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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出现在他新生命里的人类,在自己面前,站了两个,一老一少,都是棕色皮肤,年轻的那个肤色稍深,老者则浅一些。两人都是深邃立体的五官,鼻梁笔直,额头很高,脸部轮廓硬朗,倒像是接近上辈子地球上的印第安人种,但仔细瞧瞧又有那么一点不同,莱撒希无法具体说出到底差异在那,但是这些人有种更异域特殊的味道。他们都是黑色头发红色眼睛,穿无袖的褂子,没有扣子,敞露胸膛,头发略长,贴着头皮整整齐齐扎成一绺绺老鼠尾巴粗细的小辫子,垂在肩膀上,耳垂上都扣有金耳环。
被人抱起来以后,莱撒希算是彻底确定自己现在还是个小东西了。而不是又重生成人了什么的。
老巫师卡亚小心翼翼地托着脆弱的幼兽,对恭恭敬敬但是紧张过头未免身体僵直站在一旁的年轻人说,“是你把神兽带回来的,就说明你是神的选择。虽然你以前没有跟着我学习过巫术,但是大概从现在开始也不算太晚,你有一生的时间可以研究。既然神和你有缘,那我就将这个光荣的职责交给你。”
珂恩干脆利落地就又把膝盖献出来了,莱撒希休息了这好一会儿的稍微有了点力气,他就把扒在那人的手臂上把头探出去往下看了一下,那个年轻人五体投地地跪在地上呢,还发出细细的感动至极的啜泣声。
老巫师卡亚摇头叹气,“有什么好哭的,别哭了。快起来。还有仪式得进行,以后你就是侍神者了,得变得稳重一些,等到仪式结束,你就不是一个普通的萨卡人了。这段时间神兽要交给你照顾,你难道要一直哭吗?用眼泪给神兽洗澡?”
珂恩憋着声音哭着。
哎哟,穿的是超短裙诶……莱撒希默默地想,不对,现在的关注点不是这个?
莱撒希:“……”
他的脑袋还有点转不过弯来。
等等,什么神兽?这里是哪里?我不是中了蛇毒死了吗?我没死?还被人给救了?这些人救了我?但他们是谁?这里是哪里?为什么叫我神兽?
莱撒希嗷呜一声,毫无疑问的,在场的人类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
莱撒希动了动身体,还有点麻麻的,不过已经能使上点力气了,他再伸展了一下四肢,发现其他部分已经能动了,只有被咬的那条后腿到现在都还没有什么知觉,动弹不了。
老巫师卡亚注意到莱撒希的复苏,也隐隐有点激动,他走屋子的另一边,轻柔地把莱撒希安置在了另一个地方,那是在一个高架上,一块通体漆黑坚硬如铁的木头顶端,莱撒希就被放在了这块木头顶端被挖作碗状凹处的下陷处。他试着动作,结果爪子蹭到这表面抹着的一层香油,滋溜滑了一下,因为此处很高,他怕瞎折腾会掉下去,于是不敢再动,把自己团成一团躺着。
没过一会儿,老巫师卡亚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小袋子,打开,将里面的各色彩色木珠子给沿着莱撒希一周给浇了上去——这些各色彩珠象征着他们部落赖以为生的各种作物。接着是香木草灰,拈了一小撮,洒在莱撒希的脑袋上,莱撒希晃了晃脑袋,这一小撮灰就养成了烟尘篷升起,然后再重新落下,均匀地洒在他身上。
“去把陶碗端过来。”老巫师卡亚吩咐自己的新徒弟道,“再把他们都喊进来。”
珂恩这回倒是手也没抖,出去了一阵回来手上就端了一个巴掌大的小陶碗,碗里盈盈漾着紫红色的液体,这是用了一种植物的汁液为底再叫部落里所有有点头脸的人割了手指滴出来的血混成的液体。珂恩的身后则跟着一串人鱼贯而入,实际算起来其实也不多,也就十几个人,但已经可以满满站着一件屋子了。
门被关上,这里没有窗户,黑魆魆的一片,只有房间的四个角落有油灯,映着满屋子的影子爬满四面墙壁,墙壁塞不满,就升到天花板上去。
莱撒希坐起上半身,浅浅的火光迎面照来,把他的影子映在背后,一个巨大的狰狞的野兽影子摇曳起来。颇为可怖,叫人不寒而栗。在这种凝重阴森的氛围下,莱撒希有点不敢喘息,我看见那些人一个接着一个跪了下去,五体投地的跪。
