
这年头,连潘子背景都不单纯,这操蛋的世界。
张起灵疯了。
不是修辞,没有夸张。如果不是亲眼见过这样疯狂的眼神,他们不会相信,理智到冷酷的人也会流露出这样的一面。
如同一张崩到极致的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断掉。
解雨臣对猎隼这位队长的唯一印象,来源于多年前的一次大练兵。
那时解雨臣还只是万千士兵中的一员,理着一手短得扎人的寸头站在一众新兵蛋子中间。在那次演习中,张起灵所在的七小队仅凭最后剩下的几人,干翻了素有常胜连之称的三营九连。
那正是猎隼的前身。
张起灵一战成名,解雨臣也彻底记住了这个人的样子,悍勇,血性,果决,冷酷。前两点使他成为一个杰出的战士,而后两点,足以让他成为一名优秀的领导者。
时过境迁,眼前的这个张起灵,与回忆里意气风发的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其实他的脑中早就深埋着一个雷,不碰时相安无事,直到吴邪的死亡触动了那处不能碰的旧疾。
这时的他只是抱着吴邪,像一头困兽。他高度戒备着,将两人完全地隔绝在所有人之外,但凡接近的,无一幸免,直到再没有人敢贸然靠近。
他的眼神凛冽,抱法却很轻柔,他的手掌压在吴邪腹部,已经被渗出的鲜血浸透染红。再没有谁能比他更清晰地感觉到手掌下这个生命正在逐渐微弱,直至消亡。
即便此时的张起灵已经不太能够正常地思考,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心脏像绞裂般的疼痛。
某一个瞬间,张起灵的眼神让胖子以为他会跟吴邪同归于尽。而他竟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他睁开眼睛,没有看见任何东西。
确切地说,他并没有真的去“看”。因为睁着眼睛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动作,就像你从不会去刻意关注舌头在嘴里到底是怎么摆放的,他也只不过给自己的眼珠找一个合适的位置而已,不具备任何的意义。
“……醒了!他醒了——”护士急促的脚步声在病区走廊里回荡。
黑瞎子那一枪点穿了吴邪的肺,大失血,入院时已经深度昏迷,抢救过程中曾几度失去生命迹象,术后也一直没有再醒过来。
第五十天,在医院躺了两个月的吴邪终于睁开了眼睛。
后续却并不是喜闻乐见的医学奇迹,因为吴邪甚至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苏醒。他虽然睁着眼,可瞳孔对光毫无反应,大脑除了最基本的生理疼痛反应之外,没有视觉和听觉,如果不是仪器上那偶尔的细微波动,显示他的大脑皮层尚在活动,简直跟死了没多大差别。
早已康复的胖子,靠在病床一侧看吴邪,吴邪只会看着天花板而已,他也知道其实他什么都没看见。
醒来的只是身体,精神仍不知在何处流浪。
胖子忽然有了一个奇异的想法,就像老底子说的丢了魂的人,也许吴邪的魂魄就在这个房间的某个角落,看着他。
35。
开门,关门。
查房的医生护士来了又走,胖子在墙上靠了会,有点犯烟瘾,刚摸出来还没抽上两口,就被护士夺走了,顺便教训了一通,也只好点头哈腰状虚心接受。
吴邪只是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在看到胖子翻着口袋掏烟的时候,他忽然也有点犯烟瘾,下意识地伸手,一探口袋,空空如也。他只能转而挠了两把头发,在桌沿坐下来。
吴邪看到从胖子衣领处露出的白色绷带,这伤是拜他所赐。那个时候他的确被仇恨冲昏了头,一叶障目,然而这些日子胖子每天都要躲他这儿来抽烟。如果这份情义真的像他认为的是个骗局,胖子完全没必要在他半死不活的时候再来假装关心。
非得经历一些磨难,才能看清楚事情的本质。他错了,错得离谱。
所幸胖子没有死,如果他错杀了胖子,那么他大概死也不会原谅自己。
“对不住了,兄弟。”吴邪说。
胖子却好像没听见似的,看着病床,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傻逼,他听不到的。”吴邪听见左边的那个人说。
右边也有个人坐了下来,病房里唯一的一张桌子就被他们三个占据了。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有着一张他的脸。
一下子单人病房拥挤得有点滑稽。
床上还有一个吴邪在睡觉,这里三个,中间的发呆,左边的一脸焦虑,右边那个脸上则挂着神经质的笑容。
一切现实世界的逻辑在这里没有作用。
“这胖子怎么还不走?”
“你应该说,他怎么还是每天都来。”
“啊,对,这么长时间了,这是第几个月?这帮闲得蛋疼的家伙怎么还没放弃?”
“别吵。”中间的吴邪发着呆,突然出声中断一左一右的对话。
被打断的两个吴邪都往中间望去。
左边的吴邪开口却是另一个人的口吻:“老吴,看来这胖子很想你回去。”
中间的吴邪没有反应,右边却冒出一声笑:“不如我代你去啊,吴邪。”
结尾两个字咬得意味深长,究竟谁在叫谁,分不清。
他的眼睛直勾勾望过去,面对面完全相同的两张脸,截然不同的表情。
“好,那你告诉我,我是谁,你又是谁?”