桌上还有一个石碗,碗前边放着三捆小拇指粗细的草,他烧一捆,丢进去,烧一捆,再丢进去,直到把三捆都烧完,撩人的烟雾袅袅腾起。然后他又拿着一尾跟狗尾巴草似的末端毛茸茸的草,嘴里念念有词的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说完以后,就用草刷子似的那一端沾了沾紫色液体,移到莱撒希脑袋上抖抖洒洒。
有点痒,莱撒希啊啾了一声,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爪子,还是和之前一样,白毛,肉垫。
黑影憧憧,烛火摇曳,巫师低沉的用古怪的腔调诵读着他听不懂的话——之前他和那个年轻人之间说的他却是听得懂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莱撒希在催眠曲一样的巫师的声音里不知不觉地就睡了过去。
等到再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的人已经散去,只剩下最早出现的老者。
他将莱撒希放回用部落最好最柔软的毛皮、和最漂亮的宝石铺成的床上,站在边上沉默地凝视着莱撒希,忽然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白色的星重新出现,黄金的门即被指引……”
他想了想,打了个哈欠,蛇毒侵蚀身体的遗留症还未完全消失,它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阖眼继续睡觉。
在沉入梦乡之前,莱撒希记起那只黄色的小狮子。
他现在会在干嘛呢。
野兽是没有埋葬一说的。
他们死在哪里,就会被丢弃在哪里。
同伴会围着死去的他们暂作逗留,但不会一直留恋不离开,作过告别之后,同伴就会踏上新的路。
这是辛巴平生第一次这样直面死亡对他的冲击,他的冲动被要求付出了代价。但是事已至此他还能做什么呢?他浑浑噩噩地在沙祖的催促下回到了荣耀石,完全没有离开时兴高采烈,耷拉着脑袋,垂着尾巴,萎靡不振的样子。
木法沙发现了辛巴的不对劲,他把这个小家伙揽在怀里,逗弄他,只是并未起效,辛巴完全没有玩耍的心情,木法沙问,“你怎么了?辛巴。”
我害死了我的朋友,辛巴觉得自己该这么说,但是他说不出口,“我还以为自己是一只勇敢的狮子。”
“你现在还不够成熟。”木法沙说,“你需要更多的锻炼。”
“不,我发现我一点也不勇敢。我只是愚蠢,我想要自己像是勇敢。”
木法沙蹭了蹭他的脑门,“我们只应当在必要的时候勇敢(←①),而不是主动地表现勇敢。”
辛巴觉得这个道理他明白的太晚了。
斯卡在岩石背后的阴影里听着这对愚蠢的父子的对话,他觉得木法沙不是真的懂什么是勇敢的,经过智慧思考的那才叫勇敢。他时常默默地在心底鄙夷木法沙。
他觉得木法沙懦弱,除非缺乏食物了,木法沙从不主动捕猎,一点都没有威严和计划性,作为一个国王就应该让这片土地所属的动物们都听到他的名字瑟瑟发抖才对,木法沙还会挑动物群里的生病个体来吃,完全没有饮食的品味。不仅如此,木法沙的优柔寡断也让斯卡嘲笑,如果他是木法沙,有自己这么一个优秀的兄弟,绝对不会安心,当上国王之后就会毫不犹豫地把强壮的兄弟赶出狮群。木法沙是有多自信,才一直这样子毫不防备地把自己留在他身边,真是太蠢了。
要是他斯卡当上国王……要是他斯卡当上国王……
嫉妒和贪婪像是一颗扎在他心口的毒蒺,每当他想到木法沙疼痛就会阵阵发作起来。
现在没有那只碍事的白色小怪物了,辛巴重新空闲了下来,斯卡觉得自己又可以施行他的计划了。
他每天一大早就开始等待,等待着辛巴一个人独处的机会。
斯卡看见辛巴一个人坐在晨光中吹冷风,朝着昨天曾去过的方向,时不时地低声呜呜一声,像是很悲伤。
斯卡想不明白这么一个小东西是怎么被定为未来的国王的,也太傻了。他们狮子本来就是嗜血的动物,他们的生存就伴随着其他动物的死亡,辛巴这只小狮子也是啃噬生灵的血肉长到这么大的,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无谓的小生命难过至此?这也太可笑了。当初他和木法沙的爸爸死去的时候,他都没有怎么办……草原上每只动物都会有这么一天的,这是他们命中注定的结局。有什么好悲伤的?
于是斯卡走过去,和蔼和亲地问,“你在干什么呀?辛巴?”