右边那个依旧十分愉快的样子:“你是吴邪,我是齐羽啊。”
吴邪专注地在齐羽的脸上端详他自己的眉眼,许久过后,才说:“你办不到的。”
“你错了,你必将被我取代,吴邪,这是他们共同的希望。”在说到“他们”的时候,齐羽的下巴往胖子那边偏了偏,“因为只有在我这里,他们才能获得想要的东西。”
“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说着残酷的话语,齐羽明明笑着,不知缘何吴邪只觉得悲伤莫名。
吴邪忽然又不想看他了,或许是不忍,于是沉默地低垂下头去。
左边那个他又说话:“美不死你,老吴和我一条心,怎么着也轮不到你唧唧歪歪。”
右边的他无所谓地耸肩,“随你说。”
吴邪夹在当中,烦得要命,哪边都不想听。他的人生明明只跑了半程不到,却已疲惫不堪。他望着床上的吴邪,全身插满了各种管子,吊着一口气,苟且地躺在那里。
“……这人呐,越是铁瓷儿,伤起你来特么越是狠,嘿,小天真,这点上其实我挺理解你的。”胖子对着吴邪叨叨,住院期间这是他每日的必修功课。一来也是闲着,吴邪又是绝佳的听众,尽管从来不会给他回应。
一个人抽着烟,胖子忽然有点怀念起亡命天涯那段日子,有个吴邪天天跟他抬杠,那多有意思。
关于吴邪那三叔,潘子那边,他什么都没问。如果想,大潘自会跟他说,不想的话,问了也是徒增嫌隙罢了。他只知道这回除了潘子,云豹的解雨臣,还有他们这边的黑瞎子,都和吴三省建立了某种协议,多半是临时的,但也不能肯定。
一种奇异的朦胧气氛笼罩在他和潘子之间,作为过命的战友,彼此知根知底,反而有些话不知从何说起。
有些话不适宜在这时与潘子说,他只有找吴邪当倾诉对象。吴邪一如既往缄默不语,回应他的只有仪器偶尔发出的声音。
关于吴邪的现状,医生给出的诊断是:不明原因的昏迷。因为他的枪伤早已愈合,身体各项指数也都维持在正常人的水准,可就是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胖子却有一种直觉,这并不是事实。
他觉得吴邪现在的状态,打个比方,有点像主动把自己禁闭在壳里,不愿醒来。
吴邪喜欢死线,因为有期限至少他会知道是哪一天,没有的话,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后一天。
够了,被操纵被摆弄,为过早上演的结局而担心受怕,这一次必须由他来决定。
今天,就是那一天。
“少鸡巴废话,你们,和我,还不都是一回事。”中间的吴邪忽然这样说,“他妈的根本不重要。”
没有人说话了。
“没有一个梦永远不会醒来,你们都不过是我做的一场梦而已。”
“没有双重人格,没有老痒,没有齐羽,从头到尾,都不过我自己一个而已。”
说话的吴邪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他永远不会知道一个人的眼神竟然可以如此空洞。这种绝望是毁灭性的,掏空了他的全部。
“统统给我滚,就是今天,就是现在,马上。”
不知何时起,吴邪的身边已经空无一人,他独自坐在那里,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从一开始,他就是孤独的。
吴邪审视着床上的自己,这才是最真实的他,没有什么特别出众能力的平常人,但他经历过的不平常的事合在一起,可以写一整部书。
吴邪对他说:“吴邪,你不需要同情。”
剔除掉所有虚构的表象,留下真实的内核,原来他的世界如此寂静。
而所有的回声,全部都来自同一个声音。
——“别怕。”
——“嘘,不要怕。”
——“不要怕。”
无法忽视,难以忘记。
“这没有意义。”吴邪对自己说。
他的眼神好像钢铁一样坚硬,柔软的泪水却从那里面不断地流下来。
并不是伤心,如果还有机会,他想对张起灵说谢谢他,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毕竟在需要时给过他渴求的温暖。
但他知道不会有这个机会,因为吴邪已经为他自己、和他们的结局做出了抉择。这样废物的虚拟人生,即使再无机会从头来过,也该结束了。
所以会哭,大概也是因为不舍。
不过不舍也没有用,他要走了。
吴邪的手搭在门把上,对着空气发问:“你为什么还不走?”
沉寂许久,背后竟传来回答,“因为我的话还没说完。”
“你就是我,你要说的,我都知道。”
“不,老吴,我和齐羽不一样。”
吴邪转过来,老痒已回复到本身的样貌,不再和他相同的脸。再看到老友熟悉的面孔,纵使知道只是虚像,吴邪心里还是难以言说的滋味。
“依照齐羽的性格,消失得这么容易,你不觉得奇怪吗?其实你有一句话说对了,齐羽,从一开始就没有存在过。”老痒看着他,脸上浮现一层苦笑,“或者说,他从来就不是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存在的。”
人格分裂是个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