辛巴低着脑袋,棕黄眼睛里盛满哀伤,“没什么……只是有点难过……”
斯卡当然知道辛巴为什么难过。但是他装出一无所知的样子,对辛巴说,“你应当振作起来,辛巴。”
“振作起来?该怎么做呢?”辛巴说,“爸爸和我说了,我应当把已经过去的事抛在脑后,可是我现在还做不到。我做不到。”
太阳已经慢慢升起,斯卡指着那片阴影覆盖的地方,“辛巴,你看谁都会有一片阴影,就像再光明的地方也会有黑暗一样。但是你不能去躲避他,你应当去挑战他,并战胜他。”
“怎样?”
“你是未来的国王,辛巴,谁都可以不勇敢,但是你不可以,你是要带领狮群的新狮王。你得找回你的勇敢。”斯卡墨绿色的眼睛阴森森地冒着光,“我觉得你应当去那里,那片阴影笼罩的地方,去找回你的勇敢。”
辛巴若有所思地转过头去,看了看那片黑暗的地方,抖抖耳朵,然后站起来,绕开斯卡走了。
“你要去哪?”斯卡期待地问。
“斯卡叔叔你真是一只好狮子,您真善良体贴,但是,现在我真的没办法马上消泯我的悲伤,请让我独自待一会儿吧。”辛巴衷心地说。
☆、第9章 供奉
在这些人类的精心照顾下,莱撒希的身体慢慢转好。这是他被人捡到这个部落的第三天,前天他的情况反复、晚上发热,一直烧了两天,直到今天早上才退烧,精神好了不少,等到中午的时候,他已经能够能够坐在那个叫做珂恩的年轻人怀里、扒拉着他手上端着碗吃东西了,他不大清楚这是什么植物,类似于他以前世界的米糊糊,挺香的。
莱撒希觉得有点惆怅,作为一只狮子,他居然一直吃素。不过现在还小,吃肉大概也不好容易消化就是了。
珂恩没有用勺子什么的喂大,他觉得勺子对于小神兽太危险了!!满脸慈爱地看着莱撒希费劲儿地伸着脑袋舔碗,刚才还扒着碗边的手打滑了一下,不小心脸上就沾上了米糊,等到莱撒希差不多把碗舔干净了,停下了嘴巴,还一边用爪子揩拭脸颊,一边伸出小舌头非常努力地去舔嘴巴周围沾着的米糊,莱撒希觉得这不雅观,埋下头不想被人瞧见。珂恩拿了棉布给他一点点擦干净。他们部落几乎不生产布,妇女只会织最简单的麻布,稍微少一点的布都是每年那一次同外界购换物资时用黄金、烟叶和香料换的。
伺候神兽进食完毕,珂恩就又把莱撒希放回了柔软的小床上。莱撒希这恢复了许多,比刚醒来时是有变好的,虽然依然有点眩晕,但是他在活动身体时发现那只被蛇咬了的后腿已经可以动了,他尝试着走了几步,还有点踉跄,希望能慢慢好起来,他可不想做一只瘸腿的狮子。
老巫师和他新收的小徒弟并不避讳他,是以这些天他晕晕沉沉躺在那也听了不少消息,整理一些他所知和所理解的内容出来。
这个部落叫做萨卡,大抵离荣耀石那边有一点距离,但应该不会太远,那个年轻人是在能看得见荣耀石的地方捡到自己的,以那个年轻人的脚程走了一天,自己如果要回去的话,大概需要两天,两天,穿越未知的陌生的树林太危险了。落在那些肉食动物眼睛,一只落单的小幼兽简直完全就是行走的美餐。
而他留在这个部落里则会被人供奉起来,虽然还不清楚具体是怎么样的,但他大概能够从这些人的对话中揣测出这个部落的传说中好像有那么一只和自己很像的野兽,这只野兽是神赐予他们的守护者。一只神奇的拥有那么多野兽特征的动物,除了神,谁能创造呢?
莱撒希当然觉得这个是个不靠谱的说法。他一点也不认为自己是什么神的造物,科学使人远离蒙昧,他在现代就在动物园里看到过杂交兽,没什么稀奇的,只是他运气不少,偏偏生在了这只杂交兽身上。
除了他刚醒来那天进行古怪的仪式时看到那么多人以外,他这些日子以来就没有再接触到那么多人了,统共也就最初看见的那个老者和年轻人会在,老者是时常过来,叫做卡亚,每天早中晚各会来一会儿,而那个寸步不离地照顾他的年轻人叫做珂恩,因为救了自己才有了这样的